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生喝完茶, 转头看向沈玉桐,见对方脸色沉沉,顿时露出一副乖顺老实的模样。
沈玉桐扯了下嘴角, 冷着脸道“你怎么过来的”
“骑马。”
沈玉桐一听,脸色更是难看,原本以为他做事有分寸,没想到也有如此莽撞的时候。汽车好歹还有一层铁皮挡着,骑马一颗流弹都能送他上西天。
他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但因为这份担心, 就涉险跑过来,简直让他恨不得狠狠敲他脑袋。
沈玉桐是个好脾气,孟连生从来没见他生过气, 现下见他沉着一张脸, 顿时有点心虚地拉住对方, 眨眨眼睛,露出小鹿般的眼神,低声道“三公子, 我是听说路被枪炮损坏才骑马, 你也知道我骑马骑得很好, 我一路都是绕开有大兵出没的地方, 你看我现在不没事么”
沈玉桐瞪他一眼,伸手扯了扯他夹克上那道口子, 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连生说“马听到远处炮声受惊,我一时没注意, 从马上摔下来。我反应快,就擦破了衣服,真没事。”
见对方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自己。他赶紧伸伸腿和胳膊, 示意自己好脚好手,毫发无伤。
沈玉桐抬头看向他,一错不错地看了片刻,一张冷冰冰的脸,终于露出一个浅笑,伸手捶一把他的肩膀,无可奈何般道“傻小子,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孟连生咧嘴一笑,用力点头“三公子,我有分寸的。”
沈玉桐嗔道“你有个鬼的分寸”
孟连生立刻识时务地噤声。
沈玉桐想他一路奔波,估计也没吃晚饭,便吩咐阿福去厨房给他弄点吃的。这家伙嘴巴向来不挑,馒头烧饼就能打发,不过沈三公子舍不得亏待他,何况对方是冒着炮火跑来看自己,不给他烧一桌满汉全席,已经算是对不住他。
工厂里满汉全席是没有,做几个小菜还是凑合。待孟连生吃完饭,沈玉桐又将人带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他的一身干净衣裳,这才领着人回自己房间。
两人小半月没见,原本孟连生这番折腾是有些疲倦的,但吃饱喝足洗去一路风尘,整个人又精神奕奕,进了房内,便抱着沈玉桐腻歪。
原本沈玉桐还要教育他一番的,被他这一缠,肚子里那点气,很快散去。
只是刚躺上床,什么都还未做,忽然听到外面又喧杂吵闹声。
沈玉桐蓦地坐起身,走到房门口,唤来人问“怎么回事”
一个听差的跑过来回道“三公子,是那帮子难民闹了点事,程达已经去处理,您好好休息,不用管。”
沈玉桐却是不大放心,披上衣衫,原本是要让孟连生自己先睡,对方却已经下床跟上来“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沈玉桐点头“行。”
难民是安置在食堂里打了地铺,男女老少挤在一起,难免发生摩擦,白天就因为争抢馒头打过架。幸而工厂人员充足,有程达拎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维护秩序,这些人才老实消停下来。
沈玉桐也知道,放这么多人进来,难免鱼龙混杂,但乱世之中,能帮一个是一个。
他与孟连生来到食堂时,两个男人正与几个女人对骂。问了才知,原来是有姑娘说睡着了,被这两人占便宜,然而这两人却一口咬定是被冤枉,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叫来工厂的人士持公道。
双方都振振有词,程达怕自己葫芦僧判葫芦案,一时焦头烂额做不了决定。
沈玉桐看了眼吵架的双方。两个男人一高一矮,是三十多岁的青年,模样有几分相似,约莫是兄弟,算是这批难民里,少有的年轻力壮者。另一边的五六个女人,除了两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其余都是四五十岁的妇人,虽然受了难,但撒起泼来很有气势。
也难怪程达左右为难。
沈玉桐道“给这两位兄弟准备水和吃的,送他们出工厂。”
几个女人一听,喜不自胜,激动地要凑过来道谢,还是程达眼明手快将人拦开,而孟连生更是上前挡住他,生怕他被人碰到一丝一毫。
只有那两个要被赶走的男人,不满地嚷嚷道“她们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三公子凭什么要赶我们走”
这两人大概是为了要证明自己是被冤枉,这愤怒显得十分夸张,仿佛是沈玉桐栽赃诬陷了他们一般,恨不得上前抓住对方理论。
“凭这是沈家的工厂”不等沈玉桐回答,程达已是一声怒喝。没再给他们机会,只吩咐身旁的几个青年,连拖带拽将人直接赶走。
那两人被拖到门口时,已经从不满变成怒骂,骂的对象自然是沈玉桐。
程达挥挥手对围观的难民道“大家继续休息。”
众人作鸟兽散,各自回到地铺。
程达跟着沈玉桐出门,低声问“三公子,你怎么就能断定是那两个男人的问题”
沈玉桐道“我不能断定,不过这种情况,宁愿冤枉两个无辜的良民,总好过留下两个可能欺负女子的恶人。”
程达点头“这倒也是,我开始就该将两人赶走的。”
一旁的孟连生冷不丁道“三公子没错,这两个人就是恶人。”
“嗯”沈玉桐转头看向他,问“你怎么知道”
其实发生这种事情,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男人做了坏事,只是无凭无据,确实不能空口白牙地给人下定论,只能仗着这是自己地盘将人赶走。
他听孟连生如此笃定,原本是等着他的高论。不想孟连生只轻描淡写道“俗话说做贼心虚虚张声势,不正是说的刚刚这两人么”
沈玉桐愣了下,好笑地摇摇头,但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孟连生又说“三公子,我说真的,这两人就是恶人,而且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玉桐不以为意道“难不成他还能回来找我麻烦”
孟连生皱着眉头没说话。
回到房内,已是凌晨两点多,沈玉桐昨晚就没睡好,打着哈欠先上了床,他闭着眼睛挪进去,给孟连生让开位置,迷迷糊糊感觉他躺在外面,似乎往枕头不知塞了个什么玩意儿。
因为实在太困,连好奇的力气都没有。身旁有这么一个人,鼻息间都是让他安心熨帖的味道,外面的战火变得不再重要,他很快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感觉身旁的人猛然起身,从枕头下抽出了什么,接着便是跳窗的声音。他这是一栋三层小楼,跳窗这么大的动静,将他彻底惊醒。
床上的孟连生已经不在。
借着一点窗外一点鱼肚白一看,他看到窗户大开。
他慌忙跳下床,还没走到窗边,便听得两声刺耳枪响。他怔了下,赶紧趴在窗口往下看,却见院墙下倒着两个人,后脑勺各自一个血窟窿,位置几乎一模一样,可见开枪之人的枪法无比精准。
而院中央则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是刚从他床上离开的孟连生。
“小孟”沈玉桐发出的声音几乎有点颤抖。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程达,已经快速跑到后院,问“小孟,这这是怎么回事”
孟连生道“这两人拿着刀刚刚从窗户翻进了三公子屋内。”
“什么”程达大惊失色,看了眼地上两个已经死透的玩意儿,认出就是先前被赶走的那两个男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把匕首。
作为三公子的保镖,他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心有余悸得转头对孟连生道,“这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幸好小孟惊醒,不然只怕会出大事。”
孟连生谦逊地摇摇头。
而楼上的沈玉桐,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不是惊这两人去而复返,还拿着刀钻进他屋,而是惊讶孟连生杀人杀得如此干净利落。
作者有话要说 二公子我老实善良的小孟呢我那么大个老实善良的小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