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纷飞,就连宫人都进房屋躲避,路上空空荡荡,红白辉映,脚下的雪绵软,踩上去咯吱咯吱,留下一排脚印。
周鸿不能进后宫,停在了宫墙外,而叶犹清在六皇子的带领下一路疾走,很快进了大殿,身上未曾抖落的雪化成了水,将二人衣衫沾湿。
辞柯发丝上的冰晶已然没了,几滴水顺着脸颊滑落,叶犹清一路走进内室,将人放在榻上。
“春红,快去端姜汤。”紧随其后的周子秋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亲自拿了条动物毛皮的绒被,递给叶犹清。
叶犹清伸手脱去辞柯外面的湿衣,用绒被将人裹起来,只露出巴掌大的脸,惨白中带着冻出的红晕。
待姜汤喂下后,人终于不再发抖,叶犹清脑门上已经溢出了汗水,这才松了口气,接过一旁春红递来的帕子,在额前擦了擦。
“怎么样”叶犹清问。
辞柯无力地笑了笑,身子一歪,靠在叶犹清肩上,怀里的躯体慢慢回温,又变得烫人。
身后看着的六皇子和周子秋也同样松懈了神经,六皇子颓然坐在椅子上,抿紧了唇。
叶犹清见辞柯短时间内不能恢复,便回头去问六皇子“我来得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皇子将身上湿了的裘衣拿给春红,接过递来的手炉,这才低声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说完后,叶犹清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幽深了些。
“皇帝这般急着给你婚配,为的是以你的婚事来调节君臣矛盾,却并不在意辞柯家世,可见他虽看似重用你,但心里并不曾想传位于你。”一旁的周子秋开口,扶着春红的手慢慢坐下。
六皇子也看出了皇帝的态度,眼神微沉。
周子秋斜瞥叶犹清一眼,又慢慢开口“不过辞柯,你若静下心来想想,嫁给亦儿也并非完全不可取。”
“不。”辞柯忽然道,她竭力立起身子,“姑母,辞柯不愿嫁给任何人。”
眼看着她激动,叶犹清伸手放在她肩上,劝阻了她接下来的话。
“可就算皇帝他放过你,你有想过往后吗如今姑母还在,尚且能照顾你一二,往后如果姑母不在了,你便只有周鸿一个亲人,他若再出什么意外,你怎么活”周子秋面色淡然,言语却毫不留情。
“我可以照顾自己。”辞柯媚眼圆睁,随后眼圈一热,“姑母你”
“假设罢了。”周子秋摇头,“亦儿的身份特殊,婚事本就艰难,倒不如你二人互相照料,我也好安心一些。”
一旁的六皇子看了叶犹清一眼。
叶犹清忽然起身,对着一旁的春红道“帮我照顾一下她。”
春红连忙跑到床边扶稳辞柯,叶犹清则起身,平静地理好衣裳,直视着周子秋“贵妃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周子秋坐于椅子上,下颚抬起看她,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周子秋也起身,华美服饰下的身躯有些弱不禁风,腰身那里空空荡荡。
“我需要知道辞柯往后的日子会是安稳的。”周子秋开门见山。
“她会的。”叶犹清没有退让。
倒是周子秋先移开双目,哂然笑道“姑娘拿什么保证”
“她不能嫁给任何人,我会同她成亲。”叶犹清自然地说,凤目澄澈认真。
一旁的六皇子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屋中一片寂静,最后辞柯忽然咳嗽起来,低头捂着唇,眼中喜色闪过,同时震惊瞧向叶犹清的背影。
周子秋不曾想她这般坦白,一时愣住,睫毛眨动“同一个女子成亲你保护得了她”
叶犹清走到辞柯身边,在她背上拍了拍,目光柔和“我拼了命都会保护她。”
周子秋死死盯着叶犹清,忽然红了眼眶,转身看向地上熏炉里旺盛的火焰。
“叶姑娘,我听说了你如今的身份,而如今朝中局势如此诡谲,你就是再厉害,再富甲一方,也不过是商贾,何况皇帝如今只是利用你,待战事完毕,你觉得他会留下你这么个祸患么”周子秋低低道。
“既然我敢回来,便证明我不只是个商人而已。”叶犹清回答。
周子秋掩不住眸中震撼,再次望向叶犹清。
叶犹清则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周子秋面前,原本古井般幽深的凤眸终于有了波动,变得波光漾漾。
“有人求我帮你。”叶犹清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答应了她。”
“且就算那人不开口,我也会保护一切辞柯想守护的。”
周子秋红唇忽然抿紧,她双手握在身前,忽然乱了气息,慌忙后退,被身后的六皇子扶住。
周子秋唇翕动几次才发出声音,轻轻道“你安抚下辞柯吧,她冻坏了。”
说罢,她双肩平稳,大步走出内室,六皇子看向叶犹清,得到她眼神后,也随周子秋而去,很快,屋里只剩两人。
叶犹清走回床边,辞柯已然拿下身上绒被,正要起身,被叶犹清按住。
她看着叶犹清坐下,开口道“你方才所言是真”
叶犹清笑着点头。
辞柯眼神稍稍下落,放在叶犹清的手上“其实只要能每日睁眼看到你,我怎么都愿意,如果这里的事情有朝一日得以解决,我同你去南方好不好”
“天气马上暖了,到时我们同去看烟花三月,你不曾到过的地方,我陪你去看。”叶犹清说,话锋一转,“但我还是会同你成亲,真正的成亲。”
辞柯呼吸重了些,将被冻得粗糙的手放进叶犹清温软的掌心,要她拉住,似乎这样能感觉到安全。
“他们不会容许两个女子成亲的,这是大逆不道。”辞柯眼中晶莹。
“那我便大逆不道,我就要我喜爱之人,与世人没有半点关系。”叶犹清说。
辞柯闻言,身子往前挪了挪,拉着叶犹清腰间的衣带,双肩微耸。
“还发冷么”叶犹清耐心地低头,在她还沾着水汽的发丝上揉了揉,“冻了这么久,还是喝些汤药吧。”
“有些头昏,但我不想喝汤药。”辞柯掩去嗓音的沙哑,声音柔滑道,她拉过叶犹清,“我想你抱着我。”
叶犹清微微张开双臂,放到她肩上“你相信我吗”
辞柯点头。
“那就不必想太多,皇帝若再提起此事,你也无需同他作对,任凭事态发展便是。”叶犹清抚摸着她后背,“一切有我。”
“好。”辞柯毫不犹豫,她知晓自己有多信任叶犹清,似乎随着时间越久,这种全身心的信任便越浓厚,浓厚到她有时会恐惧,恐惧哪天叶犹清不在了,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你不会离开我罢”辞柯忽然说。
叶犹清将她松开,似乎在思索,随后颔首“可能。”
辞柯双眸倏地睁大,忽然用力甩开叶犹清的手,眼看着眼圈便红了,叶犹清连忙上前将她手腕抓住,哭笑不得道“我还没说完。”
“你听见外面风声了么”叶犹清正色道。
辞柯有些气恼,轻轻点头。
“你等风停雨静的那一天,或许我会。”叶犹清笑言。
她话音刚落,肩上挨了一记轻锤,抬眼看去,眉目明艳的女子又气又羞,拉起绒被蒙在了头上。
叶犹清笑得手发软,将绒被扯下来,二人笑闹了一气,辞柯额头冒出了汗,也不见冷了,叶犹清这才停下,抿唇看着辞柯从发丝上拿下那些脱落的绒毛。
辞柯笑着时灵动许多,媚眼弯成月牙,手拉着叶犹清,有几分少女的娇意,但她欺身过来时,那神情又勾人得紧。
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辞柯呢,叶犹清也不知道,甚至于,她不知晓自己到底何时动了心。
明明辞柯于她而言是个再麻烦不过的人。
也许是自己做事一向周全,唯有面对她时,周全成了疯癫。
情不知所起,枝枝蔓蔓囫囵成了一团。
辞柯忽然跪在床上,扶着叶犹清的肩膀起身,将自己还沾着水汽的唇凑近叶犹清,脂粉香气将二人一同包裹,还掺杂了些门外雪的清冽气息。
辞柯的身上太热,叶犹清喉咙有些干,头脑中其他事情都忘却得差不多了。
“我有东西给你看。”辞柯言语似水。
“先喝汤药。”叶犹清无奈。
辞柯贝齿划过嘴唇,轻轻摇头,耳垂上光洁的玉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摆,有了叶犹清的保证,她言语似乎大胆了不少“你不看,我便不喝了。”
叶犹清还想说什么,辞柯忽然在她耳垂上吻了吻,叶犹清耳朵登时红得和炉火似的,闭眼叹息。
“周辞柯。”叶犹清硬了语气,伸手将她推开,起身理好被弄乱的衣裳,顺便用手给耳朵降温,“若是明日病了怎么办”
辞柯半个身子陷在绒被里,抬眼看着叶犹清离开,神情似乎受了屈,屈膝将手伸进绒被,没了笑意,狐狸眼耷拉着,黛眉微蹙。
叶犹清左手扶额,修长的五指滑过脸颊,抹去无奈,俯身上前撑在她身侧,柔声道“怎么”
对她装可怜的行为见怪不怪,见她不回答,叶犹清便一手扯开绒被,露出被裹在里面的玉足,此时正泛着红,红中透着淡淡的紫色。
“我就知道,总得冻伤点什么。”叶犹清伸手过去,半路被辞柯截下,拉着叶犹清的手摇了摇。
“我准备了几个月,你先看看好不好”辞柯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