良久, 孟秋恍惚醒来。
直至此时,她才如梦初醒的想到,燕承南早已准备好了。
不论是她骤然“病发”, 抑或她要求去见燕承明,更甚于她含糊其辞透露的话,燕承南都料到分有余。
他让她亲自去做抉择,却又并不留予她后退的余地。
恍如大悟兼并着的,是她隐约得知了, 这回的时空碎片究竟是因何触发。
是燕承南走向原定轨迹的同时,也决定对燕承明下手, 除去这个隐患了。大抵还得归功于她,毕竟是她一手促成的结果。
殊不知,燕承南对此又猜到几分
“所以, 接下来, ”她茫然无措的询问着,“我该怎么做”
可寂静里并无回应。
孟秋心绪一乱,“主系统你在吗”
“怎么回事”
错愕与慌张涌上心头的同时, 在刹那间压过这些的,竟然是对于燕承南的担忧。她许久都弄不懂他的心思了。
还不等她再深想, 耳畔却延迟似的, 响起尖锐刺耳的一声“叮”
她既惊又喜, “主系统”
0851宿主, 当前节点不宜再做停留
您任务失败被迫抹杀的概率高达9276
请即刻离开此寄体,前往下一节点
“发生了什么”孟秋一时反应不及。
主系统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寄体身份已经暴露,系统的踪迹也难以隐藏,目前我还能送您离开, 如若世界意识开始驱逐清算,您将被彻底抹杀
孟秋听罢不由得失神。
您必须尽快离开主系统加重语气。
“可、可寄体还活着”
她迟疑的缘故甚于不必要去猜测,便显而易见的摆出来了,主系统哪怕不理解,也尽职尽责的为她说明利弊。
“我知道了。”
至此,她终于狠下心,支开婢子,起身下榻,跌跌撞撞锁上门,再砸破杯盏,拿着碎瓷片对准颈侧。
外头是那些宫人在她闹出异响后,咋咋呼呼的撞门声,她过耳不闻,正估摸着位置准备下手
一连串系统提示音紧密响起,激得她五脏翻腾,头疼的厉害。
停。停下主系统将这些噪音一一按住,哑然一霎,叹息着,来不及了
到了这儿,孟秋甚于不用它做出解释。
房门被人破开,她循声看去,与匆忙赶来的燕承南相对而立。
您不能擅自脱离该寄体了主系统一言难尽的和孟秋说,根据数据推算,会引起史实发生变化
年轻郎君的眼眸漆黑,里头盛着风雨欲来似的沉重郁气,静静凝视着她,令她浑身僵住。
锋利的白瓷碎片在颈上划出一小道血痕,殷红又细微,刺目似的,教燕承南不禁倾身。她却下意识躲避,手指握紧了瓷片。
“你在做甚”他紧紧看着孟秋,一字一顿,“给我。”
她垂眼,目光落在燕承南朝她展开的掌心上。再从他隐约发颤的指尖,看向他冷硬的神情。
概率降低了主系统惊愕交加,继而,语气莫名的道,虽然不知缘故,可您大概不必再为难了
这场僵持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她松开手,染着血的瓷片复又摔落在地,跌作破碎不堪的小片狼藉。
燕承南疾步上前,紧握她双腕将她束缚入怀,更将她被割破的手控制住,唯恐她挣扎时伤上加伤,“速请吴太医。再去打水,将生肌膏取来。”
他一一吩咐下去,孟秋便窝在他怀里,任凭他作弄。
可却又心照不宣似的,哪怕等到伤口都处理好,两人也谁都不曾去问及旁的。
此事暂了,是想要息事宁人的样子。
她脑海中记着主系统临走前,给她留下的几句话。
情势对您来说,不容乐观
碍于系统已被察觉,我将持续性离线,并不能再为您做什么了
请您找准时机,在说服他后,务必于庆安十三年前抵达下一节点主系统难得严肃,郑重道,也请您切莫过于信任目标人物,撇开情感因素,适当保持一己之私
孟秋去看他。
薄光下,寝屋的光线略显昏暗,他端坐在阴影里,表情被模糊着,沉默又安静。待到残阳偏移,他的身影仍旧一动不动,宛若将要融在夜色里。孟秋并不能晓得他所思所想。
天太暗了,她要去点灯,却教燕承南蓦然回神,先她一步将宫烛燃明。
烛光摇曳着和暖的色泽,映在他眉眼间,泛着显而易见的浅淡皱痕。
“您应该还有公务要忙吧”孟秋忍不下去,率先提起这件事。可他反应不大,仍不做声,又回到座上。
他与孟秋隔着一小段空隙,并不贴近,而孟秋再一细瞧,才发觉是恰巧足以阻止她乱来的距离。
孟秋并不点破,反倒觉得难过起来,愈发软下话音,好声好气的对他说,“那您总要用晚膳吧都酉正了。”
他则依旧默然以对。
而后,孟秋从温声劝慰,再到道歉认错,乃至一言不发。
满室沉寂,近乎凝滞。
就在孟秋误以为此事无解的时候,他才意简言骇的出声发话,“来人。”
门口候着的宫人应答道,“奴婢在。”
“备膳。”
底下又连忙去传话。
不消多久,佳肴满案。
可这顿晚饭是给孟秋准备的,他连身子都没挪,更别提动箸了。
好半晌,孟秋再唤他,“殿下。”
他仍不应声,孟秋遂凑近。为了便于与他对视,她索性跪坐下来。他作势要离座,孟秋就伏身压在他膝前,迫使他看着自个儿。
两厢对视,他阖眸避让。
却难以阻止孟秋的言辞传到他耳中。
“殿下,最迟到年底。”她温言细语,对燕承南毫无隐瞒的直说着,“我还能陪您这么久。”
燕承南气息骤然一乱,低垂的鸦睫不住颤瑟。
“或者您非要留我,也可以。”她温声道,“我答应过您的,关乎我的性命,早就任您处置了。信或不信,都在于您。”
孟秋并无旁的意思,绝非以此要挟燕承南,只是心平气和的告诉他。
他却愈发狼狈的低下头,面色逐渐苍白。
这段坦言相告落得个无疾而终。
她不闻燕承南说话,倒也不欲再劝,又不禁一阵情绪涌上心头,惹得她轻声自责,“都是我不好。”
既然无路可走,当初就不该一意孤行,连累的现如今一步错,步步皆错。
风乍起,拂花阑。
烛火明灭不定。
在月光与云影的斑驳里,她捂着燕承南冰凉的手,捱不住似的,将前额抵在他膝头,艰难的低低吸气,才勉强忍着,按捺下心头酸涩难当。
二人各自静默,像在等个两全的法子。
案桌上的膳食随着时间推移,都已然凉透了。
残烛湮灭在灯油里,室中一片黑暗如墨。
她一整日都不好过,奔波劳累、又心力交瘁,也不知何时昏睡过去,被好生安置在榻上。
梦里是朦胧月色与大雾当空。
仿佛有谁在她身畔,不远不近的,默默无言守了彻宿。
“你走了”
“说是要回。”
“可到底、到底,又能留几时”
他的呢喃低语轻近无声,连秋风都并不听闻,更难教心上人得知了。
一夜过去。
这件事如似从未有过,他俩不约而同的粉饰太平,佯做寻常姿态。
主系统销声匿迹,她便待在东宫里,无所事事。当值的宫人从不离身,美名其曰的伺候她,实则是变相的看守。
燕承南接连一旬都对她避而不见,她问及,却被告知,“殿下正忙呢,说得了闲就来。”
她闻言后也不强求。
另一边。
“她如何说”燕承南询问前来回禀的宫婢。
婢子答,“郡主娘娘只说,知道了。”
在等到燕承南前,先一步传到孟秋这儿的,是一声清脆又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
当前bug「汪娴」已丧失生命体征
请您继续努力完成任务
“汪”孟秋心下一惊,“是汪大娘子”
她惊愕起身,顾不得此前刻意营造出的,还算和谐的僵局,就要出门去寻燕承南。
一群婢子连忙阻拦,好言相劝,一句叠着一句,求她体谅则个。
“好,那你们去和他说。我想见他。”孟秋如此讲着,本以为是绝无差错的。
可不多久,宫人再回禀她,却道,“殿下讲不见。”
“什么”她怔住。
孟秋不敢置信的要她再去问,“他不愿意和我见面”
这回求见,仍是不了了之。
那宫人大抵是落了管事的说教,此时瞧着孟秋,神情里都隐约带着几分埋怨。但碍于孟秋好歹是东宫里独一份儿的女主子,哪怕有所不满,也不敢多嘴多舌,在她面前去说旁的。
她无暇注意这些,倒是因于伺候她的奴婢拿她不吃敬,总在闲言碎语中,知道些本该难以听闻的消息。
“睿亲王府里,说是有不臣之心的那位,前几日去了”
“啊陛下可是将他交予殿下的。”
“他死了,那东宫该要如何是好哇不得了了”
这是第一桩。
“道那武威王府,几十年荣恩,如今竟衰败了。”
“可不是,王爷被拘在府中,说成看护,不就是监守么”
“啧可惜了,也不知几十万驻军落入谁人囊中呦”
这是第二桩。
“诶,在这节骨眼儿,陛下又要给东宫选妃呢”
“屋里头还住着一位,选个什么劲儿”
“这话好笑,若非她老子,她哪能住进东宫”
这是第三桩。
孟秋近来略受冷待,底下那些人就察言观色,不愿意搭理她了。
这些都不要紧,可她听闻着燕承明身死,就心知燕承南难逃其咎。但她已深知了,他必定早有准备的。
宦海纷争她一概不懂,得来的所谓史实,于他来说也近似无用。
她不禁苦笑,“我哪里就能影响他啊。”
“或许”孟秋有所明悟的想道,“他也有意不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s前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