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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绿晋江
    他桌上碗筷似未动过, 左手边留了个位置。

    似心有所感,白衣公子忽而抬眸,直直望来

    将军呜呜汪汪地吠起来。

    正往那边去的心兰僵住刹那, 恨不得握住它的狗嘴。自从上了光明顶, 狗子就兴奋得不行, 平日里从没见过它疯成这样, 见着什么都要闻一闻嗅一嗅。

    场内慢慢安静下来。

    花无缺迎了过来, 神情似笑非笑。

    见他靠近, 狗子便如临大敌般钻到主人裙摆后,只露出一张皱起的狗脸死死盯着, 也不叫唤了, 警惕地盯着斯文和善的白衣人。

    “嚯, 好大的狗, 方才还威武得很,怎一见了无缺公子, 就躲到铁姑娘身后去了”

    “哈哈哈哈, 你们看看那张狗脸,像不像昆仑派何太冲那个妻管严这老匹夫昨日杀我洪水旗教众时多么勇武,待无缺公子现身,就像老鼠见了猫”

    “不像不像我瞧着,跟华山鲜于通更像一些这狗油光水滑,跟那老小子外貌颇有相似啊,见势不妙便钻到后头的神情, 便更像了。”

    心兰听得直叹气,暗想狗子罪不至此。

    她也听出来了,明教的众人这一遭确不是什么鸿门宴,是郑重地想表达感谢, 但仿佛用力过猛,竭力想显现出自家的热情来,倒有些适得其反。

    花无缺自然地接过少女手中的绳索。

    在将军略带惊恐的目光中牵起它,还绕了两圈半,又给它减了些活动空间,不得不臊眉耷眼灰溜溜跟着。

    它又不敢咬他,连叫一声也不敢了。

    不是没试探性偷偷咬过,险些崩坏了牙。

    但他并不瞧将军一眼,边走边柔声道:“今日起得甚早,也没用早膳,铁姑娘现下该饿了罢热菜刚上,入口正合适。”

    “本来想把它留在家里的,但它许久没出去玩儿乖乖守场子大门,方才可怜巴巴地瞅着我,我一时心软,就”心兰低声解释了两句,不禁愁道:“他们,应当不会介意我拿些剩饭喂狗吧”

    原本自不必担心这个,但将军进门狂吠一通,确有些失礼,跟她想象中狗子趴在桌底下等投喂的乖巧场景相差太远。

    “无妨的。”他替她移出椅子方便入座,随即将那缚着将军的绳索绑在了桌脚,拿了个骨盘夹了两块红烧蹄膀肉放下,这才施施然重新就座:“失礼了,还请各位见谅。”

    他仿佛有种将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的意思。

    明教众人心中暗忖,稍微琢磨出了点苗头。

    “哈哈哈哈,自然不会,我看这狗的吃相比某些人还好嘛”一个面生的男子这般说着,瞪了眼身旁的青翼蝠王。

    韦一笑瞪了回去,却忍着没同对方争辩,只附和着高声道:“就是,别说带条狗回来,就算从场子里带只猪来,我们杨左使也定教它宾至如归”

    杨逍几杯酒下肚,神情似为着什么事发愁。

    闻言,他心平气和地缓了缓气,给了韦一笑道“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你且好自为之”的冷冷眼神。

    心兰微窘,想笑又忍住。

    想来自己没到之时,他们一定谈起过养猪场的事宜,才让青翼蝠王随口举例损了

    其实这乃是个大圆桌。

    足有二十人的座位,但此时并没有坐满人,有三个位置放着新制的牌位,座位前还倒了满杯好酒,那是敬给昨日战死的兄弟。

    “来,我们满饮此杯,祝我教圣火千载不灭”

    明教首脑们尽聚于此。

    殷天正,韦一笑,杨逍这三人是心兰认识的,还有瞧着有些面熟但不知名字的,那是五行旗掌旗使以及五散人等等,也都依次做了介绍。

    他们纵然面和心不和,此时也各个站起身共饮,少顷,将空酒杯朝下一翻,一滴不落。有个扛着布袋子的大和尚坐下后,还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或许便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但席面虽丰盛,在座众人也没有大快朵颐。

    方才气氛沉凝片刻,倒冲淡了浮于表面的和乐,反而教人踏实,他们又聊了些甚么,间或拉着花无缺交谈等等。

    心兰也没细听,拿了根大骨头放到地上,让吃饱了无聊的将军磨磨牙。又念着身侧人伤势未愈,瞧他碗内空空动也未动,似没什么胃口。

    想了想,替他舀了半碗鲜汤,又不客气地就近端了盘无人动过的清蒸鱼放到自己跟前,在尾巴尖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开始挑刺。

    鱼身扁平奇特,尖牙,看着像是海里的。

    这在昆仑这样地处偏远的地方可算稀少。

    她不通医理,不知海鲜乃是发物,对伤口恢复稍有些不利,只想它滋味鲜美又清淡不腻,应该适合他的口味。

    花无缺只当她是自己馋了,含笑慢慢喝起碗里的菌菇老鸭汤来,时不时再与明教众人交谈几句。见他动筷,众人也愈加放松下来,气氛愈加融洽。

    心兰自动过滤了无关之事,只是满耳朵的“无缺公子”听了半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刻意这样喊倒似经过深思这般略去姓氏,唤来颇像是“玉面神拳”、“蝙蝠公子”这样的江湖绰号了,也不突兀。

    鱼腹上的刺都剔去后,她将白净的鱼肉全堆到他碗里,推崇道:“这个就一点淡淡的盐味,不腻的。”

    “铁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海鱼,对”邻座的庄旗使声若洪钟,将视线都引了过来。

    心兰有些怔愣,尚未发问,花无缺已打断了庄铮的未尽之语。他浅尝后便赞不绝口,又问杨逍道:“请教左使,沿海距此地万里之遥,是如何将鱼保存得如此完好鲜活”

    明教众人正巴不得他有些事情要他们去做,也好偿还恩情,何况是这么小一件事。

    “唔”杨逍沉吟了片刻,并未被难倒:“如今天气刚刚转暖,听闻是将鲜鱼自海中捞起后便封于冰中,颠簸一月有余入库,赶在入夏前吃,便不至于腐坏。”

    心兰估算了这其中的人力物力,实觉不易。

    她满脑子都想着发展蒸蒸日上,但被运输线难住发展逐渐缓慢的养猪场,也没再琢磨庄旗使的话了,好奇道:“路上时日颇久,每回需要多少人手看运得准备多少冰块,若中途气候突变,都融了可怎么办”

    杨逍终于被难住了:“这”

    韦一笑仰头大笑,嘻嘻道:“铁姑娘,这话你问他杨逍这么个隐居坐忘峰数年的大忙人却是不必,咱们只管招来厨子问一问便是”他真是什么话都要对看不顺眼的人损上一损。

    殷天正微一摆手,心腹已去唤人。

    他方才沉默寡言,全然没有多年前势要统领明教的决心,如今对白衣少年和善道:“若公子喜欢,便是再难得,咱们也当日日送到府上。”

    花无缺淡淡摇了摇头:“随口一问,不必劳烦。”

    铁姑娘兴趣在此,若有必要,他自然想法设法也满足她的心愿,但决非是口腹之欲这般简单。

    这时几个厨子和管采买的都进了偏殿回话。

    他们赶得急,有个围兜上还沾着菜叶子,不太雅观。但每个人面上都不像是寻常仆役面对主人那样,恭敬之余却并无诚惶诚恐之色。

    因光明顶被围攻一事,先前的厨子粗使杂役等早没了,这些都是明教教众临时充当的,但充分解答了疑惑,譬如如何制冰存储,硝石比例等等可见明教确实卧虎藏龙,各项术业皆有专攻。

    都是人才,心兰简直有点想挖墙脚。

    殷天正沉思片刻,白眉扬了扬。

    忽然朝紫衣少女和声道:“天鹰教的属地在江南,那里物产颇丰,尤为精致我想将阿离送去,跟她爹分开一阵子。只是那丫头性子倔不肯,我强逼不得,更放不下心听闻铁姑娘想开辟商路,若还未决定好去处,老夫便厚颜相荐了,那里还有几处宅子,留下的人手也都供二位差遣。”

    这真是打瞌睡有人送了枕头

    但就这么占人便宜,未免有种挟恩相报之感,心兰心里过意不去。连武烈那头都是签了合同,虽看着剥削得挺狠,实际却并非如此。

    现对方如此客气,自然更不能教他们吃亏。

    她盘算着自身实无足够的资产与地盘可以扩张,酌情与一些可靠的势力合作才是正经。明教虽名声不佳,但目前相处下来深感其诚意,总比找那些算是结下梁子的名门正派更宜

    这一顿饭后来无人再如何动筷。

    紫衣少女侃侃而谈,描绘了一副极是美好的基建蓝图,但并非纸上谈兵,还列了在昆仑养猪种菜招收流民的实例。

    便是于此一窍不通的大老粗庄铮也生了浓厚兴趣,请她多讲一些,说得更细些。

    他当初入明教乃是为了大义,不是求学武夺地盘,但如今仿佛打打杀杀的事情做得更多,总想着太平了,便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可太平日子总也等不到。

    而如今,这位铁姑娘口中朴素的几句话,正说到了他脆弱的心坎里:

    “勒紧裤腰带拼杀是为了什么不正是为了让大家伙都能吃饱饭睡好觉么江湖朝堂岂有平静的时候,与其想着先打赢了再过好日子,咱们不如先做出个名堂来,守住劳动成果是各位大侠的事情,若是有敌来犯,便教他们有来无回”

    “好,有来无回,有来无回”掌旗使们嚎叫起来。

    其余人等互相对视片刻,微笑,赞叹,以为妙绝。

    他们并不晓得,心兰这四个字的意思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残酷,杀完人把骨灰都给扬了,她只想吧坏蛋通通抓起来做苦力。

    就像他们明教的紫衫龙王,黛绮丝。

    人她暂时是不打算放了,开春,该挖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顿饭后来也无人再如何动筷。

    唯独无缺公子,默默地将冷掉的鱼肉吃掉了。

    半夜或凌晨还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