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苑
“小姐,昨晚您上哪儿去了老爷差人来问过好几次,准姑爷还亲自过来问过,您不让奴婢隐瞒,可奴婢又不晓得您去了哪儿,老爷和准姑爷都担心的要命。”
丫鬟谈音手里端着银盆,边侍奉豪蕊生净手脸,边回禀昨晚她出门以后的事。
豪蕊生面无表情,也不做声,看上去像在听谈音说话又像在走神。
谈音偷偷打量,见豪蕊生这幅表情,便不说话了,端起银盆悄悄退出了绣阁。
谈音才跨出门槛,就险些撞上一袭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谈音赶紧低身行礼“卓公子来啦,小姐已经回来了,就在里头呢。”
“知道了,你去忙吧。”卓锦章温和应声,如兰修指轻轻挑开绣阁门上的珍珠链,步履轻缓走入阁内。
等他进入阁内,站在门边的谈音才慢慢抬起头,颊上染了些微的粉晕。
准姑爷实在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不光姿容俊美无双,就连声音都能听醉了人,这院中的丫鬟们但凡见了他,无不心怀摇曳,魂难守舍。
谈音端着银盆,低头悄悄地笑了。
等成了亲,姑爷就跟小姐住进同一处院子。
姑爷他,便也成了她们的近水楼台
卓锦章才步入闺房,立刻有甘芳静谧的虫漏沉香扑入鼻端,他看见豪蕊生倚在枕榻上发呆,狭长的眸底顿时映出无限柔情。
卓锦章望着豪蕊生的眼神,就像只渴了许久的蜂子,遇见了林中最香最纯的那蜜汁花。
“蕊儿,你回来了,昨晚去了何处害伯父与我一宿好找。”
卓锦章说话时,行至豪蕊生身边,见她低首不语,上前轻轻揽住女子的肩。
男人的手才挨上豪蕊生的肩,豪蕊生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手,抬头笑道“我昨晚在沈先生那边过的夜。”
卓锦章听得微怔,继而温柔含笑“你与大爷情同兄妹,你就要出阁了,他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理当多叙叙话。”
“对了,我听闻大爷这回又新辟了条商路,据说这条路上的生意比敖太城还挣得多,就是道有些难走,好像叫什么焚木岭不知大爷与蕊儿提过没有”
豪蕊生冷笑“你消息倒是灵光,可惜你还没进我豪家的门,爹身子也还健朗,你想接手我家产业,再等几年吧。”
就算卓锦章是入赘的女婿,豪蕊生这话也实在有些难听。
卓锦章默默望着豪蕊生。
片刻,他幽幽一叹“蕊儿,我知你心中仍对我有误会,可惜这种事我无从辩解。你刚才故意说昨晚在大爷苑中,我知你也是故意想气我。其实我知道你去找大爷干什么。”
豪蕊生目光冰凉,凝向窗外一只枝丫横斜的竹枝梅,始终缄默。
卓锦章在她身边坐下,语声很缓“我知你一心想修炼,想当个修士。你昨日夜里跑去找大爷,为得也是这个。”
豪蕊生美眸转来,厉色顿生“你敢去我爹跟前嚼舌”
卓锦章摇头苦笑“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豪蕊生呡唇不语,继续去望窗外瘦梅。
卓锦章自顾说话“如果你想修炼,我也能帮你。”
豪蕊生这回连眼神都欠奉,嗤笑“你少跟我的丫鬟纠缠不清,我就谢谢你了。帮我用不着”
卓锦章俊逸出尘的容颜显出失落,说出口的言辞却依旧温柔并充满体恤,显见对豪蕊生简直耐心泛滥。
“我说过,这一生,我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呢”
“蕊儿,我是真的心悦于你,待到你我共结连理,我的心意你慢慢就明白了。”
卓锦章说完,见豪蕊生始终没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起身向外走。
出了豪蕊生的闺房,卓锦章站在庭院的中央。
院中静谧无声,他侧目往左边看过去。
豪蕊生住的这处院子不算大,是个挎着小花园的天井。布局简约,却处处透着玲珑别致。吊脚悬铃的两座小楼,对开着雕花门窗。这边是卧房书房,对门是画斋琴堂。一应皆全。
院子东西各一条青灰色石子小路,通向两边的圆月门。
右边月门出去是花园,左边的月门外则是条四季常青的花廊,廊道对着个一模一样的圆月门。
那个月门里面,就是卓锦章现在居住的庭院。
在两个相对的月亮门中间,种着颗柳树。
柳树已很有些年头。此木难成材,年生久了,树身上就长出许多疙疙瘩瘩的老结疤,看上去颇显沧桑。
眼下正值严冬,一冠垂绦根根垂下,虽然掉光了叶子,但婀娜柔态却仍旧尽显。
卓锦章走到老柳树下,薄唇呡出浅淡笑意,低低地赞了句“好树啊”
他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抚在干燥粗糙的树干上,就在他的手触到树身的时候,他的掌下突然映出一圈圈涟漪状的猩红光芒,红光越来越盛,最后如莲花般一瓣瓣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律动着的东西。
正是在豪迈书房里丢失的那颗狰兽心。
狰兽心释放出鲜艳猩红的光,跳动节奏蓬勃有力,竟比在豪迈书房里的时候还要富有生命力。
卓锦章的眼睛被狰兽活心完全映照成了诡异的血红色,薄唇缓缓弯出温柔的浅笑,望着狰兽心的眼神,就跟看豪蕊生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蕊儿不愧是天生的绝好炉鼎,才一个晚上,就把你将养地元气充沛。等到了定亲那日,你跟她都一定会更加漂亮,惊艳四方我的宝贝儿啊,终于可采撷啦,为夫好期待哦”
卓锦章缓缓收回手,红光顷刻消失,老柳树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卓锦章回头看了眼豪蕊生的绣阁,挑起半边唇角,冰冷一笑“呵,你的好哥哥沈煜云,果然办事得力啊,若非有他精心呵护,我的宝贝儿如何能如此准时地平安抵达”
卓锦章学的女子的声调,兰花指一勾,用小旦腔唱道“谢谢大爷啦,呵呵呵呵”
卓锦章的声音柔媚入骨,比女人还软,仔细听却透着一股诡异阴森的味道。
款步踱回他自己的居所。
倾长背影俊逸非凡,依旧是那个让满府丫鬟芳心砰然的风流美郎君。
全不见在豪蕊生闺中那般失落惆怅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