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出身在这样的家庭, 长成这般的容貌,仿佛天生的该与风月之事纠缠不清。十里洋场关于他的花边传闻,也从未间断过。
但他实则克己复礼, 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
然而,今晚这坛烈酒,彻底催发了他心中隐秘的欲念,将他从君子变成了真正的浪荡子。
他握着孟连生的手摩挲片刻,又慢悠悠站起身,一只手撑着桌沿, 摇摇晃晃走到对方跟前。
孟连生抬头凝望着他。
沈玉桐从那双清泉一样纯净的黑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抚上身前那张脸, 修长的食指慢慢从眉骨处往下, 滑过高挺的鼻梁和鼻尖, 最后落在那张轻抿的唇上。
“二公子”孟连生在他手下轻轻开口。
沈玉桐在这一声低唤中,彻底失了理智。
他将手指移开,俯身覆上了那张温热的唇。
孟连生昂着头一动不动, 闭上眼睛被动地承受这个吻。
沈玉桐再如何凭着酒意冲动, 他也只是打算浅尝而止。
然而就在他迷迷糊糊准备结束时, 身体忽然被抱住。
孟连生张开眼睛, 像蛰伏多时的兽,危险地眯起, 在对方离企图与自己分开之前,准确地攫住那张泛红的唇, 又顺着柔软的唇畔,将自己的舌头滑入对方灼热的口中。
他从不会给自投罗网的猎物逃离的机会。
火苗一点即燃。
不知是谁先解开谁的衣衫,也不知谁先抚上对方的身体, 更不知是如何来到的床上。
一切自此失序。
桌上的松油灯没了人挑灯芯,那簇小小的火焰,在屋内经久不息的旖旎声中,渐渐黯淡下去。
沈玉桐在屋外的鸟叫声,悠悠转醒,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窗格外透进来的白光。
已经早上了。
他慢慢坐起身,揉了揉因为宿醉而发疼的太阳穴,虽然脑子尚未清明,但也并非混沌无知状,他很清楚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然后想到什么似的,缓缓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孟连生。
对方双目紧闭,显然还在无知无觉的沉睡中,浓长的羽睫随着呼吸,微微跳动着,脸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腰上,是一个亲昵依赖的姿势。
沈玉桐心中五味杂陈,本能地想去摸摸这张脸,只是手伸到对方脸前,又默默收了回来,懊恼地闭了闭眼睛。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做出酒后乱性的事,乱的还是孟连生。
他懒得去想昨晚孟连生后来的主动和轻车熟路,有些事对男人来说本就无师自通。
只是孟连生或许比普通人更天赋异禀。
无论怎样,终归是自己借着酒劲主动,是自己先亲了他。对方原本只是一张白纸,还未来得及通人事。
若是不出意外,小孟可能会遇到一个好姑娘,教他情爱,娶妻生子,过上世俗之中幸福美满的日子。
自己不该把他带上一条歪路。
他脑子正乱着,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沈天赐在外头高声道“玉桐,你醒了没”
沈玉桐心头一怔,慌忙下床,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裤,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边回道“醒了。”
“那你赶紧起来,我们得早点出发,赶在天黑前到乐山住上一晚,这样明晚就能到家了。”
“好嘞。”
沈天赐说完也并未离开,显然还在等着他开门。
沈玉桐穿上衣裳,回头看向床上。
孟连生已经惺忪着睁开眼睛,黑眸似是蒙着一层雾气,像是还没太清醒,看起来有点孩子,开口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二公子。”
要说不尴尬是假的,即使是两个大男人,也实在是难以一下子坦然面对。沈玉桐心中五味杂陈,不免又为昨晚自己的放纵而懊悔不迭,他拿起孟连生的衣服放在床上,轻声道“我去开门,你把衣服穿上。”
孟连生倒是没拖沓,光\\裸的身子从被子中钻出来,在沈玉桐走到门口时,已经穿好了衣裳下床。
“玉桐,起来了就好,我还怕你睡过头呢”沈天赐大喇喇走进来,看到床边的孟连生,笑道,“小孟也起来了”
孟连生点头“天赐哥早。”
沈天赐吸了吸鼻子,闻到屋内和两人身上还未散去的味道。只可惜他年岁已长,对年轻人浓烈的情潮已全然陌生,只闻出其中的酒味。
他道“你们昨晚喝酒了”
沈玉桐点头嗯了一声,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孟连生。
对方站在床前,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自己,仿佛是在等自己说点什么。
然而他还没说话,沈天赐已经大步走上前,紧紧握住孟连生的手“小孟,昨天一直太激动,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这回多亏你把我们家二公子从姓王的手中救走,不然我们沈家损失钱不说,光是这份屈辱二公子都该受不住。”
孟连生对他淡淡一笑,又将目光瞥向沈玉桐“我和二公子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玉桐嘴唇翕张,正要开口,沈天赐又已经先道“知道你们是朋友,我们玉桐有你这样一个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他这话触动了沈玉桐,心道,那孟连生有自己这个朋友,大概要算是倒了大霉。
相识这么久,他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甚至为了自己不顾性命。而自己什么都没给他,还将人带上了歪路。
他知道孟连生一直看着自己,应该是是想听他说点什么比如对昨晚的事做个解释发表点意见
可是他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
因为脑子还混乱着,他干脆装傻充愣,缄口不言。
加之这个早上沈天赐一直就没离开左右,之后阿福程达也过来一起用早点,帮他收拾行李。
就算他真想与孟连生说点私密话,也没了机会。
最后自认做人坦坦荡荡的沈二公子,罕见地当了一回缩头乌龟,什么都不说了。
无非是两个男人做了一桩世俗中本该男女做的事罢了,但也正因为他们都是男人,便无需遵循世俗强加的伦常枷锁。
简而言之,这无关谁的清白与贞操,只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孟连生依旧还有机会走上世俗的幸福之路。
一顿早饭吃过,几人便紧赶慢赶着上了马车。
顿珠带着人与孟连生一起来送行。
沈天赐因为终于将自家这位金贵的小堂弟接回家,满心都是欢喜,脸上的皱纹快笑成花。一个个地拱手作揖“这段时间我家二公子给大家添麻烦了,回头你们来自流井,我一定好好招待。”
顿珠豪迈道“二公子是我的朋友,随时欢迎你们再来西康。”
沈玉桐笑说“顿珠兄弟,叨扰多时,后会有期。”
顿珠朗声笑道“后会有期。”
沈玉桐一直让自己融入这热闹的送别中,刻意地不去看孟连生,但最终还是得好好与他说到别。
他深呼吸一口气,佯装轻松地走上前,才发觉对方神情恍惚,失魂落魄,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约莫是一直没离开自己,待自己看向他时,那眸子蓦地一亮,涌上浓烈的急切和渴望。
沈玉桐心头一痛,面上却依旧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道“小孟,保重”
孟连生用力点头“二公子,你也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显然还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但沈玉桐什么都再没说,只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随着沈天赐登上马车。
沈天赐坐在车厢尾巴,掀着帘子与众人挥手道别,坐在他旁边的沈玉桐,也象征性地扬了扬了手,目光落在孟连生那张落寞的脸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天赐哥,你身上有钱吗”
沈天赐随手掏出钱袋,问“你要钱作何”
沈玉桐直接将他的钱袋拿过来,倒出里面是十几枚大洋,皱眉道“就这么点”
沈天赐道“现在这世道,出门在外哪敢带太多。”然后小声凑到他跟前道,“不过我还带了条小黄鱼。”
“给我”沈玉桐伸出手。
沈天赐虽然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从胸口中掏出那枚金条递给他。
沈玉桐一手拿着金条,一手握着把大洋,越过他跳下车,走到孟连生跟前,将两只手里的东西往他手里塞“小孟,这些钱你拿着。”
孟连生目光落在他手中银色的大洋和黄灿灿的金条,连连摇头,一双手更是背在身后。
沈玉桐抬头,见他嘴唇紧抿,面颊涨红,连眼睛都泛上红色,分明是委屈难过的模样。他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图。
两人昨晚发生那样的关系,今早自己什么都没说,现在道别又给他塞钱,怎么看都不大对味。
他一时哭笑不得,想着昨晚虽然是自己主动,但最终被压的也是自己,这家伙可是没少在自己身上使劲,现在自己身上还酸疼着呢,要说委屈也是自己委屈。
他怅然般叹息一声,将孟连生的手从身后拉出来,柔声道“小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在这边住了几个月,带的钱应该花得差不多。过几日你就要回上海,出门在外,身上多点钱傍身才方便。”见对方还攥着拳头,又放低声音道,“若是方便,你回去时从自流井走,我们还能再一起待一两日。”
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不是那等提裤子不认人的混账玩意儿。
孟连生听了这话,目光微动,才将手张开,接过他手中的大洋和金条。
然后点点头,轻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句话,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