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真正漆黑一片时, 武当的众人果然到了。
人员不多,为首的是武当七侠中的殷六侠。
尽管已相别九年,张无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张无忌的爹爹张翠山排行第五, 与第六的殷梨亭关系最为亲厚。记得幼时在武当山上, 初次见纪姑姑, 便是她作为殷六叔未过门的妻子来送礼, 他小小年纪都觉得二人甚是般配, 奈何后来
少年摇了摇头, 不再多想。
更知道现在决不是认亲的好时机。
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殷梨亭风尘仆仆地踏着夜色与峨眉派汇合, 面色略带疲惫, 但那双眼睛仍神采奕奕,同灭绝师太见礼时,声音润朗, 不卑不亢。
张无忌竖起耳朵默默听着, 才知原来大师伯宋远桥率领众师弟及弟子三十余人前来助阵, 只是中途遇上了些风波和争斗,这才分做两队人马。
接着双方互相行礼,错杂交谈, 人一多, 便听得不甚明晰,少年将之前吃剩下的鸟骨架就地埋了, 不再将脏兮兮的脸抬起
武当与峨眉素来交好,且还有当年差点成就婚事的缘故,峨眉的女侠们待客甚是殷勤,什么好吃的都不吝啬,连对自己师妹有时都抠索的丁敏君也含笑帮着烧水热锅。
盛情难却,殷梨亭虽没有推拒, 但也有些不好意思,躬身嘱咐武当三代弟子们将自己身上背着的米袋等粮食与峨眉弟子们共享。
那边热热闹闹时,张无忌犹豫过是否先走,眼看明教情势比想象中更危急,外公白眉鹰王境况不佳。偏有峨眉派这个牵头的在场,也不便与武当师伯们好言相谈可若走了,他又先到哪儿去才好呢
借着打水捡柴的时机,葱绿色衣衫的少女小心地避过师姐们,静悄悄摸了过来:“你要走了,不与殷六侠相认了么”她瞧出了他眼中的挣扎之色。
“我我尚未想好怎么做。”张无忌面上浮出一丝尴尬,轻声道:“周姑娘,方才多谢你为我保守秘密。”
周芷若小心望着灭绝师太的动向。
见师父端坐中央与武当派交谈,并未分来半个眼神,心中稍安,却还是长话短说:“我方才听师父说,宋大侠他们约摸明日午时后便到,你早做打算。”
若是宋师哥在此处就好了,那是他的爹爹,父子俩说起甚么话,总比我这样无法现身的人强。
低声谢过急急离去的倩影,少年叹了口气。
三更半夜,被惦念的花公子房内一灯如豆。
两道纤细身影立在门口,欲叩门又停滞不前。
蛛儿性子直率,终于忍不住了:“你走来走去四个来回了,带得将军都要被绕晕了,咱们到底要不要敲门请他帮忙”
看了眼此刻傻乎乎跟在自己身后的狗子,歪着脑袋,大尾巴一甩一甩。心兰挥挥手,示意它回窝里睡觉去。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将军慢吞吞地走了,它的主人面容颇有些苦恼:“他是武当弟子,若只是请他莫要出手或尽量对天鹰教手下留情还好,若要他说服自己的爹爹和叔伯长辈别趟这浑水合攻明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蛛儿抿了抿唇,不自在道:“你若是为了我求这位宋师哥却是不必,我自离家出走,便只当跟爹爹他们一刀两断,何况天鹰教毕竟已自立门户,从明教分了出来,只要爷爷不死脑筋当不至于遇险。”
话到后面越来越低,显然自己也不想信。
天鹰教虽分出明教,毕竟同源。依照白眉鹰王的性子,即便初期喜闻乐见,恐怕最后也无法漠然旁观光明顶血流成河。
“那必然不是因为你啊”铁姑娘话锋一转,沉声道:“我只是没想到有人饭都吃不饱了,还要勒紧裤腰带千里迢迢来个灭门惨案,真是闲得发慌了。”
蛛儿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
她就知道,铁心兰的脑子永远跟别人不一样,连哄哄自己装个姐妹情深的样子都不会有。
却听少女还在喋喋不休:“当初还当只是踢个馆,近来大小门派跟明教摩擦不断,之前有次还撞上咱们运猪出去的车队。幸好带队的小员工靠谱,没伤着人,只是猪吓死了好几只,头次亏了本”
蛛儿点了点头,唇角上扬:“我亲眼瞧见,武青婴记账时虎着个脸快气死了。据说那些打先锋的小门派还想以朱武连环庄做据点,武烈倒还做个面子功夫款待了客人,他女儿就差脸上写着吃完就滚四个大字了,现在风言风语都说她吝啬刻薄呢”
“升米恩斗米仇,说呗,又不会掉块肉。”心兰觉得武姑娘够大方了,换了自己,开仓放粮救民可以,但惹事儿的休想将这点便宜占去。
她这般腹诽着,指尖已搭在木门上。
“等等”下定决心要敲的那刻,蛛儿却拦住,蹙着眉小声道:“你觉不觉得这宋师哥有哪里不对”
杏眸眨了眨,问她:“什么不对”
“就是”蛛儿吞吞吐吐片刻,终于还是说出口:“你想啊,张无忌是他的师弟,又同不悔母女俩一块儿,这万一遇上什么危险他留在此地虽也是理所应当,但为何一点儿也没提回武当的意思呢”
正说着,门缓缓从里而开。
白衣公子偏首,和声道:“姑娘们,找在下有事”
蛛儿一凛,嗖地猫到了紫衣少女的身后。
随即推了身前人一把,正色道:“我没事,是铁心兰找你有事,她拉我过来的。”
心兰哽了哽,只得朝无缺公子柔声细语:“有些事想找你商量,又怕夜深了,打扰你休息”
顿了顿,花无缺唇角微牵。
他未多说什么,更没纠结二女私下偷摸的“编排”。挺拔的身影让至一旁,右手前展做了个请的姿势:“铁姑娘,进来罢。”
心兰略一颌首,熟门熟路地往书桌处走。
蛛儿本想跟在后头,却因睇着花无缺而落下步子,原以为对方要不客气地将门关上,教自己碰一鼻子灰,但他还是那副斯文客气的模样。
时而冷淡,时而温善,真教人摸不着头脑。
张无忌若能有他这位师哥的城府,她也不至于半夜里睡不着为他牵肠挂肚,撺掇铁心兰找人帮忙来了。
“崆峒,华山,昆仑这些都是什么”
紫衣少女拐进里头,只见书架整齐洁净,案中摊开一幅画,像是记了山名的地图,又有各色标示。
无缺公子负着手走近,缓声道:“是六大门派围攻明教之路线,不同颜色代表他们遇敌时会放出的烟雾,那些黑色的圈线都是些小帮派,大部分只是乌合之众。离我们最近的便是打头阵的峨眉,先前灭绝师太已飞鸽传书联系武庄主”
“咦他并未告诉我啊。”心兰眉目微凝。
武烈这小老头,莫不是又想挨拳头了哦。
“卫璧截了他的回信。信中,武烈谎称自己染病在身,大小事务都由侄女朱九真做主。洋洋洒洒三页纸,大半是忧虑于小侄女似与魔教牵扯,鼓动峨眉来寻你麻烦。”
蛛儿虽入内同观,却打定主意不发表什么意见,直到此时才没忍住:“那个草包卫璧他竟然有胆子截了自己师父的信还上报”
这也正是心兰想问的。
虽则近来卫大少爷很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良好态度,但觉悟突然如此之高,实在让人觉得可疑啊。
花无缺薄唇微动,言简意赅道:“据他所言,是不满武烈狠心将他自己的猪宰了吃,怨恨难消。”
心兰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太厚道。
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月前最早一批猪仔快要出栏,几乎头头膘肥体壮,唯独卫璧精心饲养的那一头香喷喷却略显精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猪中西施。
武烈被压着做起骟猪的活计,每日如一抹游魂般飘荡在猪场内,只觉臭不可闻,大厨烧的任何荤菜吃进嘴里都味同嚼蜡。
某一日看中了徒弟卫璧的小香猪。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眼明手快,心狠手辣。
卫璧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还吃了块肉。
但据说在武烈回庄的当天半夜,有个神秘人影坐在高高的柴垛上痛哭流涕对月哀嚎,那阵子唬得其他员工上茅厕都得结伴同行。
蛛儿笑得花枝乱颤,笑完了却称赞道:“瞧不出来,还是个血性汉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怪不得说,人不可貌相。
毕竟是讨论正经事的时候。
观那地图思量半响,猪场和边上蔬菜大棚那一圈,乃是峨眉派的必经之路,且武家庄这一大块经营良好的区域,又实在适合做攻打明教的大本营。且近日争斗频频,眼看着就要波及自家场地。
往最坏的结果考虑:当此混战之时,中立者怕是两面不讨好,一不小心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但若要选一方
她问:“花公子,你更倾向于哪一方呢”
被认为是魔教的明教略显势微,且严重排外,选其恐成炮灰;六大派为首的阵营虽以正道楷模自居,内里到底是什么货色,却也难说。
摸着自己笑得酸胀的面容,蛛儿有些吃惊地望过去,像是疑惑她怎会问这个哪里还用想即便宋青书化名隐居,到底是武当弟子。又不像张无忌,一方是父亲门派,一方是母亲的门派,只能站中间。
“你觉得我是武当门下,会选择帮着六大派对付明教”他不答,只开门见山地反问道。
少女咬唇道:“这也是情理之中。”
他笑了笑,温声道:“铁姑娘,殷姑娘,是否都好奇在下为何没有陪同无忌师弟一起回去,更思忖在下留在此地,是否要为了替六大派探路并扫清障碍”
话都被他说完了,心兰只得讪讪点头。
顿了顿,认真道:“作为朋友,你已帮了许多忙,尤其待我,便是明日咱们就分道扬镳,你也够仁至义尽的了。我若求你别插手,已是为难;若还要实在是没脸。”
话说得模糊不清,但言外之意很是明显。
此时若确定了明教并非无恶不作的魔教,六大派实乃师出无名,那她也真能厚着脸皮请花无缺帮忙,尽力使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和人少受些折磨。
偏偏她自己也不了解此间江湖的血雨腥风。快意恩仇中要论谁是谁非,当真不是件易事。如何站队,更需细细衡量
白衣公子默然半响,眼眸低垂:“铁姑娘是希望我劝告师门,最好能教六大派都知难而退”他这般问道,余光却瞥向想说话却硬生生憋住的殷离。
“有句话叫: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六大门派围攻明教,自有他们的道理,我管不着;明教是反贼集中的魔教还是想推虐政救万民的义教,我说的不算”
少女的声音既软又低,透着些晦意:“我只知道,他们若在这儿打得两败俱伤,倒霉的是我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心血唔,其中你也出了大力气的。”
她满心只想护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没那么多安逸闲暇,更没那般大的眼界和野心。
蛛儿戳了戳她的后腰,附耳悄声道:“你好歹挤几滴眼泪装个楚楚可怜,现在这哪儿像是求人的样子。”
心兰充耳不闻,甚至没用祈求的神情朝花无缺眼巴巴望过去。她想着,方才最末一句还是打了感情牌,已够得寸进尺的了。
蛛儿在心底无声叹气。
缄默中,却见无缺公子微微一笑:
“铁姑娘的愿望,正是在下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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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不见有没有想我狗狗祟祟
充实的赶榜生活来了,开始日更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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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卫璧:“我的猪呜呜呜呜呜呜”
武青婴:“会有的,师哥,我们还会有猪的”
卫璧:“不是我的小香了呜呜呜呜呜呜”
武青婴:“看,这个养猪场,我为你承包了”
以后综武侠世界的野史将记载,开端是因为死了一只猪,成为了局势逆转的源头,间接导致了种种唉,卫璧太惨了,我哭了,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