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式虽是最寻常的家常小菜,一顿饭却吃的宾主尽欢。
尤其女子,特别爱听炎颜说话。炎颜一开口,她就笑,一顿饭吃下来一直在笑,就连性格沉闷的毕承,都被女子开朗的笑感染了,眉目也舒展不少。
女子叫穆娟儿,是毕承的妻,目有疾。
正聊着别的,炎颜突然转眼向一直不吭声的毕承,冷不丁冒出句全不相干的话“毕承,你可知你们主厨家的小女儿是怎么死的”
毕承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她。
炎颜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闻最近山中野兽格外暴躁。今日在你们馆子里吃饭,听伙计说你们主厨的小女儿突然暴亡,所以好奇问问。”
毕承摇头“具体不清楚,就知道头天还好好的,隔天突然人就没了。”
炎颜听罢不再理毕承,回头对穆娟儿道“最近山里总出事,咱们鹿吴城紧邻泽水,更当小心。娟儿眼睛不便,这段日子就不要跟孩子们出去玩儿了。”
穆娟儿笑容温恬“小孩子哪会出城去玩儿,顶多就在东城墙边的土丘那儿疯跑一阵儿就完了。”
俩人又聊了一阵,壶中粗茶已淡,更鼓正过三戌。
炎颜起身抻了个懒腰“不早了,我回了。明日再来陪你。”说完,轻拍了下穆娟儿的手背,就往外走。
穆娟儿扶着桌子站起身,循着炎颜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跟你说话好生畅快,你得空可要常来。”
“嗯”炎颜应声就要跨过堂屋的门槛。
穆娟儿转脸对毕承道“你去送送炎姑娘。”
毕承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炎颜停在槛内,回头看他。
对上炎颜那双浅笑晏晏的眼,毕承又想起她先前在院子里说的话,拧起眉,有点不耐烦“她不就住隔壁么。”
穆娟儿秀眉微蹙“路是不远,可都这么晚了,她个姑娘家,总是叫人不放心的。你走一趟也不碍什么。”
毕承没再说什么,在炎颜浅笑的眸子里,先一步出了堂屋。
炎颜转头,对着立在桌边的穆娟儿笑道“娟儿,晚安。”
穆娟儿一愣,继而似是理解了她这句怪话的意思,笑着用力点头“嗯,你也晚安”
真是个可爱的小妇人。
炎颜回转身,就见毕承立在院门边等着,沉默的目光里不悦很明显,还有探究。
隔壁就是炎颜住的院子,跨步进院,正要随手带院门,木门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抵住。
炎颜回头,对上毕承沉默严肃的眼。
“为何接近娟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防备的语气特别明显,就像只护食的兽。
炎颜“原因我已经说过了。”
毕承“为何是我”
炎颜的容貌笼在浓重夜色里,晦暗不明,情绪难辨,语气却比早先的伶俐缓和了些“因为你适合,因为我需要。”
毕承“”
总觉得跟这姑娘说话哪儿不对劲。
男人虽沉默,手却依然压在门板上,这肢体语言显然是不搞清状况誓不罢休。
炎颜叹了一声“我今天中午去过灏元楼,也尝过你烧的菜,味道不错,就是运气背了点。”
毕承“”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头回听说品个菜还能品出运气好坏的这姑娘说话天一腿,地一嘴的,叫他怎么接
见毕承更沉默,炎颜觉的逗这个老实汉子挺好玩的。
不过这男人经不起玩笑,炎颜怕把他气跑了,收起玩兴说正事“你做菜味道好,可见你下过功夫。分量足,说明你人品不错。运气不好,则说的是你此番竞争灏元楼主厨,必输无疑”
毕承倏地抬头“为何”
一语戳重他命门。
炎颜随手理了下鬓边碎发,又露出那种晏晏浅笑“拜师就告诉你。”
毕承眼神一寒,手腕翻转,袖刀的白亮冷刃已抵住炎颜小巧的咽喉“你耍我”
炎颜唇角始终笼着笑,不见半分利刃加身的惶恐。
抬起葱白手指,轻轻把喉间利刃拨开,开口亦是四两拨千斤“我耍没耍你,无需此刻多言,明日分晓自现。”
说话间,炎颜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在毕承持刀的手上。
男人的手掌骨骼宽大,虎口位有很厚的旧茧,拇指因常年握硬器已轻微变形。
这双手,仿若无声倾诉一段砥砺承受的岁月。
炎颜心里暗叹可惜
毕承慢慢地收回短刃,退后一步,站在门边,声音已恢复平常“你刚才打听主厨女儿的死因是什么意思”
炎颜“字面意思。”
毕承又拧眉“特别提到泽水又是为何”
炎颜笑了。
这男人看着糙,其实心很细。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泽水出焉,水有兽,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默完书,炎颜静静看着毕承“你是本地人,应当听说过蛊雕这东西吧。”
毕承愣了愣“那是传闻,没人见过蛊雕长啥样。”
炎颜“所以,你很可能就是你家祖上最幸运的一位,有机会亲眼目睹蛊雕真容。”
毕承一脸严肃“所以,你是捉妖师”
炎颜“厨师”
毕承“”
信你个鬼
灏元楼是鹿吴城首富豪迈豪老爷的产业,也是鹿吴城最大的酒肆。所以,灏元楼选新主厨这事儿,自然引起全城百姓的热切关注。
豪老爷亲口承诺,灏元楼的新任主厨将被聘入豪府,亲手主持豪老爷独生女定亲的千人喜宴。
豪老爷选主厨也很公平,别的不论,只看口碑。
身为厨子,口碑,自然体现在客人点菜的频率上。
毕承就是竞争主厨的掌勺大厨之一,并且还是颇有实力和声望的一位。所以,对于这次主厨竞争,毕承一直成竹在胸。
自竞选开始至今,毕承可谓顺风顺水,这些天光看客人反馈和点他烧菜的频率,就知他口碑不赖。可自昨晚听完炎颜那番没头没脑的话,毕承一宿没睡踏实。
他心里突然就有些莫名地烦躁,还有些说不清的,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