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山青龙影
九天走向站在青龙影的峭壁旁的人,那人身旁是巨大的机关兽“笔下托生”。
笔下托生是一支巨大的毛笔,下面的支架托举起这支庞然大物,最下方的四个轮子十分顺滑,能很快移动到人的面前。
青龙影上的笔下托生不止一两支,从师尊仙逝后,师兄便在青龙影制造了无数他想要的机关兽。
那些他设计了无数遍却都被师尊否定的机关兽,原因只有一个,这些机关兽都具有攻击性。
笔下托生察觉到九天的动静,便离开了暮蝉身旁,将这个不大的地方留给了他二人。
虽是冰冷的机关兽,但暮蝉手下的东西总像是能明白人心,仿若一个罩着机关壳子的人。
九天又是来劝说暮蝉搬回观星居的,他已经离开人群太久,如今的云梦山需要团结在一起,不能再任由他如此这般。
暮蝉没有拒绝,他没有要收拾的行李,要离开这里只需御剑便可。
但这里有他的一切,他的机关兽、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这个手可摘星辰的断崖。
所以他考虑了数日,是否要回到人群。
最终暮蝉还是离开了这里,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一个疯狂、可怕的原因。
只是,回了观星居后他发现一切都不习惯,不习惯夜里人来人往的环境,不习惯灯火通明的居舍。
此后好几日他都通宵达旦地设计机关兽,他还有太多没有实现的机关兽,如今他都可以统统实现。
特别是师尊以前不准他继续的震天机甲,他一定会做出来的。
暮蝉停下手中的锉刀,靠在榻上闭目眼神。
几十年来,师尊否定他的努力,更是否定他设计的无数机关兽,而时至今日,师尊竟连他这个人也一并否定了。
究竟他做错了什么
云梦山到了如今的地步,真是他的错
年少时那个少女,她不问缘由,一定会站在自己身边。
她说过若是自己做错了,一定是她没有劝解,就是粉身碎骨也会和他一起。
他问那少女,少女却摇摇头。
暮蝉在一片黑暗中惊醒,刚才他靠在榻上竟睡了过去。
外间刚下过雨,扑扑漱漱的声音沿着屋檐跌落在石砖上。
刚被噩梦侵扰的暮蝉再不愿待在房中,他起身向外走去,看到的却是一片迷蒙。
雨过天夝,夜除星现,可这里却远不能与青龙影相比,这里离九重天仿佛又多了一重。
“是谁让师兄有如此望云之情啊”空气中有淡淡丁香气息传来。
独对夜空良久,忽而有人提问,打破了宁静也打破了心声,原来这里本就有丁香的味道,只是他自己没有留意。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九天闻着空气中的气息站在廊下又淡淡念着,“今日真是应景。”
暮蝉确实有些情绪,“人老了,体现得最明显之处,便是一点一滴皆是回忆。就算只是看见一朵花、一棵草也会想起当年的那一株。”
丁香多为紫色,开花时与初夏的苦楝花极为相似,这般拐弯抹角也能让回忆钻了空子,他当然更多生些感慨。
“人终究会被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不知是谁让师兄这样,悬悬而望,日短心长”
刚讲了一句正经的,他又赶紧打哈哈,“师兄一如往常这般执着,说明师兄时至今日都是少年啊。”
暮蝉像是并未听九天说话,“凌波人去,拜月楼空,计日以俟,未遂一见,不曾想日子竟也这般流逝而去。”
他极少露出的疲态让九天心中震惊,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云梦山中已经是天翻地覆,更不消说源源不断从摩云山和通天河传来的消息。
九天只接了上一句,“吹开吹落,一任东风罢了,师兄不必为过去挂怀,今后我们鬼谷派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师尊瞑目。”
“过去一切不过是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又谈何今后我们又如何能达成师尊的期望”
这句话暮蝉是板着脸说出的,这让九天极为惊讶。
在他心中,师兄最是想要努力的人,师尊所有的期望都在师兄身上。
“那你呢”暮蝉反问“你就这样整日躲在隐蝶居,逍遥度日了吗”
九天身上的丁香气息便是来自隐蝶居,他在那里栽种花草,醉心逍遥,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一切吗
“师兄。”九天不敢看他,“你说,师尊若是知道我云梦山有今日之变,会如何提点你我”
暮蝉转身看向九天,“提点”
师尊还会有所提点吗师尊心中怨恨自己,已到了开口责备的程度,更休得再说提点。
“师兄。”九天鼓起勇气询问“可以让灵族回到云梦山吗这里是他们的家,离开了云梦山他们无处落脚啊”
东山岛虽不大,可容纳灵族是绰绰有余的,他们只是舍不得离开云梦山谷罢了。
“谷内已然如此,又怎可留下灵族。”暮蝉的态度是坚决了。
驱逐灵族有迫不得已,也确有私心,特别是师尊的话,更加让他不愿留下东山灵族。
灵族虽被驱逐,但他们并未真正离开,“我知道,冷梅就在隐蝶居。”
此话一出,九天更不敢多劝,他心中有疑,自然也怕别人疑他,他只敢替自己解释“冷梅她向来喜爱剑术,我心中是将她当做我剑宗一脉”
暮蝉毫不犹豫打断了九天解释,“灵族并未真正离开,他们时常潜入我云梦山谷,所为何事,师弟可知”
“或许是难舍分离,所以”九天的解释苍白无力,说到后面,自己也讲不下去了。
师兄弟二人相处几十年,从来不曾如今天这般相互猜忌,互不信任。
暮蝉的眼神又望向夜空的云层,在摩云山那些时日,人人都不相信他,师尊要他在房内思过,他一个人时连天也不想望。
他整日躲在晦暗的房间,如同被整个仙派弃如敝履。在他最痛苦之时陪在身边的却是一个外人。
一个戴着祭祀面具的通天教小练气士。
通天教的人他本就不熟,只是这个戴着祭祀面具的练气士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人连着几日来,说是通天教藏书阁失窃,自己护阁失力无法面对师兄弟,所以就在这里躲一躲。
这个借口实在不像样,却给了暮蝉莫大的安慰。至少此人不是在可怜自己。
那人还说,他也去了啸风洲,他相信暮蝉不会做出有损师兄弟的行为。
默念至此,他略有些后悔,他与那练气士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希望以后相见,不是敌人”。
他不应当说这句话,因为那人或许是最后也是唯一一个信任自己的人了。
九天又走到失神的暮蝉面前,“师兄是不是近日睡得不好,怎么时常见你心不在焉的”
暮蝉已经接连几日没睡,连密宗的众弟子们也是没日没夜在制造机关兽,原因只有一个。
“师弟可知世间哪里的劫源离我们最近”
突然提起劫源,九天也略有愣神,“我唯独知道的就此几处天劫,而如今,摩云山已成火海,再不知世间何处还有劫源了。”
“那你认为,师尊可知世间余下天劫所在何处”暮蝉还不死心。
九天除了英魄阵从未见过别的阵眼,更不肖说天劫所在,他拍拍暮蝉的肩,“师兄不要太难过了,师尊在我们心里。”
暮蝉在自己袖中按住那本从鬼谷洞中得到的云梦异志,看来九天真的不知道这十方劫。
如此也罢,他若当真不知,自己做起事情来便能更简单。
改变不是一夕一瞬之事,云梦山如今只需修身养息,等到他能完全掌控住那劫源,届时便是鬼谷派大显身手之时。
首要之事,就是他要找到十方劫源所在。
他的脑海突然回想起了前几日,鬼谷真人质问暮蝉那机关兽,他没有回答,他自己也心里犯嘀咕。
可鬼谷真人却默认是他故意使用劫源力量,还说看走了眼,从他小就认为他对力量过于痴迷,调教他这么多年竟然养出了白眼狼。
此事本就是暮蝉心中之痛,师父从来就不喜欢他,任凭他怎么努力都觉得他比不上百谷、凝神。
如今师父不信他,也亲口否定了他的一切,让他这几十年的努力都变得可笑
天边渐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暮蝉毫不犹豫地赶往天工谷,只有机关兽才是唯一的依靠。
这些机关兽信任他,并且会替他夺得十方劫源,只要拥有一方劫源,鬼谷派会比通天教更加兴旺。
只有自己能让鬼谷派更强大,他会让师父看到的
如今整个鬼谷派都在行动,大家听从机关术长老暮蝉的安排,不断生产机关兽。
暮蝉的机关术出神入化,以前有鬼谷真人管着还不能一一展现。现在没了遮拦,许多奇巧物品投入生产,大家都多了不少好奇。
现如今不少剑宗弟子都加入了机关兽的制作,可谓欣欣向荣。
特别是他研制的牛车工坊,一改以往运送粮食的功能,竟能自我运转,制造小型鸢鸟。
到处都是努力干活的人,颓废的云梦山很快就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只有神木林中的奎甲树妖整日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