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个龟儿子右一个龟儿子,张为民只觉得自己背上突然沉重了些许。
他额头上的血管直突突,颈间的青筋也鼓起来。
咬着牙,像是被逼到墙角反复折磨的人一般,从牙齿锋利挤出来话。
“愚昧无知、强词夺理”
可他并不怎么熟练回骂技术,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唐宁眼睛微眯,回嘴。
“颠倒黑白、忘恩负义”
“无知妇人,愚蠢至极愚昧可笑”
“恶毒丈夫,眼大心空恶心无耻”
唐宁一句都不让,用比他更加清亮狠绝的态度回击。
“你、你”张为民倒吸一口冷气,指着面前那刚刚到他肩膀下方的女子,整个身体都轻轻颤动,“大逆不道的女人,我看错你了,当初装的贤良淑德,原来都是假象”
“哼。”唐宁不屑的笑了,“令人作呕的男人,我才瞎了眼,当初装的温和情深,一切皆是虚伪”
张为民如同被人扒了脸皮一般,当着他的亲生父母,他打算携手共度余生的真心爱人,血淋淋的丑样露出来,只觉得肋下生疼,脏话、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指责,通通起不到作用,怒火攻心之下,使出了他最不屑的杀手锏。
也是这个时代的男人,可以随心所欲乱搞的底牌
“唐氏,你忤逆不孝、顶撞丈夫,早已犯了七出之条,我休了你”
他嘶吼着,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空气一时陷入死寂。
众人都意味不明的看向唐宁,这下总该服软了吧
哪个女人要被夫家休弃还不慌的
尤其是摊在椅子上的张太太,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清明了,正冷漠又解恨的看着儿媳妇。
“哈哈。”
众人瞩目中的女人,居然没有慌,反倒笑了起来。
不过人在极度惊恐之下发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随即,她矜持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得泪花都涌出来。
“休了我”她再度看向张为民,看他那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容上全然没有了斯文,只剩下欲置她于死地的嫌恶。
“满口进步自由权力的人,居然把那陈腐不堪的七出之条记得清清楚楚,还要用那些教条作为武器来对付自己想要抛弃掉的妻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唐宁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样可笑的事,没见过这么卑劣无耻的人”
唐宁笑得毫不掩饰,简直要笑弯了腰
张为民悚然一惊,意识到什么,连忙看向身侧的江蕴仪。
“蕴仪,我并非”下意识想要解释,“我只是被这疯妇逼的口不择言,你也看到了,她动辄要亮刀子。”
“eter,这是你的家事。”
江蕴仪脸上看不出什么,她依然是客气的,“我一介外人,并不好参与,你自己处理就是了。”
但言语中,却有些过分客气了。
果然,张为民所有事情皆可解释,哪怕他移情别恋,但他用七出之条要休弃原配妻子,却无可辩驳。
这不正和他嘴上高谈阔论的思想相违背么,江蕴仪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就像你说的,我无知妇人见识短浅,并不懂你的思想,也没有办法和你很好的沟通交流,但我不是个傻子。”唐宁没有放过他,继续在他血淋淋的脸皮上狠狠踩踏,“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却也得出了一点微末的结论。那就是你口中这个封建的礼教,在和你的利益相违背的时候,比如你要抛掉这个老式的旧的家庭去追求你的新爱人并与之建造一个新式家庭时,它就是束缚你灵魂和思想并且扼杀你自由的枷锁,但当它和你利益一致的时候,比如你要想方设法快速甩掉你的妻子,它便又成了你趁手的工具,拿起来就可以用。七出之条,多么严苛多么残酷,还没被休呢,在这个家里随时都可以被人喊打喊杀,一句疯妇一句顶撞,就可以令人把我捆起来押回房里去,甚至永远不见天日,哪天无知无觉的死了,亦不会有人来追问一句被休弃的女人下场会怎么样并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只管泯灭掉良知去追寻自己轻飘飘的欢乐,那好啊,我可以成全你。”
唐宁轻笑了一下,“你不是文明人进步人么,那就离婚。尽快准备好手续,我随时奉陪。”
她说完,看也不看其他人,转身就往外走。
临走前还撂下一句话。
“但凡你要还有一丁点廉耻心,就不要再提休弃二字”
大厅里那几个人会如何尴尬,如何收拾残局,并不在唐宁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只管表明立场,争取自己能得到的,这个张家,她一点也不稀罕,更加不会死乞白赖的守着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当他后院里的一件摆设。
除了在场的主子们心情不好,仆人们倒是看了一个大热闹,突然,心莲姨娘轻呼出声。
“哎呀,少奶奶胸前并没有再藏什么凶器,她就拿了个帕子出来呀原来是吓唬人的”
话音虽然不大,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主子们心情更加糟糕,这说明了平日默默无闻的唐宁,根本就是有勇有谋
“都是你,心急火燎的,一下子把儿媳妇得罪了,看这下要怎么收场”张老爷怒斥太太,起身扶着姨娘走了。
太太刚才强撑着没晕,这下,又是羞愧又是恼怒,真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晕倒了
少奶奶房里伺候的小芳抽个空悄悄捡起地上精巧的剪子,溜回到后院。
“少奶奶,您难道真的要离了这里”
她小心把剪子放回到针线篓中,小声问道。
唐宁冲她笑笑,“离了这里是一定要的,芳儿,谢谢你把我的剪子送回来。”
“少奶奶客气了。”
小芳缓缓的说着,眼睛没了神采,低着头。
“这是怎么了”唐宁问。
“少奶奶,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的,不过你就算留在这里,也不好过。只是少奶奶走了,我可伺候谁去呀。”
小芳心里不想伺候那个勾引少爷的狐狸精,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