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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第79章第79章
    傅雨旸在那头听周家门口这一段时, 非但没有急,反而笑儿科般地笑话了他们,附和周学采的话, “就是, 喊谁爸爸呢?谁是你爸爸!”

    他说他这个苦主可算逮到诉苦的地儿了, 某人一副我心里有苦, 我一向不说罢了。

    今天难为岳父大人声张正义了。

    周和音在电话这头骂人,说傅雨旸好不要脸!

    然而, 他和爸爸前后的嘴脸又如出一辙。

    赵观原压根就没当成个气候,倒是堰桥,周学采进门落锁, 说教周和音,“舅舅不像个舅舅,外甥又不好好当个外甥, 像什么话!”

    “爸爸, 你说什么呀!”

    “我能说什么,说你妈糊涂,大晚上地喊谁喝茶!”周学采门一合, 背手进屋的架势, 想想又回头,站在堂屋的台阶上, 指使周和音的严阵样子, “门口那些吐沫星子已经够盛的了,你给我避避嫌, 别再闹出别的笑话!”

    视频那头的傅雨旸挂断之前也是这么一句,他之前就说过的,对晚辈不要那么投契, 看吧,你爸爸都看不过去了。

    “避嫌。”他那头站在落地窗边,凉夜之下,薄雾笼罩,尾音里沾湿带水的。

    周和音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爸爸和他的脑回路能撞到一块去。

    某人越说越上头了,说翁婿当然要一块了,“只有我们是想你好的。旁人都是假的。”

    次日周六,周和音一早就被傅雨旸的电话吵醒,昨晚不了了之的厚脸皮,揭过不提,只叫她快起来,过来吃早饭!

    “过来?”还窝在蚊帐里找不着北的人,学他这句,他的意思让去他那里吃早饭。

    傅雨旸一大早就起来烧粥了,这次万无一失,以及别的,也是万无一失。

    “别的还有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不想知道。”困字当头。

    “乖,看在我这么认真一雪前耻的份上。”

    周和音这头撩蚊帐探头出来,“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因为要证明,周家的女儿在我这儿,绝对饿不死。”

    “真低的要求。”

    那头不理会她的控诉,催她,“快过来。粥待会又稠了。锅的不是,我的不是?”

    蚊帐里的人终究还是下床来了,她洗漱换衣,素面出门,开车到花都酒店,才八点不到。

    天知道,她双休日居然起了这么个大早。

    而傅雨旸显然比她早多了,食材是书云帮忙送过来的,书云见雨旸这么一大早地折腾,又各种花样变着来,委婉问他,“你不要告诉我是小音害喜了啊!”

    书云的概念里,男人能这么不辞辛劳,也只有女人害口这段才会的。

    于是,周和音进来的时候,傅家姐弟俩不约而同看了她肚子,傅雨旸看后笑,笑着叫她快去洗手。

    一桌子早餐,有粥,豆花、大米摊的饼、油条、豆沙馅的春卷、葱油面,还有虾皮小馄饨。

    只有粥和葱油面是傅雨旸自己弄的,有些是买的现成的,虾皮小馄饨是书云帮忙包的,煮是他自己煮的。

    周和音把链条包直接搁在桌上,问他们,“今天什么日子?”

    “书云是你生日?”

    书云摇头,“他昨晚就叫我帮忙准备了。大晚上心情好得很,报菜名般地知会我。”

    周和音再把目光投到某人身上,他今朝穿的一袭睡衣颜色很别致,周和音愿意比喻成蝇头绿,墨绿上蒙着一层灰纱般的颜色。

    袖子贴在手背上,他懒得去卷,手朝上轻微地一抖,袖管往手臂上落,傅雨旸再严肃不过的神色,叫她坐,吃。

    也叫书云坐,一大早陪他忙到现在。

    周和音端起一碗米粥,说好不容易,有人煮了三回,才算到位了。

    书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既然忙活出来了,也不当电灯泡了,拾掇拾掇就要走。周和音嘴里还喝着一口粥,就起身留客,说上回她妈妈那样,她们还没好好给书云赔不是呢。

    书云当着雨旸的面连番摇头,说千万别这么说,她上回也有不该,“我这个人就是嘴太快,换我也要想这个人是谁,管起堂兄弟的家事了。”

    傅雨旸只说事实,看待的角度不一样,一家话两面说,“小音她没看明白,你也不要吃心,她妈妈那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怕有人欺负她年纪小,拿不到主。”

    书云自然跟着点头,“我们都是假的。等你们回了B城,你舅舅那头……”

    “他们也不会……”傅雨旸话赶话地答道。

    周和音却听到一句回B城。她悄声看他一眼,某人无声回应她,手上拨动调羹,人工降温了那碗虾皮馄饨。

    推到她跟前,周和音却只管吃粥。

    书云临走前又朝小音说昨晚的不是,说堰桥这个性子就是沉不住气,我回头还要说说他的。

    “有机会,我想正式和你妈妈说句对不住才好呢。”

    周和音说哪里就到那样,不过她倒是欢迎书云去家里玩,“你别看我妈这个人大嗓门,其实她人很好的,知道你有一手好手艺,回去她就后悔了,不该那样朝你,也佩服你,说要吃吃你的手艺呢!”

    边上的傅雨旸由着她们话家常。

    书云像是认真的,征询雨旸的意见,“见见才好呢,你们越这样,我心里越是过意不去,堰桥昨晚又闹了笑话,你放心,我就是见见小音妈妈,里外都赔个不是。”

    傅雨旸不往心里去的样子,打发书云,“再说吧。”

    直到书云走了,周和音都没太明白,他们姐弟今日对话的门路。

    傅雨旸点破,“我打算带堰桥回B城。”

    他一早两发话,都是用的“回”。

    周和音吃完一碗粥,再去拨那晚虾皮馄饨,扮作无意的口吻,“回B城?”

    “嗯。”他了当告诉她,答应老乔的调令期限到了。他也算无功无过地交差了,那头顶差的也老早物色好了。

    周和音的调羹跌回汤里。她吃不下这一碗馄饨了,去撕了一半油条,胡乱往嘴里塞,囫囵满口,然后问他,“这……就是你一早殷勤的缘故。”

    “什么缘故?”

    “你要回去了。”

    傅雨旸单手托腮地看着她,也问她,“那么,我不回去,要去哪?”

    油条好油,冷了,满在嘴里,特别噎,咽不下去。

    周和音想着刚才书云朝他的样子,是的,她有个亲哥哥亲弟弟,由人这么提携抬举,她也会朝他感恩戴德的。难怪书云一心想要化解和春芳女士的过节,也怕堰桥冲撞了她父母。总之,傅雨旸许他们母子的,远远大过他们能还报的。

    连昨日那个周先生,即便本地赫赫有名的实业人家,去到B城,多少还要联络一下傅雨旸,这就是拜码头的意义。

    她一想到他回去就如鱼得水了,一想到偌大的一个B城,他们去烧个香都能碰到他前女友的闺蜜,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死命地咽油条,咽是咽下去了,噎着了,噎到打嗝。

    傅雨旸好笑,要她喝口汤顺顺。

    周和音不高兴听他的,吃了瓣橙子才算化解了。傅雨旸移开托腮的手,要徒手再给她剥橙子,揶揄的嘴脸,“怎么还急了,因为我回去?”他终究还是这个字眼,“我总要回去的啊,放心,忙完我就过来看你,或者,你周末高兴的话,就飞过去看我,机票我给你报销,好不好!”

    “没兴趣也没空。”周和音吃完手边最后一块橙子,擦擦手里的汁,说她吃饱了,回去了。

    傅雨旸一脚踩在她椅脚的横沿上,害她都掇不动,起不来。

    他问她,干嘛?

    “回去。”

    “你怎么就可以回去,我连个回都不能提?嗯?”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不让你提了。事实不也是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才跟这桌早餐一样,全倒给我!”

    “早餐是早餐,安排是安排。”

    “早餐是取悦你,安排里也从来没你的份。”

    周和音不懂他的意思,也从来不把他纵情时候说的那些哄人的话当真,甚至,她想过,他总要回去的,想过他和她正式面对这个问题的这一幕。

    只是没想到,即便身处这一幕里了,她依旧没有答案。

    “什么叫没我的份?傅雨旸。”

    “意思就是我可以轻易带堰桥走,你不行。”

    “你昨晚见我父母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你愿意跟我走吗?”傅雨旸徒手剥开一个新鲜的橙子,空气里有爆开的汁液味道,他再剥瓣递给她,凑到她嘴边了,偏她就是不听话,“张嘴。”

    傅雨旸继续自说自话,说他调令到9月上旬,料理完了,他总归要回去一趟的。那头生意摊子、房子、车子、物业管家,银行经理,他托给别人太久时间了,“我家的保姆阿姨都把我给忘了。”

    “小音,我住酒店住够了。”

    他越这样说,周和音心里的声音越往下沉寂。她甚至开始明白,为什么小时候看那些剧,一半要出行、出去读书,另一半最后都不会挽留。

    因为很不该。那头才是他的土壤,根基。

    周和音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是她最真实的反馈。

    他问她,愿意跟他走吗?

    或者,周末愿意去看他吗?

    直到,他第三次开口,换成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还有二十天,周和音压根没想过,眼下,思虑良久,才为难自己也为难他,“任意门。”

    一道可以任意去哪里的门。

    傅雨旸这才扔掉手里掰开的橙,空出来的双手来打横抱起她,“当真一步不肯让啊,是不是?”

    他手上有橙子的渍,蹭到她的白裙子上;而周和音说要把油条的渍全遢到他脸上。

    傅雨旸当即笑了,笑着俯首来吻她,他许久不那么暴躁了,暴躁地裹挟她,反正也不好好说话。

    周和音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他就这样,第二天她舌根疼得捋不平。

    “这不让我走,又不跟我去,要怎么办啊?”

    ……

    二人跌回卧房的羽绒被上,傅雨旸其实没想怎么样,倒是被欺身的人,她头一回急起来,急得学他那样,对付他,小孩喝奶的力气。

    一来二去,他倒是被折腾醒了。

    精神餍足的人有着足够的耐性,来分剥她,也来调停她的情绪。

    傅雨旸一手别住她的下巴,俯首,目光与身型的重量一齐压制着她,他手上还有橙子的香气,她嘴里也有。

    傅雨旸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要怎么办?嗯?”

    香气之余,他迫使怀里的人亮晶晶一双眼睛看着他,朝他说些什么,答复他,或者,求他。

    周和音始终是个反骨仔,她轻易不打破原则,也轻易不绑架别人打破原则。

    “你回去就是了。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地方,故乡,户籍。”

    “我没有故乡。这里不是,B城也不是。”傅雨旸反口。

    吃得饱腹的人,禁不住他这样压,周和音不去揣摩他的话,只说,“你这样我都快吐了。”

    傅雨旸闻言,这才告诉先前书云误会的笑话,周和音难堪,要打他,也抽不出手来。

    “这么久了,你都没教过我吴语。我想起之前听评弹时的一首词,小音,你教我念念?”

    是周邦彦的那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记性差的人,说他妈只记得那句:纤手破新橙了。

    后头的,傅雨旸是拿手机搜出来的,他一句句念给周和音听,也叫她回给他听。

    周和音不听他,手脚并用来抗拒他的压制。

    傅雨旸问她,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怀里的人不顾地摇头,她才没有心思听他念什么词,傅雨旸不快,言简意赅地教她,“女的不让男的走呀。”

    “你学学人家,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不学!我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强求你。”

    “那怎么办,咱就擎等着散伙了。”

    周和音悄默声掉起眼泪来,思忖良久,一句话和眼泪一齐下来,“我真跟你去了B城,那才是诛了爸爸的心。”

    对不起,她做不到这么自我。

    “所以,我教你求我。你舍不得抛下的,我来抛就是了。”骄傲的头颅在她眼泪之上,隐忍的,晦涩的,伸手来弄她的泪,也不动声色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值得抛不开的了。”

    周和音听不得他这样的话。

    从他第一次在车上跟她提到还有个姐姐夭折了,那时候,周和音就看到他一个世故人身上很微末的东西,是那种很违和的脆弱,更像不健全的人格。

    如同秋末的流萤,总要消失的。

    可她又实实在在地不想失去这样脆弱真实的傅雨旸,情绪进入死胡同,她不想去想,又或者她急于剖析答案。

    头一回作了个强头,把傅雨旸之前欺负她的伎俩全还回去了,又是咬又是啜的,没脾气任由她发作的人也不禁埋怨,“轻点啊,真当我工具人了啊!”

    她不肯他说话。

    迎面,烫贴的感官叠到一块,人的情绪就只剩下了本能,本能地追逐这样温泉浸骨的居安感,她才往下坐了一点,某人就重重地喟叹起来。

    这次周和音没有逃,而是一口咬在他颈项上,傅雨旸整好箍着她的腰,二人一并出了声,也滚到一处。

    纵着猫儿任意妄为的主人突然认真起来,翻身在上,再捂他的颈项处,骂人的口吻,“这么狠心的一口,你告诉我,下午我和人碰面,可怎么解释!啊?”

    他捧着她的脸来吻,舍不得还她一口,就拿手里的柔软煞性,任周和音怎么叫唤都不好使。

    绞着的两条腿,去本能地攀附他,像藤萝,像摊开的心。混沌迷蒙的人,屈服于最鲜活的欲/望、最真挚的安全感,嘴里期期艾艾,就是讲不全一句话。

    傅雨旸依旧端正的揶揄,“求我什么?”

    “……”

    “小音,我求你好不好?跟我走。”

    泥潭里的人,理智沉到最底下,压根不顾他说了什么,只囫囵地点头。

    “那我留下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她也是点头。

    嘴里没句准话呢,骗吃骗喝的小孩可还得了,傅雨旸一把捞住她脸,“好好告诉我,求我什么?”

    “求你,和我在一起。”

    “鬼灵精!”急情之下,某人受用最后一句,等待良久才去填补她,一席风月波澜,非他本意,沦陷的人也被颠簸得无影无踪。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