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太奶深深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放心睡吧,不要怕,你是安全的。”
“但是”
“你身上没有被附身的痕迹,只是被缠上而已。老太我不敢称出马第一人,但齐鲁这片地儿上,敢在靖宗爷手下抢人的妖怪还没生出来过。”
“真的吗”
在罗太奶再三保证下,白岐玉勉强的停止了恐慌与泪水。
想起秦观河身上的仙家对“靖宗爷”毕恭毕敬到堪称“恐惧”的模样,白岐玉心有所感,朝庄严巍峨的巨幅点名簿上看去。
那道位于正中、威仪万千的巨型“神名”的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靖宗爷是靖德市的守护神么
白岐玉之前查过资料,说五路大仙性格各异黄皮子爱说大话,胡仙傲慢矜贵,白仙避世寡言,柳仙阴郁偏执,灰仙狡诈自私。
除此之外,不同仙家附体的“反应”也会根据弟马的修行、仙家的道行等因素有所迥异。
秦观河身上的,俨然是爱说大话的黄仙了;罗太奶身上突然出现、说过两句的,应该是阴郁偏执的柳仙,但
靖宗爷会是什么呢
白岐玉思来想去,也无法把靖宗爷与五路大仙中的谁对上号。
韩嫂将白岐玉引到一间朝阳的房间,装潢雅致幽美,类似民宿。
如果不是亲身来过,很难想象破败的城中村里,竟有罗太奶这一仙堂般的神圣之地。
可惜白岐玉身心皆疲,无心欣赏房间,沾枕入睡。
他又梦见他被人绑架了。
这一次,他被装在了尼龙口袋里,身体随着袋子深一步前一步的晃动。
似乎绑架他的匪徒正抗着他行路。
漆黑而窒息的幽闭感让人发狂,他想挣扎,想尖叫,可浑身无法动,也因惊恐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时,或者十小时,尼龙口袋终于被放置在一个平坦的地方。
这里很亮。
亮到灯光可以渗透厚重的布料,照的人眼疼。
而在见到光亮的一瞬
万千张扭曲的笑脸一拥而上,把他肢解。
野兽般贪婪肆虐的尖笑着,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刀。
砍刀、菜刀,甚至拿着锯齿骇人的电锯,然后刺在他身上。
像举行杀\\戮比赛般,他们毫不顾忌他的痛苦,任由汁液溅射满脸、满地,空气中满是甜腻腻的腥味。
太痛苦了,太绝望了,他做错了什么吗
白岐玉想哭,想崩溃,可由于是在梦中,他甚至阖不上眼。
待酷刑结束,他又眼睁睁的看着人们把“战利品”一样的残肢断臂带走。
甚至意识也被分尸为成百上千的小份,他随着强盗们的视角,看着施害者赚的盆满钵满、过上上流生活,甚至漂洋过海,逃脱惩罚。
而他,不能动,不能言,永生永世被困在粉碎的肢体中。
“不不,救我,救救我求求你”
口鼻间全是甜腻腻的腥味儿,是从他身体里淌出来的生命的液体。
甜得发腻,甜得让人发慌。
他要死了。
你在哪
白岐玉无意识的喃喃“谁都好,救救我吧”
告诉我,你在哪
我找不到你了
正要脱口而出“罗太奶”时,白岐玉猛地清醒了过来,心想差点被骗得着了道。
两个声音正在他床边吵架,乱的人心烦,什么“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们究竟在搞什么”之类。
梦中奔涌而出的泪水迷蒙中,抬眼,竟是厉涛歌和他妹妹厉溪鸣。
那日欧包店惊鸿一瞥的时髦俏丽的女生,今日一身汗制祭袍,藏蓝底白鹤纹,端的是威仪神秘。
姣好的五官没有化妆,额头、眼角、眼下,都用油彩涂抹了形状奇怪的纹路,有种独特的出尘美。
与传统汉服不同,她的裙摆短到膝盖,露出高高束起的裤脚和形状怪异的长靴;左手握黄铜手铃,右手捧着一只燃烧的白烛,似乎将进行什么法事。
白岐玉瞥到,与罗太奶不同,厉溪鸣的十只手指并未纹有怪异神纹,而是在整个手臂,纹着密密麻麻的满文模样的成片经文。
注意到白岐玉醒来,二人终于停止了争吵。
厉涛歌快步朝床头走来“你不把哥吓死不舒服是不是要不是为了拦住我报警,我妹妹还瞒着我你在这”
白岐玉也不知道厉涛歌被蒙在鼓里,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会选择继续瞒下去。
“我”他求助的看向厉溪鸣,“你问问厉小姐”
被点名的漂亮女生挑了挑眉“无神主义者被蒙在鼓里不是理所应当么”
“你”
厉溪鸣拔高嗓门“什么你不你的告诉你,你能帮上忙别他妈在这添乱了人家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你大声喧哗很了不起么”
“我添乱”厉涛歌觉得不可理喻,“一声不吭的把人带走,知道我联系不上是什么心情么”
“那你知道几年前多寒奶奶的心么你不知道”厉溪鸣冷笑,“又想报警是吧,你去报啊把我们一整家子全抓进去,把你的朋友也害死”
厉涛歌一怔,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竟失了声。
见状,厉溪鸣似乎也有些后悔口不择言。
她咬着牙背过脸去,许久,摆了摆手“我我先去忙了,仇仙讨阴债闹得孩子快烧死了,你可耽误不起。”
“小溪”
可厉溪鸣置若罔闻,逃一般离开了。
女生韵律独特的步伐消失,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床上的人与站着的人复杂的对视着,相顾无言。
一觉醒来,白岐玉的脸色没变好,甚至更糟了。
他虚弱的靠在床头,深深窝在被子与枕头里。没到十月的初秋室温在十度左右,他盖着厚重的羽绒被,竟不觉得热。
无论哪个熟人看到现在的白岐玉,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并怀疑他罹患了重病。
厉涛歌蹲下身子,用手背去探白岐玉的额头,被冰凉的温度刺了一下。
“这么凉冷么”
白岐玉摇头“没什么感觉。”
厉涛歌还是去找了个热水袋,从饮水机接了开水,不由分说的塞到他被窝里。
他又倒了杯热水,请抿了一口试温度,才喂到白岐玉嘴边。
白岐玉不太适应被亲人以外的人喂水,不自在的用手去接。
“谢谢,我自己喝就行。”
白岐玉是真的不想把厉涛歌牵扯进来。
今儿是周一,他本应去上班,与美术同学们谈笑风生,继续做他的美术大牛。
可面前的男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没被摩斯固定的自来卷凌乱垂下,工装裤裤腿还沾了杂草和土渍,衣服再破点就成新一代犀利哥了。
这样不顾形象的厉涛歌,白岐玉记忆中从未见过。
他一定找了白岐玉很久,仍开口第一句是关心他,只字不提白岐玉给他添的麻烦。
这让白岐玉心情非常复杂。
感激,内疚,又后悔。
默默地喝完一杯水,厉涛歌取过空杯子,又给他去接水。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白岐玉沙哑的开口“抱歉,我不知道罗仙婆是你奶奶不是有意隐瞒的。”
厉涛歌示意他再次把水喝下,叹了口气。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都没听出你的痛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酒店计划失败了”
白岐玉垂着头“不想再牵扯你进来。”
“小白,”厉涛歌嗓音有些哑,“你可以更多信任我一些的。”
说着,他把白岐玉露在杯子外面的手包在手里,用宽厚的手掌暖着。
自从之前的那个萦绕着“脏话男士”香味的怀抱后,厉涛歌总是熟稔的动手动脚,似乎共享秘密会让人的关系不由自主的贴近。
白岐玉不太喜欢被触碰,可厉涛歌的话
他垂下眸子,盯着男人有力的大手,没有挣扎。
“不是不信任,是太信任才这么做。”
厉涛歌打断他“如果是我被牵扯进来,你会帮忙吗”
“会。”白岐玉不假思索。
“那不就完了。为兄弟两肋插刀不是很正常吗”
“这不一样这不是帮忙就能解决的事情。”白岐玉摇头,“我活到现在是侥幸,我不能拿关心我的人的生命去赌。”
祂的目的是与他交配,所以他才苟且活到现在。
戚戎没被杀掉已经称得上奇迹,一想起前天的惊魂夜,白岐玉就忍不住后怕他差点害死戚戎。
而现在,怪物的目的已经达到。
自然界中,雄兽对过的雌兽都有多少占有欲,白岐玉不敢想这个节骨点上再加一个厉涛歌会发生什么。
但厉涛歌笑了
“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我奶我妹这么强,我多少也灵感超脱常人吧”
“说不定这是个让我三年已到,龙王归来,成为出马仙步入人生巅峰的契机呢别青春疼痛文学了组花,多大点儿事。”
白岐玉鼻子有些发酸。
“甚至我总觉得我也该朝你道歉。如果我不这么自欺欺人,早日发现你找的罗太奶就是我奶奶,或许,你就不会遭受这么多了。”
面前的男人一笑起来,总有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
他的眼睛狭长却瞳仁极黑,认真看人时,仿佛燃动火焰,热烈而深情的将面前人包裹。
他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轻而易举的把乐观感染给别人。
白岐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二人目光相撞,最后,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白岐玉想,住在罗太奶这,依托罗太奶办事,想避开厉涛歌也不可能了。
他又想,既然太奶能保他一个外人,厉涛歌的安全想必也不用愁。
这样想着,他对于牵扯厉涛歌进来的自责感,稍稍淡去了一些。
“好了,现在有你奶奶帮我了,总能放心了吧”白岐玉心里暖暖的,也有了力气想别的事情,“现在几点了”
“刚十一点。哦对你不用担心工作,我早上一起请了咱们两个的假。”
“戚哥没说什么吧”
厉涛歌坏坏的一笑“嘴上没说,肯定心里嘀咕我为什么帮你请假呢。当然,我暗示了一下咱们在一起。”
想到周日一别后,戚戎联系不上他,会有多焦急,白岐玉的心底便升起内疚。
可暴风眼中的人,不能再加了。
“还没问,你手机呢”厉涛歌转移话题,“戚戎那狗人说也联系不上你。要不是我请假及时,他报警速度他妈的比我还快。”
白岐玉失笑“我就失联了一天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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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含糊的讲了自己在深林里被转移到这、手机没了的事儿,当然,隐瞒了他被怪影胁迫的事情,只说那东西似乎要找人“交配”。
厉涛歌一愣“交配等等我有点头绪了”
他说,克苏鲁神话中,以“交配”为目的接近人类不多。
毕竟存在客观的生殖隔离,且对于大部分神或眷族来说,人类并不符合的审美观。
但如果单纯以“繁殖”为目的,就能筛选出不少了。
“例如三柱神之一的莎布尼古拉丝,著名的万物之母,黑暗丰壤之神,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就是繁殖与生育之神。”
“三柱神”
厉涛歌解释道“你就理解为这个体系中最牛逼的三神,当然,阿撒托斯除外阿撒托斯是宇宙的创作者,万物万神的父。三柱神是他降生的。”
“哦哦,类似于希腊神话中的卡俄斯,希伯来的上帝那三柱神相当于卡俄斯生出的三大原始神”
“对只不过更邪恶、更无序,更无法揣度的多。”
厉涛歌解释道“莎布有点类似于地母盖亚和爱\\欲神厄洛斯的集合体。所行所为皆为繁殖。克苏鲁体系中一半多的外神都是祂生的,繁殖力强到什么程度呢,像人类这种等级的蝼蚁,看一眼可能就怀孕。”
“等等”白岐玉忍不住打断他,“我遇到的似乎是男的啊”
厉涛歌否认了他的侥幸心理“性别是狭隘的、低级的、无法完成自我繁衍的生物才有的二级判定,对于至高支配者来说,是不存在性别的。”
“外设伟大之潘神中,莎布的化身就是一位半人半羊的男人。相传,他会在人类中选择繁殖力顽强、能诞生优秀下一代的个体,与其交配。”
厉涛歌打开手机寻找资料,顿了许久,说道“完了,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
他从微信传了几张图片给白岐玉。
“一团此起彼伏的膨胀黑雾,雾气的肢触状若身体器官黏滑的黑色触手,扭曲的短腿,腿末端类似家畜的黑色蹄子每一刻,每一秒,祂都在繁殖、孕育,所到之处会降生黑山羊幼崽”
厉涛歌念不下去了“妈的,这也太邪门了,怎么感觉”
白岐玉脑中嗡鸣作响。
单是看到那邪异阴暗的图片,听到厉涛歌的描述,他便感到极大的不适。
胃中呕吐感不住翻滚,梦中漆黑黏腻的触手,似聚若离的翻滚的黑影,还有万千只扭曲挥动的手臂
神话往往是不同人观测的片段信息,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看花眼或描绘有误很正常。
越看,“祂”的形象就越与“莎布”重合。
“先别说了,”白岐玉紧紧闭上眼,“有没有讲到碰到了它,该怎么办”
厉涛歌听到他的声音在抖,赶紧安慰他“你先别慌我觉得外貌相似就是个巧合,你遇到的必不可能是莎布尼古拉丝。”
“首先,三柱神不是一般外神古神之类,它们的身躯最小的也庞大如几个宇宙,地球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玻璃球儿,你会关注玻璃球上的尘埃吗”
“而且这些玩意儿的时间观念不是以人类的尺度测量了,一睡就几百万年,清醒的概率远低于沉睡的概率。”
“再者,召唤三柱神需要付出极大极恶的代价,至少得是千人坑、活祭之类,还他妈的不一定成功。”
“而且就算召唤成功,至高的永恒存在也无比傲慢,最多降临几个眷族,不会亲身来的。比如召唤莎布来的往往是几只黑山羊崽子。”
“退一百万步讲,如果真是三柱神降临,别说你完好无损的活到现在,一点都没疯了且不谈召唤者们疯的疯,溃的烂,成肉泥的成肉泥整个地球估计都不复存在可,咱俩也不可能在这里侃大山了。”
厉涛歌这一番话说的夸张又好笑,白岐玉知道,他这是在刻意逗笑自己。
但不可否认他的逻辑一点没错。
像三柱神这般毁天灭地至高无上的存在,怎么会在一位渺小的人类身上花心思呢
如果真是祂们降临,只要一眼,白岐玉估计直接精神错乱,化作混沌肉泥,成为养料了。
想到这,白岐玉多少恢复了理智“那,你的意思是”
“我有两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第一种,你遇到的那玩意儿最多是个莎布的眷族黑山羊幼崽。”
“关于黑山羊幼崽的资料记载不多,有地方说它拥有类莎布的形态,但更小、更接近生物形态的多,起码不会一眼让人精神错乱。”
“黑山羊幼崽在不少游戏动漫里作为boss出现我看看,子弹和液氮枪能对付。”
白岐玉苦笑“就算能对付,怎么搞到枪或者液氮啊”
“别急,”厉涛歌说,“与另外一位全知全能、知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尤格索托斯不同,莎布及其眷族有个不成文的特点愚钝。”
“愚钝”
“对,就是你想象的愚钝。对于它们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繁殖,永恒不停的繁衍。”
“你就理解为它们这个种族进化时全点了繁殖,理智、智慧全不需要。比较好糊弄。c跑团里,遇到黑山羊幼崽,最好的方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走
走到哪儿去
去酒店,去远离那个家的天柱峰区,甚至方氏祖坟
有一次成功过吗
不知为何,他总能找到他,就像船驶向锚点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你说说你第二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我们或许被交配带偏了,它根本不是莎布眷族。因为它非但不愚钝,且拥有的智慧不低于、甚至凌驾于我们。”
这个意思就是说,尚且无法从目前信息得出有效结论。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不过,能得出这些信息也算一种变相的安慰他们招惹的,或许并不是“人定不能胜天”的克系的东西。
不然别说罗太奶出手,全球的灵媒加起来可能都没用。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白岐玉勉强的转移话题“能把我从脏东西手中抢下一条命,太奶真的很厉害。”
见他不想说,厉涛歌也努力的附和他“不是我夸张,我妹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奶奶的名讳已经如雷贯耳了,家里经常来各省闻名而来的香客,甚至一些耳熟能详的官员、明星,还有外国佬。”
白岐玉是切身体会过罗太奶的神能的,却不清楚是罗太奶太强,还是出马仙都如此神通广大。
现在想来,罗太奶绝对是出马圈子里的领军人物之一。
怪不得找老马牵线时显得那么为难,最后还只搞到秦观河的名片。
从相处来看,罗太奶不是势利眼,可人的精力和时间终归有限,就像这次,罗太奶能帮忙,估计一是因为小云儿求救了罗太奶堂口的白仙前辈,二是事态严重。
白岐玉感慨着,突然好奇一点“不过,你奶奶如此声名昭著,你为什么一直不信”
“一叶障目吧。”厉涛歌说,“我初中那会儿我和你说过,被吓坏了,从那时候起,就对很多带玄学因素的东西特别抵触。”
“当你不想接受一件事情的时候,你的思维和行动会拼尽一切努力让自己不去信。我爷爷退休前一路做到区长,我就一直骗自己那些人是找我爷爷荫蔽的。现在想来,都退休那么多年了,谁还会找他呢。”
“但是你不信这些玄学秘术,为什么喜欢研究克苏鲁等神秘学”
“大概是因为”厉涛歌想了想,“因为太可怖吧。”
碾压式的、纯粹的毁灭,比天灾还要无从抗衡,甚至连形与像都不能被感知与直视,如果克苏鲁的神真实苏醒,这个世界就离颠覆不远了
由此反推它们是不存在的,是虚拟造物,反倒有趣、可娱乐化起来。
白岐玉总结道“逃避现实。”
“谁说不是呢”厉涛歌哂笑一声,“但没想到这不是一个二择一的选择题。”
厉涛歌不想再探讨让二人都难受的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
“前两天,我看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的。”
“作者认为,世界确实是被创造的。被上帝、盘古,亦或者其他体系的最高神,那些高维生物之类总之不是自然产生的。”
“他提出了几个很有意思的论点,来证明世界中充满了被创造的痕迹”
白岐玉对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致。
在他看来,就算真的撞了鬼,老天,也不能解释说世界就是鬼神创作的吧
或许是心理承受力实在需要一个安慰,他更愿意相信为鬼是更高阶的生物,也不想相信“创造论”。
但看着厉涛歌有大聊一番的劲头,白岐玉勉强附和“比如”
“你知道观察者效应么”
“大致知道。就是说测量一个物质的某种参数时,只要产生观测这个行为,就一定会影响它的状态例如,老师观察学生的学习,观察这个行为本身就会影响结果。”
说着,白岐玉皱眉“不过,我记得在经典力学范畴里,学者们是拒绝这个理论的。”
反对派的学者认为,参数的本质是可知的,只要摒除误差,运用正确的观测手法,就一定能得到精准结果。
如果不能,就是手法的问题,而不是观测本身的影响。
比如刚才那个例子中,老师可以不告知学生观察,而是偷偷用监视器来观察。
厉涛歌点头“但是你也说了,是经典力学范畴内。”
“当测量尺度小到一定范围,也就是进入量子力学后,物质的性质就变了,好比苹果这个个体和苹果上一电子所遵循力学开始相悖,牛顿三定律不再畅通无阻,观察者效应的得以应验”
“总之诸此种种,你不觉得很像游戏和代码的关系么尺度小到基础单位时,创作的痕迹便会露出马脚。事物暴露出真实的性质。”
两人天天与研发软件打交道,即使都不是程序员,也多少懂一些代码的原理。
“好比刚才我说的观察者效应,像不像zyuadtg”
zyudatg是计算机行业的术语,有翻译为懒加载、后加载,更好理解的翻译是延迟加载。
粗略来讲,就是软件在“真正”需要数据的时候,才“真正”执行数据加载操作。
例如开放世界的游戏里,角色站在山坡上俯瞰的山脚的风景是模糊的,看似有,实则只加载了最基本的框架这不算真正需要数据只有角色真正走到山脚,游戏才会加载细节。
“懒加载”机制的本意,是为了避免无谓的性能开销而提出来的。
如果世界是自然存在,为何需要“节能”
“还有,为什么宏观世界丰富多彩,但是基本微观粒子却都一模一样像不像图片丰富多彩,但像素本质是色点”
“光速又为什么还会存在上限,因为机器运行速度有限。为什么有普朗克常量,因为数据精度有限那么,自然界存在这个机制的目的,是为了节能,还是为了遮掩过多不必要的信息量,来保护人类呢
如果一个人切实的走进了“被模糊的地图”,他会发现
色彩是像素。
光在缓慢沿设计好的程序演算。
演算精度是普朗克常量
这些人类肉体已然无法承接的信息量,会一瞬将他压垮。
是的,是的
白岐玉怎么不清楚这些观点呢他就正在经历这些了。
“如果把电脑给古人看,”白岐玉幽幽的说,“古人毁坏显示屏,画面消失,就会以为电脑的运作核心是显示屏。那么,人类的大脑或心脏破损就会死亡,是否亦是古人观电脑”
“人类对于世界本质的认知甚至达不到九牛一毛,大脑无人能开发出一位数以上的潜力是的,被屏蔽了”
白岐玉的语速越来越快,好似一位虔信的狂热者,浑身洋溢着违和感极强的兴奋,这让厉涛歌不由得浑身发毛。
他说这些伪科学的观点,本是想奇文共赏,逗白岐玉发笑的。
可现下白岐玉的反应
厉涛歌赶紧打断他“好了我们不聊这个了抱歉,我不会找话题”
可白岐玉勾起一个陌生的微笑,直勾勾的盯着厉涛歌“我只是想说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一刻也没有。”
那一瞬的笑容,让厉涛歌晃花了眼。
如漆黑海岸上破水而出的海妖,是妖冶的,诡魅的,异于人类的危险的美丽。
他不免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面前人,坦露出视角新奇的观点的这个人,也许,皮囊下并不是他正在谈论的生物
违和的神情转瞬即逝,可厉涛歌一直盯着他,没有忽略这一异状。
白岐玉拥有一副勾人的好相貌,即使习惯他的皮囊,日常相处中,厉涛歌仍会不时被惊艳到。
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惊艳”。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厉涛歌好似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甜腻腻的、美妙无比的香气。
像什么鲜美多汁的水果熟的太过、太透了。
可仔细嗅去,却能品到香气下夹杂的腐烂腥臭,恶心的让人作呕。
在甜香与邪念的勾引下,深藏脑海的那些失礼、冒犯的想法破土而出。
仿佛苍蝇嗅到腥味,恶狗嗅到了骨头,压抑不住的浮想联翩,头脑中只剩下流污\\秽的欲\\望。
来吧
他到了成熟期
采撷他
若非厉涛歌定力够,他可能要在朋友兼同事面前露丑了。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头的躁动,不着痕迹的把白岐玉暖了这么久仍冰凉的手放回被子里,自己则掩饰性的起身接水。
“你你别这样笑。”
白岐玉一愣“啊我笑了吗”
厉涛歌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香水”
思路被打断,白岐玉恍惚的回过神来。
他对这个问题感到荒谬,苦笑道“我都这样了,还能有闲情逸致喷香水你闻到的是屋里的线香味儿吧,习惯了就好。”
厉涛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定定的看了白岐玉一会儿,便借口烟瘾犯了,出了门。
再没回来。
白岐玉没有手机,也没手表,无事可做,便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小会儿。
十二点左右,韩嫂端了托盘进来,温柔的把他唤醒。
见到来人,白岐玉急忙问“那位刘香客的事儿处理好了吗罗太奶得空了吗”
见韩嫂面露迟疑,白岐玉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吃点东西再睡,”韩嫂不忍的把早餐放在床头柜,“有力气才能好的快。”
白岐玉怅然的摇头“一些小擦伤而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心灵上的伤口也是创伤,也需要时间去愈合的。”
“撞邪撞邪也算心灵上的伤口么”
“是灵魂上的伤口吧。”韩嫂想了想,“太奶总说,灵魂受伤要任何伤口都严重的多。所以,太奶才坚持出马到现在。”
想到昨夜通宵时,老人眉目间再神圣也遮掩不了的苍老与疲倦,白岐玉感触颇深。
他长长叹了口气“小云儿说,做好事的没有吃的,做坏事的却肥肠满脑,好不公平,其实不是。她只是找错了人而已。”
“谁说不是呢,”说到这,韩嫂也压抑着愤怒,“几百年道行的白仙,已是白仙里中上的实力了,却因为一纸承诺,保佑早无信仰的一家到现在甚至沦落到接受野生祭祀,接受孩子的顶香”
“她现在怎么样了”
韩嫂表情舒缓了些“这周或者下周,你们就能相见了。”
这痊愈速度出乎白岐玉想象,他惊讶又惊喜“太好了怎么这么快,会不会漏了伤没发现我记得她伤的很重”
韩嫂解释道“她伤的确实很重,但森林是仙家们的领域,为她保了气没散。”
“气”
白岐玉脑中闪过的厉涛歌说的一番话。
当时,他们讨论克苏鲁体系与其他神话体系的不同,厉涛歌说,其中一个不同是“存在形式”的问题。
路加福音第24章说“魂无骨无肉”,萨满教和佛教也认为鬼怪皆为虚无,只能依附人身活动,仙家亦是。
出马仙便是仙家要攒功德,借助弟子沟通的典型案例。只有得道仙家,即这些体系中的“神”,才是有形有体的。
而克苏鲁体系里,除特殊种族外,眷族、神都是有实体的。
但,知道这个不同有什么用呢
一个灵感似乎在萌动,可总少了点催化的东西,死活也无法破土。
白岐玉想问“气”是不是指的“灵魂”,韩嫂却不愿多说的模样,叮嘱他多吃一些,便离去了。
饭菜很丰盛,四菜一粥。
西红柿鸡蛋、地三鲜、干炸里脊,和鲁菜中的经典,葱烧海参。
粥是青菜香菇粥,搭配五香花卷,色泽鲜亮,香味扑鼻,让人食欲大动。
好吃,真好吃。
咀嚼,吞咽肠胃被堆满的感觉太棒了。
不知是心境好了,还是体力精神透支过度,等回过神来时,白岐玉竟结结实实的全吃了。
四个菜只剩菜汤,两个花卷一口不剩,一整碗粥也光光的。
要知道,罗太奶这儿用的餐具可是北方的“大货”,碗口直径十二厘米那种。
韩嫂给的分量也实在,正常男青年吃也该剩很多,可白岐玉吃完后,不光不觉得撑,甚至不太满足,还想吃更多。
富含蛋白质和钙类的食物,他想,最好是肉、蛋类和奶也可以。
这些养料,是目前最需要的。
牛排一分熟就够了,带血丝的肉最易于消化。或者三文鱼、金枪鱼,鲜甜又略带生腥的鱼生
鱼生白岐玉猛地一抖,清醒过来。
他在想什么啊
白岐玉的洁癖严重,这两年好多了,不至于天天背着消毒水出门,可对寄生虫是一贯以来的怕,别说牛排一分熟,向来是很不罗曼蒂克的十分熟。
更不要说鱼生,害怕饭店处理不干净,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吃过。
之前去团建,戚戎点了空运的挪威三文鱼,同事们欢呼着抢。见他不动,戚戎专门给他点了一份澳洲龙虾刺身,半米大,白岐玉都拒了。
房间里光线柔和的让人昏昏欲睡,可白岐玉清楚,刚才他没有困意。
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产生这样陌生而荒谬的想法的。
呕吐感随着恐惧一拥而上,他冲进房间自带的卫生间,呕吐感奇怪的散去了。
“好不容易补充了营养,”他想,“不能浪费。”
随即,他意识到,他再一次产生了以“白岐玉”的性格不会、不该有的想法。
白岐玉又趴在洗手池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再坚持一会儿他默念道,相信罗太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下午两点,太阳最烈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秦观河回来了。
他看上去颇为狼狈,额头上的磕伤用绷带绕了一圈,隐约渗出血来。
除此之外,衣服被划破了几道,袖子和衣摆末尾像是浸泡了原油,黑糊糊晕染开一片。
他带回来了白岐玉的手提电脑,除此之外,还有购房合同,孔大爷给他的橙子。
手提电脑是白岐玉要求的,后面两种,白岐玉就不理解了“不是说少带东西,避免被发现么”
秦观河摇头“仙家要一齐带上的,我也不明白。”
说着,他脖颈猛地一拧,声音变得尖锐暴躁“小崽子你到底惹了个什么东西,差点把爷爷我交待在那里算了,给你带了这些,爷爷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即使知道仙家附身无规律,这猛地变脸也让白岐玉叹为观止。
他僵硬的点头“谢谢您”
“嗐,谢不谢的,记得赶明儿在靖宗爷爷面前给我美言两句记住了啊”
“好的”
秦观河的脖颈又剧烈的一扭,恢复了正常神态。
刚才的附身似乎是仙家临时起意,他浑然不知的继续刚说道“既然是仙家给你带的,应当有他的道理,你打开看看吧。”
白岐玉接过,小心翼翼的把三样摊开在桌子上。
那袋孔大爷祭祀用过的橘子,静静躺在透明塑料袋里,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甜腻腻的,像熟的太过了,仔细分辨,却包裹着一股腐烂的臭气。
极香与极臭混合在一起,拧合成令人作呕的极具冲击力的味道,白岐玉干呕几声,抬手把它们推到地上。
表面光鲜亮丽的橘子散落一地,秦观河诧异的看他,白岐玉难耐的捂着嘴“快扔掉”
秦观河没有多问,好脾气的把它们收在一起,提到了屋外。
“你闻不到吗”白岐玉忍不住问,“那种甜腻腻的臭气”
秦观河摇头“没有。”
“对不起,”白岐玉说,“我失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不愿去看祭祀用的橘子,粗略翻了翻购房合同,没发现什么奇怪的,烦躁的放了回去。
他转移话题“这一行顺利吗”
秦观河后怕的沉下声音“你家那靖德市怎么会有这种地方明明风水极佳,怎么会这样呢”
什么样
白岐玉回忆那片小区,虽然建筑有了年岁,但国土局的宿舍嘛,不可否认的是建筑用料、格局、地段都是上好的。
94年的老房子,隔音依旧好,周围也没有过高的建筑,采光也不错,最挑剔的房客除了“老旧”也挑不出错来。
不过,一旦起了疑心,细细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呈直角紧挨的宿舍楼和废弃办公楼间的大院明明宽敞通透,可无论一天中哪个时间段看去,院子总是昏昏沉沉的。
像有一层泛黄砂雾蒙在了天地间。
院子一进去,临马路的矮墙边便是杂乱无章的树,最粗的一人抱不过来。
柳树、梧桐白岐玉只认得出这两种。还有几种他不认识的树。
托这些胡乱生长,对绿化并无贡献的野树得福,一年四季院子里的蚊虫很多,稍不注意就有蜈蚣、蚰蜒的爬到屋里。秋季更是落叶凌乱,烦不胜烦。
其他住户早就抱怨连天,好多次写联名信、贴在单元门上新旧交织的要求砍树。
却因为老宿舍并没有物业,也无人懒得揽起砍树重担,而作罢。
树丛后面的挤压的垃圾就更多了。
机关单位的旧停车场被改为了自建的停车棚,年岁也久了,边角破碎漏风。零零碎碎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停在里面,甚至有几辆废弃已久落满尘灰的摩托车。
停车棚旁,堆着许多杂物,说是杂物,就是那种卖不出去、垃圾车也不帮忙收的大件垃圾,废弃家具之类,还有两个黑布笼罩的集装箱。
从白岐玉住进来时,这些东西就一直蹲在那里,无人问津。
多亏了这些东西,流浪猫狗们有了家,那一片儿夏天不能靠近,又腥又臭,全是猫狗排泄物。
总之,这些过于繁密的树荫与矮墙、杂物,自建停车棚的影子杂织在一起,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枯肢,每次看都让白岐玉不舒服。
居住了一年多,若非晾晒衣服、开窗通风,白岐玉从来不在阳台上久呆。
难道或许不止是他自己的问题,老国土局宿舍也有问题
这个推测让白岐玉不太舒服,他无法抑制的回想起那个所有楼窗被漆黑膨胀之物遮掩的幻觉,还有李美瑰八卦的2013年和2014年的集体自杀事件和碎尸案。
来自他人的痛苦回忆挤压进他的情绪,他狼狈的从回想中逃离。
但是,这些细密的,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不适感”是白岐玉居住一年有余才产生的,秦观河为何知道
白岐玉不确定问“能具体说说吗你说它风水好,为什么又说它诡异呢”
秦观河解释道“是气。死气浓郁。这样说可能不太好理解,你可以想象为磁场”
说着,他轻点了一下额头,动作很快,白岐玉没看清具体点的哪个地方。
“对死亡的恐惧,是从狩猎采集时代写进基因的自我保护机制。进入农耕时代后,这个功能便没有那么大需求了,在进化过程中优先级也降低,甚至有了退化但这不代表,它不存在。”
“例如,看到同类尸体,会尖叫、恐惧、下意识远离,但看到的鸡鸭鱼这种非同类的则没有这种感觉。”
“刚才我说的,是大多数人没退化的功能。而感知气,是少部分人保留、或者说返祖了的功能。”
“一切事物存在过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被抹除的,”秦观河想了想,“你是游戏策划吧,你比我更懂软件数据之类,那些运行程序的背后,是庞杂的数据流,即使被销毁,也有更多更复杂隐秘的途径来追溯。便是如此。”
秦观河是个好老师,讲解的浅显易懂,白岐玉很快明白了他通过这种方式来委婉表达的事情。
院子里,死过很多人。
多到一面之缘,秦弟马便感受到了无法忽略的,让生物自我保护器警铃大作的“死气”。
而下一句,秦观河的话,是个更明显的惊雷
“看你精神不错,迟早要知道的,我还是坦白吧”他叹口气,“我去的时候,一单元被整个封锁了,我还是托了警局一位香客作担保,才进去的。”
“封锁为什么”
白岐玉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四楼一家出事了。难道保家仙不在的短短几天,就
可秦观河却说“三楼东户死了人,还是抄煤气的报的警。”
是小情侣那一家。
“当时,我信手一算那家的气运尚不至此,便咨询了警察香客。”
“他说这家人死的蹊跷,抄煤气的敲不开门,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恶臭,就报警了。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快白骨化,导致难以判断死亡时间,也难以寻找死亡原因。”
“自杀”白岐玉随即否认了自己,“应该是谋杀,不然不会封锁单元楼。”
“白先生聪慧。”秦观河点头,“按照惯例,他们走访死者一家的关系链,包括住户、朋友、亲属却发现,最后一次目击在一周前。但一周的死亡时间,在目前的温度湿度下,是达不到白骨化的。”
“有人处理过尸体。”
“对。”
白岐玉长叹一口气“难以置信”
他与三楼小情侣是两面之交,准确来说,只有一面。可到底是活生生的人,死得这么蹊跷,很难不多想。
“我去的时候,正在排查你们单元的住户。”
“查出东西来了么”
“还不知道。不过你们单元的住户真少啊。”秦观河回忆道,“二楼没人。一、三、四,加上你的五楼各一户。你这两天又不在家,怪不得三楼的死亡拖了这么久才被发现。”
“是啊,”白岐玉嘲弄地说,“等这次搬出去,一定要换一个人烟旺盛的地方住。”
等等
秦观河为什么知道住户这么少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现在是工作日,李晓杰工作繁忙不在家,那么,秦观河为何会知道四楼有人住
他按捺着心头的不安,轻声问“警察去的时候,是不是在询问四楼”
秦观河一怔“你怎么知道四楼住户是个中年男子,一敲门就开了,看到警察很激动,喊着什么救救我,是个胆小的。”
完了。
完了
答案验证了白岐玉的猜想方诚被李晓杰囚禁在了家里。
而方诚被囚禁的原因最初,白岐玉以为是李晓杰的占有欲。
但那日的谈话时,李晓杰有几个奇怪的点她不怪罪白岐玉,却说为了自己名声,不让白岐玉接近方诚。
看似逻辑无误,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一个隐藏的矛盾一个思维开化、帮理不帮亲的人,却在乎同样作为受害者的自己的名声
还有那些歇斯底里的“离他远点”,恐怕,这个“他”,除了指方诚,还在指“祂”。
原来,在短信前,她就已经提醒过他了。
白岐玉的牙齿因战栗咯吱的响,巨大的恐惧再次袭来,他难耐的包裹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天旋地转。
“搞砸了”他喃喃道,“方诚要死了”
秦观河心头一跳,顾不得安慰明显陷入异常情绪的白岐玉,焦躁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云儿不在李晓杰护不住他了。”白岐玉轻轻的说,“假的,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敲开四楼门的不是警察,而是祂”
三楼小情侣,或许真的死了,也或许没死,甚至他们是否存在都是一个谜。
而现在,白岐玉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辨别真假了。
“你冷静一点,”秦观河有力的手捧住白岐玉的脸,担忧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我,深呼吸。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好点了吗”
白岐玉紧紧闭上眼,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罗太奶,是不是,又没空来处理我的事了”
秦观河诧异的点头“韩嫂告诉你了我本来想最后和你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许多已经结案的香客,纷纷跑来说复发,罗太奶、施弟马、小仙婆所有师兄弟们都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说着,他安慰道“你放心,你的情况很稳定,这里也安全,等太奶处理完紧急事项,就会来帮你了。”
果然如此。
果然是“祂”为了干扰局势作祟。
都说三十岁之前一定要读加缪,他的书白岐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鼠疫中的一段话,却总是不懂。
“他早有所料,但事到临头,还是非常难过”
现在,白岐玉读懂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白岐玉怔愣的瘫倒在床头“我就知道祂怎么会这么好心,让我希翼一切顺利”
在秦观河欲言又止的视线里,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冰冷的转向他。
“如果我是你,我会赶紧联系你那个警察香客,询问他,今天有没有派人去老国土局宿舍走访。”
秦观河一怔“突然这么说”
“你刚才也说了,那个香客走访过亲属后,发现三楼东户最后一次被目击是一周前。那么,为什么今天你还能撞到警察”
秦观河的眸子忍不住睁大“我操”
对啊,作为邻居,被走访的顺序应当是第一顺位
且警察香客都把调查结果告诉他了,那么今天他遇到的
“是那个东西。”白岐玉轻轻地说,“祂知道我在这里,也知道你是去干什么的。祂是故意的。”
故意,通过秦观河之口,告诉他
不要挣扎这些无用功了,放弃吧。
不然,方诚就要被你害死了。
事态紧急,秦观河顾不得刨根追底,他深深看了一眼白岐玉“稍等我先去打个电话。”
宽袍广袖的身影急匆匆的消失在走廊深处,白岐玉收回眸子,冰冷的手指轻轻婆娑过秦观河带回来的东西。
手提电脑,租赁合同,一袋橙子。
租赁合同是一年半前签订的,签订后,白岐玉随手收到了柜子里,再没看过。
可秦观河的仙家把它带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细细密密的从第一行开始看,翻到第三张纸,看到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名字。
张一贺。
当时,孔大爷是这样说的。
“俺儿和儿媳妇是公务员俺害怕传出去影响他们工作,这个合同用的俺一远方亲戚的身份。”
白岐玉怀疑过为什么要这样,但老人看着憨厚老实,老一辈也容易有一些年轻人不理解的想法,也就没深究。
他猛的把合同往前翻,看到第二行条例,心中冰冷万分。
“二、房子中的一切物品,所有权在于户主。若产生损坏、损耗等纠纷,户主具有追索权。”
在不知道户主是谁前,对于法盲来说,这一条似乎是没问题的。
现在,这一自开始便是阴谋的局,终于揭开了真面目。
有问题的“契约”,从来都不是搬家时签订的那张,而是从头到尾被忽略的这张。
白岐玉浑身都在抖,即使知道这里是安全的,罗太奶会佑护他,可他那么想尖叫、想不管不顾的崩溃,前所未有的想与玩弄他把他当宠物戏耍的祂对峙。
后颈撕裂般的痛,胃里开始翻滚饥饿感与呕吐感,他嗅到了难以忍耐的海腥味儿,来自每一处房间中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憎恨的开口“你在的,对吗出来,我们谈谈。”
微风拂过,空气中仿佛翻涌过什么气息。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还在。既然你今天这么拐弯抹角的戏弄我,就是想继续和我交\\配,对吗”
“现在我告诉你,我同意了。但在此之前,我们来做个交易或者说,一场赌约。”
狂风大作。
浅薄的、蛰伏房间每个角落的阴影,开始肆意疯涨起来,阴霾于四面八方、于万千张口吵闹低语中袭来。
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