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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霍传山
    白岐玉记不起是怎么离开的医院,  又怎么去的机场了。

    机场大厅的暖气热的人头晕目眩,老人小孩的脱了羽绒服四仰八叉的躺,却不能温暖白岐玉哪怕一点。

    他站在光线通透,  人声鼎沸的候机厅中,只觉得仍没走出那片黏腻阴冷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白岐玉产生了回靖德的想法。

    他离开的仓促,很多事儿没处理清楚,  比如老国土局的房子还剩两个月才到期。

    走之前,  他没通知孔大爷,一是合同要求退租提前一个月打招呼就行;二是,白岐玉也怕离开是一时脑热,如果要反悔回靖德,还有转折的余地。

    但

    就这样妥协么

    他觉得自己就像逃亡的战俘,  在未知战争的侵蚀下,  从靖德逃离到邹城,又要从邹城逃离到不知何方去。

    他不能回老家。

    叔叔婶婶待他不薄,  要是最后的归宿、老本营都被邪恶污染,  白岐玉可能真的会疯。

    那又去哪儿呢

    此刻的白岐玉还没意识到,  既然是不安于996的压力,辞职即可,  为什么要换城市居住呢

    天人交战的档儿,  一个衣着靓丽的女生推着行李箱路过,用很大的声音通电话,  抱怨着航班又晚点了。

    她的身后,  一个男人紧跟着,  似乎是一起的。

    二人步伐匆匆,  白岐玉狼狈的侧开身子,  突然,一个低沉的男音喊道“小心地上”

    白岐玉低头一看,他差点踩到一块口香糖。那口香糖位置刁钻,至少被十个人踩过了,黏的拉丝,把白岐玉恶心的差点腿软。

    “谢谢。”

    “你是”

    白岐玉一愣,抬头,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不确定的看他。

    是刚才追赶女人的那个

    他左手推着行李箱,右手背在身后,在白岐玉投去视线的一瞬抄到了兜里。

    白岐玉只看到银光一闪打火机

    男人约莫三十五岁出头,一身学者气息,那种很正派、很稳重的长相。岁月的痕迹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添韵味,结实有力的身材在冬天只穿一件皮夹克和牛仔长裤。

    这种出众的气质一旦见过就不会忘记,白岐玉“啊”了几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对应的名字。

    “你是,那个谁”

    男人失笑“霍传山。”

    “霍教授”

    白岐玉这才想起来,来人正是窥视探险队的老成员之一,齐鲁大学的历史系教授,霍传山。

    前几天刚和他在qq上聊过。

    一想到那日的交流,白岐玉不免心生芥蒂。

    世人皆世俗,但势利眼到不加掩饰,白岐玉厌恶这点。

    报了名字后,气氛反而尴尬起来,霍传山迟疑道“敢问,是我哪里让你感到不快了么”

    “前几天我们网上聊,你不是要去靖德么怎么来北京了”

    霍传山面露茫然“网上,聊天”

    白岐玉在心里翻个白眼,心想你还挺贵人多忘事,提醒他“q上。”

    霍传山却更疑惑了“我没有最近没有使用过q。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和你聊天的不是我”

    白岐玉一愣盗号

    他就说嘛,他分明记得当年一旅,霍传山人应该还不错的。

    他为人和善,又腹有诗书,没有酸文人的傲慢,探险队的大家都对他感官很好,怎么会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呢。

    现在网络诈骗猖狂,前几天还听到新闻什么卖“太岁”的被抓,谁的朋友圈里没个被盗过号的朋友。

    霍传山这么解释,白岐玉便信了。

    他们从机场的星巴克找了个临窗位置坐下,白岐玉突然想起来,问他不是还有个女伴么,霍传山说他并不认识那个女的,只是凑巧同路罢了。

    霍传山点了冰美式,问白岐玉喝什么。

    “谢谢,不用帮我点,我最近不能摄入。”

    霍传山“嗯”了一声,还是要了星冰乐水果系列的新品。

    他让白岐玉在位置上等,自己去候餐。

    男人高大的身影撑在柜台前,从夹克怀中掏出皮夹子付款,有种很老式的别样的温柔。

    他端来饮品,又帮着打开,才递给白岐玉。

    “许久不见,这杯我请。”

    白岐玉笑着谢过“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换我。”

    霍传山神情一柔,他虽然知道白岐玉是随口一说,但听上去像是期待二人继续接触,这让他心情变得很好。

    芒果鲜澄的颜色酸甜的在口中撞开,外壁夹裹了水雾,白岐玉晃着玻璃吸管,心里暖洋洋的。

    乌龙过后,二人寒暄起来。一年多未见,竟在异地他乡巧合相遇,真是惊喜万分。

    “霍教授这是去哪”

    霍传山说,他刚去北京参加了一个交流会,准备回家。

    “回泉城”

    却听霍传山说“不是泉城,是邹城。你呢”

    见白岐玉一脸诧异,霍传山简单的解释道“齐鲁大学这两年校区扩建,人文学院的一部分专业划到了邹城的新校区。其实我可以不用来,但想着换个生活圈也不错,便来了。”

    白岐玉隐约记得,这位留洋过的新派教授提过一嘴,他是无性别主义加不婚主义。

    原来情感上洒脱的人,处事风格也一样洒脱啊

    “真是太巧了,”白岐玉感慨,“我也是回邹城。”

    这下,轮到霍传山诧异了“你不是在靖德的游戏公司么”

    “说来话长”白岐玉含糊地说了搬家的事,“散散心吧,邹城住着很舒服。”

    闻言,霍传山很赞同的说“身体是最大的本钱,你的选择很对。”

    “可能也没那么对。”白岐玉苦涩的笑笑,“现在其实有点后悔。”

    霍传山柔和了声音,安慰这位小友“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应当在刚作出时评判。而应该站在一年、十年,甚至更久的节点上回首,才能做到真正的客观。”

    再一聊发现,二人竟然都住崇明小区。

    白岐玉都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慨了“缘分真是奇妙啊”

    “这该叫什么巧上加巧的平方刚和盗你号的家伙聊过,就在现实中见面了,还住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小区多么小概率的事件”

    “这不是很好么”霍传山很温柔的笑起来,“我平日清闲时间多,咱们两个可以一齐好好逛逛邹城了。”

    霍传山说,他是14点30分的山航航班,还有一小时起飞,白岐玉急忙去买票。

    所幸,十一月不是出行高峰期,票很好买。

    上了飞机,霍传山和白岐玉旁边座位换了位置,得以坐到一起。

    二人又感慨了一会儿,不约而同了聊起了往事。

    聊奇妙的饱头山一行,聊旧租界地下水道的遗憾。

    “所以,那个太岁到底是真是假啊我听秦小酒他们八卦,都听了不下三个版本了。有说真存在的,有说是毒蘑菇汤毒出幻觉的,还有说是杀人的那帮子人为了脱罪编的”

    霍传山仔细想了想,问道“你说的毒蘑菇汤,是村里人煮的三百岁汤吗”

    白岐玉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不会吧,饱头山一行你竟然去了”

    不知为何,霍传山露出了一种十分复杂的笑。

    说是笑,比哭还难看,让白岐玉有点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对于参与过饱头山一行的人来说,那一趟一定是地狱般的恐怖回忆。

    霍传山连窥世探险队的活动都不参加,白岐玉下意识以为他肯定没去饱头山,才和他八卦的。

    “抱歉,我口不择言了”

    霍传山无奈的摇头“没什么。不过,那确实是一场永远无法忘却的回忆。”

    霍传山说,那一趟,他不是和探险队去的,是作为省国土局勘探队的顾问身份上的山。

    “那个勘探队挂牌是国土局的,实际成分复杂的很。除了国土局、军队、森林警察的人,还有省文物局的,人文历史厅的,以及齐鲁大学、华夏地质大学、华夏石油大学的一些教授参与。李梁齐你知道吧,钻井技术年轻代第一人,他也去了。甚至还来了两个生科院的,带了很多怪模样的机器。”

    “成分这么复杂”这个角度的饱头山一行白岐玉没听过,来了兴致,“所以,你们去那个野山做什么”

    霍传山解释道“说是泰煤公司清理坍塌矿坑、往外运机械的时候,歪打误撞发现了一个老墓。”

    “泰山山脉,你知道的,历朝历代皇帝都来朝拜的地儿,这里发掘的墓一般来说极具科考价值,各方面的学术圈都想尽办法往这个勘探队里塞人。”

    “路上遇到窥世探险队和大地之息,载他们一程,其实是抱着监视的心态。你知道,这两年虽然打击力度大了,可失业率高了,铤而走险的盗墓贼还是多。”

    白岐玉恍然大悟“我就说呢”

    霍传山笑笑,继续说“不过,勘探队和城探队两个队伍的重合路程,只到饱头村的晚餐后。那个什么三百岁的汤,本来是招待我勘探队的。”

    “村民么,你知道,比较尊崇官家的人,说是拿了供奉神仙用的、只有本命年才舍得吃的好东西招待我们。”

    “但是我们中没人敢喝,也没人想喝。一是现在讲肃清风气,一针一线不能碰群众的,怕影响不好;二是谁知道那汤的原料是什么,本命年才舍得吃,什么东西保质期能有12年之久”

    白岐玉一瞬间就联想到了什么“五毒酒”,什么“蛇酒”的,心想得积攒了多少细菌啊,深感赞同。

    “村长说汤做都做了,你们多少赏脸来一口。我们一行的负责人是副厅级的,很严肃的一个干部,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村长可能觉得派不出去就浪费了,就把蘑菇汤送到城探队了。”

    霍传山叹口气“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白岐玉也唏嘘,但也觉得这事儿真是怪不到谁的头上。

    他安慰道“到底是人的问题,你不要过多自责。”

    闻言,霍传山笑了笑“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去管豹他们屋子里叙旧的时候,那汤我也喝了几口的。那群人,唉,是真的热情”

    “喔,原来霍大教授也中了毒蘑菇汤的诡计哈哈”

    白岐玉笑的乐不可支“被毒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听杨屿森讲的时候,真是笑的不行,太难想象了。”

    霍传山很好脾气的随他笑“很奇妙的感觉。眼前黑乎乎的一片,随着呼吸节奏动”

    “他竟然能记得那么清楚我当时最大的感觉就是头晕,根不起来的晕,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睡觉。睡醒后,那一段的记忆支离破碎的,没什么印象了。”

    “哎人家青岛小王子平时抽烟喝酒,甚至还嚼槟榔的,简直五毒俱全耐受力高呗。”

    后来的事儿,因为涉密,霍传山含糊的提了一点,就没再讲。

    只说是“公墓里只有陪葬品,没有主人”,说“怀疑是掩人耳目的假墓室”。

    至于当初城探队怀疑的,利用矿塌区建设光伏发电和风力发电场的谣言,则不攻自破了。

    “我就说也不能这么压榨人家大地,”白岐玉感慨的说,“把肚子挖空了不算,还要抢阳光和风算什么道理。我要是大地,我恨死他们了。”

    霍传山失笑“你共情的对象还真是特别。”

    白岐玉很轻的睨了他一眼“万物有灵,我只是兔死狐悲。”

    都说友谊的治愈力有时能超越精神类药物,此话不假。

    聊那些共同的美好回忆,又有稳重可靠的霍传山在身旁,白岐玉的心轻飘飘的,阴霾一扫,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北京飞邹城并不远,短短两小时内,白岐玉竟做了梦。

    他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做梦”,因为一切都太反常了,他竟然在天际倾斜下来的软床中打滚。

    二十多岁的男人但凡有点常识和羞耻心,就不会这样做了,太丢人。

    但白岐玉从左滚到右,无边无际的陷在绵绵软软的被窝里,根本停不下来。

    他心想,既然是梦,就快快乐乐的玩呗。

    很快,这个梦似乎察觉到了白岐玉意识的苏醒,开始闹事了。

    最先,是软趴趴的床单变紧了。原先是游乐园的大蹦床,松垮垮的触感,随即像什么大型舞蹈表演里的丝带,一层一层把人裹住那种。

    而白岐玉就像舞蹈初学者,被布包裹,不知所措。

    他意识到不对,开始挣扎,然而证实是徒劳的,脖颈上的用力愈发肆意,细细软软的布料如万千水蛇,又如恣肆生长的水藻,一圈圈绕紧白岐玉的脖颈。

    在它们肆无忌惮的攻势下,白岐玉感受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它们是真的想要白岐玉死。

    这是白岐玉人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死亡”逼近的感觉。

    这份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缺氧太久的症状开始显现,窒息、眼花、耳鸣,以及巨大的恐惧将思考能力抹杀。

    白岐玉开始胡思乱想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想起山神爷肿胀的头颅,想起小时候奶奶屡次警告他不要直视神像。

    “你这次发烧就是不敬神的小警告幸亏孔度爷大度”

    小小的他比划着手语,问了一个无声的问题。

    奶奶打了他一巴掌,罚他关禁闭。

    还是叔叔家的堂姐给他糖吃,悄悄告诉他

    “我从爸爸的上香本里偷偷看过,但我不会念。孔度爷的名字是这么写的”

    “bkundvz”

    “对吧你也觉得像印度或者东南亚那一片儿的人吧哼,反正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洋鬼子的神来华夏做什么”堂姐娇纵的声音说,“肯定是本地混不下去才来的,就像工的外籍人一样”

    “我和同学们说老家的人信这个神,他们都笑话我,说他们信的什么佛,什么上帝的才是正统,说咱们家搞,放几百年前要随着邪神一起被坑杀的。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偏偏还不能反驳”

    啊十几年过去,早逝的堂姐的回忆,竟是在濒死前才回想起来

    这些零零碎碎,毫无含义的回忆,玻璃渣似的飞过,落在地上又再无痕迹。

    这样的状态好似持续了年的单位,但白岐玉知道可能不超过一分钟,毕竟窒息的死法还挺快的。

    随即白岐玉的意识里,或者说,很远很远的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那语气称得上魅惑,甚至有些愠怒在里面,像白岐玉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一样。

    他问白岐玉“你什么时候回一趟家吧,回来看看你的爹爹”

    “放开我”白岐玉发出濒死的破风箱版的痛呼,“我要死了”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一切消失,白岐玉的意识归于平静。

    好似从波涛的最巅峰下落,重力回升,他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然后,白岐玉听到了一个焦虑的声音“小白,小白医务人员来了吗他怎么还不醒醒了”

    是霍传山。

    此刻,霍教授正捧着他的脸,一只手掐人中,另一只手灼热又有力的紧紧握住他的手。

    “霍教授我好害怕”

    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霍传山紧紧把他按在胸前,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怕了。”

    太近了。

    白岐玉被摁在胸肌前,肌肉放松时的触感是柔软的,像一片云,把他温柔的包裹进去。

    太近了

    白岐玉十分厌恶被别人触碰身体。

    滑溜溜的肌肤相接,像难以辨识形体的蠕动的肉团,想想就恶心。

    但奇怪的是,一想到向来八风不动,沉稳理性的男人,露出如此焦急的关心这样的男人触碰他,他竟一点也不反感这个人的触碰。

    甚至,当温度与力量从相接的掌心传来时,白岐玉鼻腔不由得一酸。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白岐玉的心猛烈地悸动了一下。

    像一脚踏空了悬崖,重重坠落时的悸动。

    身旁,漂亮的小空乘急的快哭了“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座位旁围了乌压压四五个空乘人员,都面露焦急,估计都怕白岐玉航班上出事。

    被这么多人围观,白岐玉面颊一瞬通红。

    他赶紧从霍传山怀里坐起来,很逃避的侧开脸“没事,没事我刚才就是睡得太死了。”

    “您确定么身上还有哪里不适吗”

    “真没事,”白岐玉转移话题,“呃,已经降落了”

    小姑娘松了口气“是的先生,现在到站齐鲁邹城。”

    白岐玉浑浑噩噩的离开机场。

    霍传山19点有一个公共课要上,本是要直接打车去校区的,可白岐玉的脸色实在太差了,霍传山不放心自己走。

    齐鲁大学邹城校区在城北的桦林路,与崇明小区是彻底的反方向。

    但霍传山还是招来的士,扶着白岐玉上了车。

    “你先去上课吧,不用陪我的。”白岐玉嗓音沙哑,“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太赶了。”

    “你这样子,我能放心走”霍传山不容置喙的拉开车门,把他塞上后座,自己坐到了他旁边。

    “但是”

    “不要再说了,”霍传山无奈地说,“换做是我,你能走好了,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吧。”

    在车子稳稳行驶中,白岐玉迷迷糊糊的又要睡着,突然听到的哥说“回家吗”

    的哥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想理会,等霍传山帮他阻拦的哥的好奇心,却听那个声音继续说“可算舍得回家了”

    等等似乎不是司机

    这个结论的得出甚至不需要思考与判断语气、声色它支配白岐玉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脑海,是它

    嘶哑,含糊,不像人类发声系统的产物,像无限接近人类的东西,努力模仿的怪音,让人感到极度的恶心。

    它竟然跟着白岐玉回来了,还以这种方式与白岐玉对话

    原来除了谢闻道,它还可以附身其他人

    困意、疲倦,统统飞到不知道哪里去,白岐玉一下清醒万分。

    他恐惧的睁大眼睛,试图寻找霍传山的帮助,可他身边竟然是空的

    漆黑的车厢中,只有他自己,坐在不知驶向何方的密闭的黑暗中。

    白岐玉的戒备和恐惧一定成功娱乐了它,它笑了起来“说话。”

    “霍教授呢”他几乎要尖叫起来,“我回家了对,我在回家我听你的话回家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是吗”它的语气听不出感情,像合成软件的僵硬人声,在麻木的出租车运行声中十分不真切,“我怎么觉得你想要回的,是靖德呢”

    被捕捉到心里的想法,白岐玉一愣。

    它怎么知道不,应该说,它知道的为什么比白岐玉想象的多这么多

    冷静,白岐玉对自己说,你现在疯掉,这脏东西就如愿了。作弄他,调笑他,不就是想看他崩溃吗

    “不过,”它话锋一转,“靖德也好,邹城也罢。回来就好,嘻嘻,我们的账你逃也没用,早晚要清算的”

    哈为什么非要是这两个城市,这里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他的脑中混乱一片,努力思索借口,但那声音迟迟没有再出现。

    这种堪称“度日如年”的感觉,白岐玉可真是第一次体会到。

    它不出声,却比大声嘲弄斥责白岐玉都可怕。

    不得已,白岐玉悄悄抬起眼皮,想从后视镜看一眼“祂”的神情,却被后视镜里那双眼紧紧定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毫无人性成分的眼。

    拥有人类眼睛的形状,却是无机质的,有皮无骨的,亵\渎常理的拙劣高仿品。

    无限大的恐惧袭击了白岐玉,他只想颤抖的蜷缩起自己,然后永远的逃离这个逼仄、狭窄、冰冷到令人窒息的出租车。

    千分之一秒后,白岐玉听到一个男声,熟悉却又平平无奇,他的声色与白岐玉之前听到的无差,白岐玉却能完全笃定“壳子”中的内里,换了。

    “老师儿,我和你说,邹城最好吃的馆子可都在那城南,小邹山那边儿就很地道。城南以外的地方,嗐,劳什子新城区的,那都不能算邹城老城区才是真正的”

    是霍传山在和司机闲聊,一口齐鲁方言亲切到让人热泪盈眶。

    窗外,出租车已经拐到了法国梧桐密布的景华路,拐入枯树枝丫狰狞的阴霾中。

    崇明小区老式的筒子楼乌压压的轮廓慢慢从地平线膨胀,无穷尽的绝望碾压了白岐玉短暂的与友人重逢的快乐。

    他终究又回来了。

    或者说,任何一次逃离,只不过是在创造下次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