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直接将简瑶带回了肃亲侯府。
找到人后,卫四就派人送了消息回府,如今肃亲侯和靖和长公主早就带着太医在侯府等着了。
肃亲侯府,不闻院。
医女替简瑶拆了那做工简单木板,用药酒在她红肿脚踝处用力按着,简瑶疼得脸色直发白,额头涔涔冷汗,她闭着眼不敢看,手指紧攥着床单,身子发抖。
裴湛伤不深,又有简瑶先给他止了血,太医重新给他包扎了下,就无事了,不顾靖和长公主怒瞪,他站起来,在床榻旁,有点狐疑地看向医女。
靖和长公主怕他乱说话“医女正给简姑娘治疗,你别添乱。”
裴湛哑声无语,眉头狠狠一跳。
他有那么不靠谱
倒底,裴湛没出声,只看着女子疼得倒抽气模样,低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但有一点,裴湛知晓,靖和长公主也清楚。
这一次,简瑶是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是受了裴湛牵连。
靖和长公主不动声色地觑了眼裴湛,就见他和往日看似没什么区别,却眉眼沉沉模样。
她不由得想,她这个儿子许是经过这次终于能明白,世间诸多身份,都不如自己立起来来得有用。
不管旁人称他为世子,还是小侯爷,他倚仗都是肃亲侯府或靖和长公主。
若不然,仅仅裴湛二字,何人畏惧
简瑶还在处理伤势,靖和长公主终于对裴湛道“你跟我过来。”
裴湛恹恹地抬眸,刚欲拒绝,就见靖和长公主不容反驳态度,他咽了声,叮嘱了句,才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房间内只没了靖和长公主与裴湛二人,就似空旷了许多。
简瑶身子似有一顿,又似没有,她颤颤地睁开眼眸,看了眼裴湛门口,须臾,她低下眸子,遮住一闪而过神色。
医女终于处理好她脚踝,碰上她骨折小腿,低声问“姑娘,这里可疼得厉害”
简瑶脸都白了,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有没,当即回神,颤着声
“疼。”
医女咂舌,她常在宫中伺候,若是宫中那些金贵主子受了这么重伤,早就哭得梨花带雨,娇声惹圣上怜惜了,眼前女子姝色娇妍,但这性子倒颇为坚韧。
里面有女眷,裴湛混账,肃亲侯却早早回了院子,如今快天明,明日里还得上朝。
出了这一茬事,明日早朝,他有费口舌。
不闻院外,长廊上,下了一夜雨终于停了下来。
靖和长公主回头睨向裴湛“你可有想过,就这么把人带到我跟前,会有什么后果”
瞧他之前那没出息样子,若不是医女说放下来诊治,恐怕还要抱着人家不肯松手
裴湛抬起头,对上靖和长公主视线。
他其实有想过,是否该循环渐进,这样直接将简瑶带回来,是否太冲动
可,先是他递给父亲那份名单,只要有心,父亲就能查到那份名单从何而来。
其次,他不觉得,他能瞒靖和长公主多久。
他唯一需要顾虑,只有简瑶一个人。
裴湛眸子情绪依旧不紧不慢,似早就做好准备一样。
靖和长公主冷笑,若他早做好准备,前两日就不至于眼巴巴地去买宅子,还顾左右而言他。
靖和长公主没拆穿他,只静静等着他解释。
裴湛冲靖和长公主耸肩,轻闲地勾起唇角
“自幼,我想做什么,娘从来都不会阻拦我,所以,我将她带回来,又能有何顾虑”
这时,他倒是坦白。
或者说,裴湛仗着靖和长公主对他溺爱,有恃无恐。
被偏爱者,皆是如此。
靖和长公主被气得心口疼,她冷不丁看向裴湛
“你当真以为那么容易”
“你别忘了你身份”
“身为肃亲侯府世子,你可以混账,可以肆无忌惮,但你必须担起肃亲侯府重担。”
“你可有想过,你要拿她怎么办”
裴湛眯眸,不解地抬头看向靖和长公主。
靖和长公主摇头
“你若娶她为妻,日后不论你纳何人为妾,以她身份,可能压得住”
“你若纳她为妾,叫她头顶总压着一位嫡妻,又何苦作践”
裴湛听得直皱眉,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才反驳“我就不能只娶她一人”
靖和长公主没和他争论,反倒是笑了。
她看向裴湛眼神,似乎在看一个还未长大孩子,叫裴湛心中横生些许别扭
“你当真以为,这辈子只娶一人,只凭一腔孤勇就可以做到”
裴湛想说,他爹就是一个摆在眼前例子。
靖和长公主看出他想说什么,只问他一句“你以为本宫是谁”
“你以为,简姑娘可以和本宫攀比”
裴湛脸色凝重下来。
靖和长公主却站直身子,傲气自骨中而生
“本宫是当今圣上唯一胞妹,是余邯朝唯一长公主”
“本宫嫁入肃亲侯府,乃是下嫁”
“有当今圣上在一日,不管你父亲对本宫是喜是厌,他都不可能纳一门妾氏”
“我嫁给你父亲第一日,就知晓,我有底气叫我一辈子都过得舒心,我有能耐让他一辈子都不会纳妾。”
“可你呢简姑娘呢”
靖和长公主语气平淡下去,她问“可有此番底气”
“你不过活了二十四载,难道就要道一辈子只喜简姑娘一人”
“谁都不能料到以后会如何,不要妄下定论。”
“你如今是肃亲侯府世子,日后许是身份更高,你可有想过,当你不喜她那一日,毫无背景靠山她,该如何在你后院生存”
裴湛和她平静对视,年少气盛,怎会不轻狂
靖和长公主话会让他深思,却不会叫他退却一步。
倏然,裴湛扬眉笑
“娘亲何必打击我”
“爹能做到抗住全族压力娶你,能做到待你数十年如一日,凭甚我就做不到”
他自有他骄傲。
如靖和长公主所说,他二十四载不过动了这一次心,为何就不能孤注一掷
他若娶了简瑶,必将她捧在手心,护她一世安康。
否则,对不起,岂止是简瑶一人
那时,他最辜负人,是他自己。
靖和长公主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些难以察觉恍惚。
当年尚在襁褓中婴儿,如今站在她面前,似顶天立地,只想为另一个女子挡下风霜。
他混账多年,至今终于明白,何为责任二字。
哪怕那年他及冠,靖和长公主都没有如今感受,受她庇护多年人许是当真终于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
靖和长公主也不与他多言,她冷笑一声,只道
“就叫本宫好好瞧瞧,你是如何能说服全族同意你娶一个毫无身世根基女子为妻”
裴湛漫不经心地笑“既是赌约,总要有赌注吧”
靖和长公主要被气笑了,连她都要算计
她咬牙道“若你当真能做到本宫就亲自去圣上面前为你请旨赐婚”
裴湛畅快地扬了眉,后退一步,低头弯腰
“那儿子,就先谢过娘亲。”
靖和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前,只再说了一句话
“再没把握前,别乱了人家姑娘名声。”
靖和长公主身影消失在不闻院,白三偷偷凑过来,他之前隐隐约约听见了二人之间对话,此时心中惊骇。
他早就知晓,小侯爷对简掌柜心意,但他万没有想到,小侯爷竟想着效仿侯爷和长公主。
他探头低声说“世子,长公主这是何意啊”
裴湛眉眼依旧漫不经心,却止不住勾起唇角
“娘亲总是嘴硬心软。”
若她当真不愿,岂会今日刻意将他叫过来提点他
没错,确是提点。
看似话中处处打压,却将难处都和他说尽,心软是对他,也是对简瑶。
裴湛这一生最大幸运,并非是出生在肃亲侯府,而是他有一位好娘亲,他从不怀疑,为了他,他娘亲敢与天下为敌。
裴湛回房间时,医女刚背着药箱准备离开。
简瑶抬眸,见只有他一人,愣了一下,朝他身后看去。
裴湛看出她所想,说出她疑惑“娘一夜未眠,先回去了。”
他踱步上前,伸手想碰女子,又在女子涩缩间收回手,低声询问
“还疼得厉害吗”
简瑶捂住脸,有些囧。
又非神丹妙药,怎么可能一时见效
医女还未离开,闻言,倒是替她回答了“下官写了药方,若姑娘疼得厉害,可以先煎一份安神药,叫姑娘好生睡下。”
裴湛问了白痴问题,但他倒没甚不好意思,让白三送医女出去。
一时,房间中没了人,只剩下简瑶和裴湛。
那丝说不清道不清情绪才开始蔓延,简瑶有些不知所措。
昨日里,男子将她抱进怀中时,她未曾拒绝,导致了这时,她说什么都觉得不对情景。
简瑶一时有些懊悔。
她昨日怎就被猪油蒙了心,任由他抱住了呢
她偷偷觑了眼站在一旁男人,却不由自主地想,许是白日里他殷红了眼,或是一路上他宁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她,又或是他厌苦却夺下药,这诸多举动,让她一时就乱了心。
怎奈,裴湛此时又问了一句话
“你昨日说了一堆,其实也有含糊其词。”
“你故意以身涉险,引我前去,这一点你根本无法否认”
简瑶堪堪哑声。
她咬紧唇,不说话,确,此事确是她故意为之。
简瑶不是瞎。
裴湛对她一点小心思,她看得出来,羡城送那封信,让她一时乱了心思,犯糊涂地想,林府既然一心想逼她嫁入林府,她何不嫁给另一个有权有势人,好叫林府彻底断了这心思
名单是裴湛给她,她不信裴湛会不知刘三涯这人疑点重重。
她故意以身涉险,就是引裴湛去找她,艰难中容易生情。
如今彻底冷静下来,简瑶才觉得这分心思多令人难堪。
想将锦姨接回来,办法多是,偏生她就选择了一条歪道,若叫她九泉之下娘亲和爹爹知晓,恐要引以为耻。
简瑶此时再想昨日心情,只觉得唾弃和自我厌恶。
她怎得变成这样
步步算计旁人真心
裴湛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见她眸子忽然就黯然下来,他拧起眉,打断她胡思乱想
“你可不能反悔”
简瑶茫然“什么”
她疑似矢口否认,裴湛恼了
“你故意引我前去,不就是决定好了,选我吗”
他急了“难道你后悔了”
裴湛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这女人,怎么能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