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玉桐跟着孟连生逃出生天时, 自流井的王师长则因为丢了他的人形金山而大发雷霆。
他亲自带着手下跑去沈宅要人,哪知沈宅的佣人,一听二公子人不见了, 顿时炸锅,尤其是沈玉桐的小厮阿福,当场就瘫在地上嚎哭,说二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活了。
他这一声长号,很快带动以老管家为首的其他佣人, 一院子男女老小前赴后继地开始哭天抢地,仿佛沈玉桐当真是已经了什么三长两短。
沈家十几号下人,扯开嗓子嚎哭起来, 堪称是惊天动地。
王师长被闹得脑仁儿发疼, 朝天空开了一枪后, 气哼哼走了。
老管家的哭自然是假哭,在他听到沈玉桐被人救走后,立马就想到是早前来过的小孟。
虽然小孟只在沈家待过一天两晚, 但跟二公子关系好到睡一张床, 二公子既然是跟他走, 显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翌日一早, 老管家便去给省城打了个电报。
人在省城的沈天赐,原本刚刚凑够了钱, 正要揣着一百万银元票回来赎人,一听沈玉桐被小孟救走, 一边担忧一边又有些惊喜,但总归人走了,再担心也没办法。至于手上这一百万, 自然不会再交给王师长。他回了封电报,让管家转告王师长,说自己听到二公子不见的消息,当场病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又让管家象征性给了两万大洋。
眼见一百万变成两万,王师长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但沈二公子是从他这里丢的,他也不能拿沈家下人出气,只咬牙切齿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沈玉桐这座人形金山再抓回来。
这厢的沈玉桐一行,颠簸大半日,终于在隔日傍晚,抵达了桑吉土司府。
刘旅长见到他,又是激动又是惭愧,拉着人道“我就知道姓王的龟孙子,肯定要为难二公子。二公子放心,我已经写信给我们司令,等他派兵下来支援,我就打回去,一定会把姓王的赶回他老窝,让你好好在自流井办精盐。”
他在土司府修整两日,已经从丐帮帮主恢复成正经旅长模样,只是约莫是因为刚吃了败仗,还是一副倒霉的熊样。
沈玉桐也不知该不该把砝码压在他身上,但现在似乎也没其他办法,总不能回去任由姓王的敲诈勒索。
实在不行,或许也只能先绕道回上海,自流井的新厂日后再做打算。
他暂时在土司府安顿下来,分别写了一份信给省城和自流井的沈宅,告知自己一切平安。
沈家与桑吉土司没有任何生意往来,他这个沈家二公子,借住于此的身份,不过是孟连生和刘旅长这两位座上宾的朋友。
幸而土司府家大业大,连刘旅长几百残兵都能收得下,自然不在乎再多一个人。
只是他这样的身份,不好让人安排单独的屋子,只能与孟连生共住一房,睡同一张床。
他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身旁从来不缺丫鬟佣人,连留洋时都跟着一个照顾生活起居的小厮,长到这个年纪,渴了有人端茶倒水,困了有人宽衣捶背,洗澡洗脚水都是佣人倒好。
虽然这里也有仆人做饭浣洗衣裳,但土司府不比汉人富家讲究,别说是客人,就是顿珠这样的土司少爷,也没人贴身照料毕竟他对洗澡这事似乎不感兴趣。
倒不是说沈二公子没有自理能力,只是人生头回身边没了人照料,总还是有点不习惯。
说起洗澡,从逃出那晚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洗过,又一路颠簸,即使这边气候还算凉爽,身上也实在不好闻。可又不好主动开口,怕被人说是少爷病。
他决定先忍忍,明天去找条河或者湖,好好洗一洗。
正想着,原本去打水的孟连生,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大木盆。
“二公子,我弄了个浴盆过来,你今晚可以好好洗个澡了。”
说罢,放下木盆,又转身出门,沈玉桐都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再进来时,他提着两只水桶进来,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兑过热水。
“我自己来就好。”沈玉桐忙走上去接过水桶,却被他挡开。
“二公子你哪会做这些。”孟连生手脚麻利地将水哗啦啦倒进木盆中。
沈玉桐默默望着他,他是真有劲儿,装满水的桶,单手拎起丝毫不费力。
只是自己是靠他才逃出来,靠他才能借住土司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理所当然享受他的照料。
他怅然地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小孟,我们是朋友,我是你哥哥,你别把我当什么不都会的少爷,出门在外,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的。”
孟连生歪头看他,漆黑的双眸,被水汽晕染,湿漉漉得更显得如鹿一般无辜。他好像对沈玉桐的话有些茫然不解“朋友出门在外,不就是要互相照顾吗能照顾二公子,我很开心。”
沈玉桐好笑地摊摊手“没错,朋友是该互相照顾。”
孟连生也笑,伸出一根手指试了下水温,确定不冷不烫,方才放心,又从床尾的箱笼里拿出一身自己的衣裳“二公子,你先凑合着穿我的衣服,明天我再带你去集市上买两身新的。”
沈玉桐点头“嗯。”
他这样的少爷沐浴素来习惯旁边有人伺候,所以对孟连生留在屋内井不觉得有何不妥。
脱了衣裳,坐进浴盆中。奔波一路,身体泡进这冷热适宜的温水中,舒服得让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喟叹一声。
孟连生不知何时蹲在他身后,低声道“二公子,我帮你搓背吧。”
沈玉桐点点头,将手中帕子交给他。
孟连生接过帕子,搭在他肩头,指间稍稍攥了攥,帕子里的水,便从眼前清瘦的脊背上滑落。他借着屋内那盏松油灯散发的朦胧灯光,望着那干净细腻的肌肤,喉头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下,嗓子抑制不住地干涩起来。
“小孟,你们什么时候回上海”沈玉桐对身后人的反应浑然不觉,随口问道。
孟连生被他的声音拉回神,道“孙老板还没和桑吉土司把生意谈下来,一时半刻估计走不了。”
沈玉桐道“如果你们走的时候,刘旅长还没把自流井抢回来,我跟你们一起回上海。”
“嗯。”孟连生点头,拿过香胰子擦在他的肩背,直接用手慢慢搓开。肌肤相亲的触感让他几近沉迷,为了能多抚摸片刻,他狡猾地开始找话题,“二公子,你也别急,这边风景很好,有马场可以骑马,有山林可以打猎,还有集市,跟上海和自流井都不一样,你就当来游玩。”
沈玉桐享受着他的服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他轻薄着,只觉得舒服得彻底放松下来,他双手搭在浴盆边上,闭着眼睛笑道“你说得没错,既来之则安之。”
“对了,”孟连生又道,“土司府后面有个温泉,但走过去得要半个钟头,我怕你今天没力气了,就先凑合着在屋里洗一洗,明天我带你过去。”
“好啊。”
眼见浴盆里的水快变凉,孟连生也不好再拖延时间,用水桶里剩下的水,给沈玉桐冲干净,在他穿衣服时,自己两手端起大浴盆,出去倒水了。
他这一去,过了快一刻钟才回来。
坐在床上等他的沈玉桐,见他光着膀子,顶着一身凉气,咦了一声,问道“你去井水边冲澡了”
孟连生点头“简单冲了一下,明天再去温泉好好洗洗。”
这里海拔高,昼夜温差大,白日还能体会到夏天的炎热,晚上却是很有几分凉意,而井水又是凉上加凉。
沈玉桐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赶紧从箱子里拿了件袍子披在他身上,嗔道“你给我弄热水不怕麻烦,自己倒是图省事,也不怕着凉”
孟连生爬上床,将袍子丢回箱笼,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挪出外面的位置给沈玉桐,咧嘴笑道“二公子不用担心,我身体好得很,冬天也洗冷水澡。”
沈玉桐半躺上去,瞥了他一眼。
他才十九岁,正介于少年人与男人之间,肩膀已经长开,腰身又是窄窄一道,薄薄的肌肉有着漂亮流畅的线条,昭显着鲜活蓬勃的生命力。
他觉得自己这样欣赏孟连生的身体,好像有哪里不对,还未弄清楚这情绪,身旁的人,忽然侧过身,单手撑着头,嘴角弯得老高,傻笑一般看向他。
“怎么了”沈玉桐奇怪问。
孟连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二公子,我很开心。”
沈玉桐躺下来,歪头与他脸对脸,笑说“我也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应该快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