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走过, 重绵将脑袋埋在两膝间,暴烈的雨水砸到屋檐之上,清晰传进耳底, 恍惚间世界好像处于山崩地裂的景。
她孤身一人, 等到瓢泼大雨渐息。
冰凉的石砖, 湿润的空气, 冷意从四面八袭来。
修士不会怕冷,可这冷意像钻进了四肢百骸, 朝着心脏侵袭, 连带骨髓被冷意浸透, 重绵不禁抱紧己。
斩断青丝, 是不是意味着他会忘掉曾经的感,也会忘掉己。
尽管努力不想他以什样的模样出现,不想第一句话该怎说, 但她仍无法避免地闪过他的眼神。
离别时,他回眸看着她的眼神, 双温柔眼, 深刻地印在她的大脑里, 成为无法磨灭的印记。
坐在冷冰冰石砖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己动不了了, 心脏空荡荡的,可以塞满任何东西。
暴雨渐渐舒缓, 蒙蒙细雨密密斜织着,让周边的一切事物愈发鲜明清透。
大约半个时辰后, 响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往门口的向走动,她坐在门边, 垂着头,觉得他的脚步声时而轻时而重,不是正常的走路。
越来越近了,她慢慢抬头,看到他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比之,脸色更加苍白,神恍惚,黑漆漆的眼眸没有具体的着落,他望着虚空之处,像是没看到她,与她擦肩而过。
宽广的袖口掠过她,离得越来越远,重绵的大脑发空。
即使预料到了这点,也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真的忘了己。
刚温柔的话语,甜蜜带着苦涩的吻过不久,已经渐渐的淡薄,像一张书不小心浸到了水中,清晰的字体融成破碎的墨团。
重绵佯作镇定地喊了一声“容吟。”
不久曾喊过他,遏制了他心魔的滋生,而这时,他却恍惚未闻般,继续往走了好步。
重绵眼圈发红,喊了一声“容吟。”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他眼皮轻轻一动,脚步停住,缓慢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任何阻挡之物,却隔着一层东西似的,划分成两个世界。
他看了她半晌,眼神有些迷惘,过了片刻,好像记什来,一步一步地往她靠近。
重绵看着他的面容,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说不出来具体的地,陌生熟悉。
眉目随着距离接近愈发清晰,他唇色淡白,微微抿着,眼珠深得不见底,从上至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看到她泛红的眼眶,不动声色地移了目光。
重绵站身。
他微微垂眸,轻声道“师妹还没走吗”
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大殿,显得疏离而遥远。
师妹
她的眼眶更加红了,他喊她师妹。
见她拼命遏制泛的泪意,他微微一怔,以为她要像样大哭,轻轻道“师妹别哭。”
重绵吸了吸鼻“你记得我”
沉默了片刻,他把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台阶上“记得。”
重绵“记得刚说的话做的事吗”
容吟闭了闭眼“记得。”
重绵“记得你喜欢我吗”
容吟依然没看她“记得。”
“你喊我师妹。”重绵控诉道,“你记得还喊我师妹,你以叫我绵绵的。”
他说“对不。”
一个劲的说对不,但不抱她,也不哄她了。
这到底算什
刚刚的互诉心意算什
这种明明很近却离得很远的场面到底算什
重绵艰涩地眨了下眼,神茫然若失。
外面仍在下雨,两人保持恰当的距离,样亲密的吻仿佛成了错觉。
容吟看着她通红的眼,久沉默不语。
重绵觉得不可思议,斩断丝,真的能让一个人从有变成了无。
即便明知道会这样,还是觉得太过突然,也无法承受。
时间缓缓流逝,细雨下个不停,大殿内弥漫着惨淡的氛围,所有事物雾蒙蒙的,变得虚无缥缈。
简直不像现实,她甚至觉得眼的人是假的,真正的容吟还未出现,等他一现身,她想抱紧他,告诉他,有个人冒充他,故意对她冷淡。
他会摸摸她的脑袋,含笑说“没事,我回来了。”
然而,所谓的幻想是虚假,眼的人是真实。
容吟与她对望着,凉丝丝的细雨融进他的双眼,让他透出一股疏淡的距离感。
站了许久,他望了望天,从芥袋拿出两把折纸伞,一把递给她“回吧。”
重绵没接雨伞,这一切并非是他的错,而是断丝后的后果,可她没办法轻轻松松地接受,固执地站在原地。
无言中等他的答案。
折纸伞顿在半空,他叹息一声,轻声说“这些话也许你无法解,是我亲身的感觉。斩断丝后,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和感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了。仅仅是半个时辰的画面,像被覆上了一层薄膜,现在的我,无法给师妹回应。对不,个时候可能”
他斟酌用词道“可能不该作出逾矩之事,更为妥当一点。”
尽管丝皆断,他对旁人的态度依然温和有礼,带了点疏离,这个旁人,包括重绵。
两人的关系,仿佛回到初见面的时刻,甚至比时充满了隔阂。
大殿内亲密的接触,依然残留在回忆中,为了不让她继续弥足深陷,他对她的态度带上了刻意的疏远,即便心中存在愧疚,也不能改变。
没有多余的话,她沉默地接过他的伞,往外飞奔,故意把他丢在后面。
风声急速往后退,她跑了一段距离,突然停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撑着伞,步伐不紧不慢,走了一点路,头微微低着,看不清表。
握住伞柄的手渐渐收紧,重绵咬住唇,收伞,径直冒雨御剑飞走。
到了夜晚,她敲响容吟的屋门。
雨已经停了,外面的石路依然湿哒哒的,竹叶缀满了水珠,清透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亮泽。
容吟门,见到她,微微一怔“师妹”
重绵现在讨厌这两个字,打断他的话“别喊我师妹,你既然记得,不能喊我绵绵吗”
称呼对两人来说,昭示着关系的变化。
绵绵,代表了他对她的亲近与喜爱,现在失了丝,感受不到感的容吟无法说出口“抱歉。”
重绵嘴巴里像喝过中药一样苦,茫茫黑暗中,眼眶红了红,强行压制住泪意。
她没让他发现,一声不吭从袖里掏出留影石,握住留影石的手指停在半空。
“你的生辰礼物,白天我忘记送你了。”
被他拿走的另一个留影石,曾诉说无尽意的留影石,当做证据交给了宗门。
她有这一块了。
容吟低声说“谢谢。”
慢慢接了过,手指非常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掌心,如此的谨言慎行。
他把留影石装进了芥袋,重绵知道这意味着什,出于礼仪接受她的礼物,但他此以后,不会多看第二眼。
两人曾无话不谈,如今说一个字都显得多余,她没给己找不痛快,往后退,退到了黑暗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吟依然定时药屋,失丝,似乎没什大问题,他的世界没有半点改变,除了不能爱上人以外。
重绵不一样,她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世界却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生活失了原来的节奏,偶尔修炼时,会突然发很时间的呆,睡觉总是睡不够,脑袋昏昏沉沉的,减少了不少精力。
比有所失的人,她像是失东西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人。
重绵偶尔在深夜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早知道以后会失他,还不如从来没有相爱过,有时候会这想,从未得到过某一样东西,心底可能有遗憾,同时存在一线希望。
然而得到后失,比从未得到还要痛苦。
酸楚难忍的绪在心底翻涌,即使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对他产生了一丝怨言。
为什你没了丝,我却是遭受痛苦深的一个。
为什要让我知道你曾经爱过我,然而现在不爱了。
这种况持续了日后,她抱着希冀,希望他还残留着一点点的,次药屋找他。
但他没有现身。
重绵眼中的光渐渐沉寂下来,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他们真的回不了。
两人如同一道平行的轨迹,偶尔不小心的交叉后,回到了己的轨道。
多日的不得劲,让她意识到不该留在这里了。
有崭新的,没有他存在的地,能让她忘记他,就像他忘记己一样。
重绵想通之后,收拾好行礼衣物,了任务堂。
任务堂颁布了不少除魔的任务,难度从简单、普通到困难。
筑基期的修为,至少可接简单级别。
驻守任务堂的弟瞪圆了眼睛,看着重绵眼也不眨一下,从任务墙取下十张木牌。
哐当一声
木牌倒在桌案上,重绵脆生生道“全接了。”
岑元九嘶了一声“这位道友,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五十六章牌。”
重绵点了点头“没错,快登记吧。”
岑元九好心提醒“如果你接了,估摸着至少三年回不来了。”
重绵陷入思索。
岑元九以为她考虑清楚,决定减少一些,结果过了半晌,听她改口道“来五年份的吧。”
岑元九“”
至少八年
岑元九感动得热泪盈眶,一面落笔登记,一面夸道“你是我见过奋发图强的弟了,虽然你筑基期,但经过实际磨炼,相信会大有进。”
重绵笑了笑,没吭声。
岑元九刷刷刷飞快写完,两份登记单,一份收好,一份给她。
“下山记得准备好灵果,治疗外伤内伤的药丸等物,恩对了,通讯符也非常有用,如有困难,不要逞强,联系同门寻求帮助。”
重绵把木牌塞进芥袋,弯了弯腰,朝他道声谢后离。
岑元九注视这个姑娘,她虽然脸上带笑,但眼里却没多少心的绪。
任务堂这些年不少弟接取任务,极少是真心锻炼己而选择下山,而是不想留在宗门内,根据他多年来练出的看人眼光,直觉背后发生过令人唏嘘的故事。
哎,一个伤心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