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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却辇
    萧鹇尚好,萧鹮的脸色却很快便不好看了。

    她既看不起歌姬舞姬,想必更看不起萧翾枕畔之人。

    而在她与萧鹇眼中,观若已经将这两重身份集齐,是更卑贱之人。

    萧翾不与她们共度佳节,反而要与她一起,萧鹮涉世未深,也许已经引为奇耻大辱。

    待要说什么,却很快为萧鹇瞪了一眼。她看来还算听姐姐的话,因此再没有多言。

    殿中诸人都做出恭敬的姿态来,目送萧翾离开。

    观若虽不知道萧翾寻她有何事,心中亦非十分情愿,也只好跟在凌波身旁,同萧翾一起先出了殿。

    早有车辇停在殿外,萧翾上了车,淡淡吩咐了一句“阿若跟来。”

    可这毕竟是萧翾的车架,与其他不同,且车上只有她与萧翾,她心里有些发怵。

    于是她道“今夜无风无雪,我跟在大人车架一旁便好。”

    萧翾已然在车辇上坐定,闻言掀开了车帘,“我又不是帝王,你也不再是妃子,何必牢记却辇之德”

    却辇之德,说的是汉成帝时班婕妤的故事。

    成帝要与班婕妤同车出游,班婕妤却说圣明君主身边该是贤良臣子,而非姬妾,因此不肯与成帝同车。

    萧翾如此说,观若只能上了她的车架,在她身旁坐下。

    车辇缓缓起步,朝着昭阳殿走。

    车内再如何宽敞,也总是宽敞不过长生殿,昭阳殿。

    萧翾看出观若的紧张,语气平缓,“若非要将我比作圣明君主,那阿若你也会是贤良之臣,倒是不必如此恐慌。”

    观若点了点头,“大人可比圣明君主,我却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敢自比忠臣良相,是大人谬赞了。”

    萧翾轻啜了一口茶,胸中不快稍减,“这世间忠直耿介之臣不少,却无一人是女子。”

    “待我成为君王,我便要在女子之中遴选。”

    “我就是要弄清楚,究竟是世间女子一个个都是无能之辈,还是都被男子压迫,无出头之日。”

    便是世俗约束,礼教压迫,千百年历史,也并非没有留下女子的美名。

    之所以这样少,不过就是因为机会太少太少罢了。

    观若知道萧翾心中自然也有她的答案,她们的答案是一样的。

    “便以方才却辇之德这个典故来说。成帝宠幸飞燕合德,沉湎酒色,荒于政事,任由外戚专政,以致国家动乱。”

    “而深宫之中的婕妤班氏却能深明大义,以此来劝诫君王重朝廷之中的贤良之臣,光是这一点,便是小女子强出坐拥四海的君王许多了。”

    观若同萧翾行了礼,“终有一日,世间万千有才华的女子不再为世俗规矩所约束,可以坦然立于庙堂之上,我先替她们多谢大人。”

    若萧翾成为帝王,她相信她一定会做到的。

    萧翾轻轻按住了观若的手,“还是未来未定之事,不必此时便谢我。”

    “可阿若,你心中便仍然没有这样的意气么”

    观若一时间难以回答,前世今生,她都不是什么胸有大志之人,只想着平安度日,贫贱亦无妨。

    虽然上一次为萧翾的话所激励,又过了半个多月安闲的日子,便将一切雄心都忘记了。

    可是难道她就真的要这样碌碌一生,为命运的浪潮所卷,而非立于潮头,如萧翾一般,让众多的世人,众多的世事都听凭她的意志么

    她一想到这些,最先冒出来的想法便是“凭什么”

    她凭什么做到这些,又凭什么是她她没有信心,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车辇一路朝着昭阳殿走,此刻已经停了下来,萧翾抬起眼望了她一眼。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我们或许还要一起度过一段很长的时间。”

    若是她想,她是可以改变她的。只是她也优柔寡断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任何事但凡牵扯上情感,便会顷刻之间麻烦数倍。

    观若和萧翾在车辇之中略等了一会儿,等到昭阳殿中各处都渐次亮起了烛光,才从车辇之中下来。

    萧翾走在最前,观若同她的侍女跟在她身后。一群人鸦雀无声,亦不曾带动帷幔。

    待走到内殿之前,萧翾停下了脚步,“凌波,你去取一坛金风酿和一坛玉露酒送来。”

    而后又道“只阿若随我进来。”

    身后的侍女无声地退了下去,萧翾推开了内殿的门。

    四周都是白色的帷幔,在夜色之中,昏暗的烛光之下看来,越发令人觉得心中悲戚。

    可今夜明明该是最为快乐的日子,即将要送走旧年了。

    新年伊始,想要做什么,都是会有机会的。

    萧翾在一旁的长榻上躺下来,仍旧令观若如那一日一般坐在她身旁。

    凌波很快取了酒,并两只金樽过来。又搬了紫檀木几,将酒放在了木几上。

    她挥了挥手,凌波轻移莲步,很快退了出去,而后萧翾摘了酒坛上的红盖,亲自为观若满上了酒。

    “今夜不过是两个伤心失意之人,不分尊卑,也不分你我。畅所欲言,待到明日,便将一切通通忘掉。”

    观若倒是可以同意萧翾的提议,只是,“大人是知道我的,醉酒之后胡言乱语倒算不得什么。”

    “只是怕长醉不醒,也辜负了大人愿意同我谈天,这难得的机会。”

    萧翾将一坛酒推到了观若面前。

    “这是金风酿,以木樨花与江米酒为底,掺了许多水,不易醉人,便是孩童亦是可以饮的。”

    “我的阿鹞小时便常常喝这种酒陪我。”

    这还是观若第一次见到萧翾主动提起她的长女萧鹞。

    既是长女,总有一段其他女儿都不在身边,独属于她们的时光。

    其中的情意,也并非是后来之人所能赶超的。

    “而这玉露酒,一壶可抵七、八壶金风酿,我喝这一壶。”

    “其实酒是好东西,一醉可抵千金。你也应当学会喝酒,便从今夜始。”

    她又添上一句,“你放心,若是你已醉了,我不会怪你,会让人好生将你送回绮年殿中安歇的。”

    萧翾的话说的不错,平生已然事事非,她又何惧一醉醒醒了。

    今夜虽无澄明月色,也不可使金樽空对成双寂寞人影。

    观若举起了酒杯,“今夜除夕,我先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