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倚在床头看梦溪笔谈,他很喜欢杂记,尤其是这类关于天文、数学和地理的记载,百看不烦。
但因为平日里政务繁忙,只有临睡前这一会儿翻两眼。
以往看得津津有味,舍不得放下的书,今晚看了半天,却没看进去上面写的什么。
就在这时候,轻步进来一名年轻公公,呵着腰说“主子爷,今晚让庆小主侍寝”
康熙收敛心神,盯着书本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眼皮看他,“朕说让庆什么侍寝了”
您没说,可您想让过来的人,人家不乐意。总不能硬绑到龙塌上啊。但人家不乐意,这种话也不能直说。
梁公公匍匐在地上请罪“奴才该死,是奴才自作主张了。奴才看玛琭姑娘敬慕主子爷,本想给她个侍寝的机会,可她还太小,没长成呢。就问问主子,是不是让角房里的庆小主过来。主子要是看不上她,奴才就让人开宫门,主子在后宫小主里挑。”
康熙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变,没带什么情绪地问道“怎么没长成”
“还没来月信。”梁公公又赶快解释,“档上有记录,未熟。”
“你去敬事房查了”康熙把手里的书撂到桌头柜上,声音猛的拔高几截,“谁让你去查的”
梁公公吓得一哆嗦,腰又低了低,“不是奴才去查的,玛琭姑娘自己说的”他连哄带威胁,眼看着对方快要服软了,又突然说自己还小。
就连两位侍候漱洗的嬷嬷都开始帮她说话,说让他来请示主子爷。
主子爷吩咐的时候,只说是让人来侍寝,压根没明说让谁。对方是宫女,又不是后宫嫔妃,他怎么敢说是主子爷的意思。
只得说是自己的主张。
这是身为贴身奴才的本份,全心全意为主子着想。主子是明君圣主,品行高洁,坏的都是奴才们。
梁公公这边思想翻腾的时候,康熙心里也翻腾了几翻腾,最后冷声问“那姑娘不识字,怎么可能知道档上的记载”
“啪”的一声,梁公公先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才回话“是奴才没讲清楚。玛琭姑娘说,今年春天入宫时,验身嬷嬷问过月信的事,她说还没来,嬷嬷高声对旁边写字的人说未熟。”
“她为什么给你说这么详细是不是你逼她了”康熙盯着他问。
“奴才也不知道啊。”梁公公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委屈道,“奴才说让她侍寝,她就吧啦巴啦说了一大通,说没来月信呢,还在长个子。问奴才能不能等她长大了,再给她侍寝的机会。奴才发誓”
他的话还没落,就被康熙怒声打断了“朕说让茶房宫女来侍寝了吗朕的后宫里没人了,还是乾清宫里没人了”
“奴才该死,是奴才自作主张,奴才自罚二十个大嘴巴子。待会儿出去了就照死里打。”梁公公赶紧又磕头认罪。
“不用叫人侍寝了,朕有点饿,让膳房送一碗油泼面。”康熙冷声吩咐完,又拿起了方才放下的梦溪笔谈,“你去传旨,顺便把人给送回去。嘴巴子就先记账上,得闲了再打,朕盯着你打。”
“嗻”
此时亥时已过,各处宫门早落了钥。不过,内宫的门,梁公公本人就是开路的通牌,守门太监听到是他的声音,二话没说,就赶快开了门。
受到了主子爷的斥责,梁公公心情不佳,再加上看这姑娘缺心眼的样儿,想必将来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懒得再跟她兜搭。一路无话把人送到了御茶房门口,只说了句“自己叫门吧。”就转身走了。
玛琭站在熟悉的地方,缓了好一会儿神,等到心脏跳的不那么激烈了,才抬手敲门,过来开门的是炉火房老太监。
一向爱说话的老太监,此时什么都没问,没问为什么在快落钥的时候,被乾清宫的人叫走;也没问为什么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万岁爷睡不着想听宫外的趣事,叫我过去给他讲。”玛琭僵着脸皮,给同班的两位宫女解释。担心别人不相信,又道,“今晚在茶房,我给万岁爷讲故事,你们也知道的,他笑得开心极了。”
因为事关乾清宫,两位姑娘虽然不大相信,但也不敢追着问。
玛琭喝了两大碗茶,依靠着墙壁休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被两位嬷嬷左右挟持,往浴桶边拖的情形。
这不是万岁爷的旨意吧
自己只见过万岁爷两次,一次是一个多月前在造办处,那时候距离远,灯光又暗,根本看不清人。
第二次就是今晚。万岁爷散步路过御茶房,进来喝茶,看到马上要出宫的太监们在吃油泼面,说让给他来一碗。等面的时候,问她宫外的趣事。她讲了个前朝皇帝学骑马的故事。
面端上来,他没吃就走了,前后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这么短短的两次见面,就看上自己了自己长的有那么好看不可能。被选入宫的宫女,个个都是样貌周正的,尤其是太后宫里的宫人,可以称得上是美人儿。
在百花齐放的御花园里,自己顶多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烧汤花。被主子们剪去插花瓶的资格都没有。
会被紫禁城的主子看上,洗干净了暖被窝
绝对不可能。
看来,真是如梁公公所说,是他自作主张。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她不想做官女子,就想做一名普通的宫女,熬到二十五岁出宫。然后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晴天晒太阳,雨天睡懒觉
迷迷糊糊中,玛琭又做梦了,梦中她是一只猫咪。大部分时间在大门紧闭的永和宫里,偶尔出来溜达。
“好想做人啊这样就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这个强烈的念头,又一次升起的时候,玛琭一个激灵醒了。
自五岁开始,她就常常做这样的梦。
后来听说书先生讲了很多故事,又结合她在梦里的所见所闻,她渐渐想明白了。
那只猫是她的前世,那个叫故宫的宫殿,就是现在的紫禁城。
只是所处的时间不一样。
她做猫的时候,是很多年后。那时候,紫禁城里早就没了皇帝,可以随便进出,还有导游讲解曾经发生在紫禁城里的故事。
自从梦到了前世,她的味觉听觉和身体的协调性渐渐有了变化,还能和猫咪无障碍的交流。
因为这些变化,有段时间,她特别害怕变回猫咪。还好,一年一年的过去后,她仍然是人。
她想,这大约是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些记忆形成的习惯,让她无意识的调整了自己的身体。
“姑姑,你是多少岁来的月信”交班后,回到住处,玛琭小声问带她学茶艺的师傅。
“十二岁,没入宫前就来了月信。怎么了”
“我虚岁已经十四了,还没来月信,会不会这辈子都不会有”玛琭满是期待地问。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后,又说,“小猫小狗也生崽崽,就没有月信这回事。”
她师傅“扑哧”笑了,“怎么可能呢,人怎么可能与猫狗相比。有人十四五,十七八的也有,不用担心。”
“噢”玛琭失落了片刻,又燃起了希望,“宫女什么时候来月信,不用告诉敬事房吧”
她师傅盯着她看了半晌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是想侍寝吧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以为你长的好看就很特别不说后宫里那些多才多艺的小主。明年春天就是大选,又有新人入宫,你能比得过她们就是你能比得过她们,再过三年呢又会有新人入宫。官女子不能生孩子,没有孩子傍身,又没有好家世依靠,就算眼前得宠,能会有几年好日子过”
说着话,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猛摇了几下,“别糊涂了,快醒醒,年满二十五岁出宫,嫁人生子,才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玛琭“”姑姑,我不傻的,也不糊涂,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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