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事情就要看本能了。
似乎有人这么说过。
晏画阑怕自己太重压疼了人,于是用俯卧撑姿势趴在霜绛年上方,努力感受所谓的“本能”。
但是,除了紧张到心跳超快以外,他只有“以前为什么不多学习如何双修”的后悔。
以至于,当呜呜的哭泣声响起时,晏画阑还以为那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泪眼婆娑地眨了眨眼。
这个童音,他以前好像听到过一次。
那次他从倒塌的竹篱下抱出霜绛年,就是这个声音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你是谁”
系统大惊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按理说只有晏辰可以听到啊
晏辰
晏画阑疑惑。
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急促地问“你口中的宿主是阿年哥哥对吗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救他吗”
宿主腰间有一根烟杆,点上让他吸一些烟雾;等他有意识了,他胸口衣襟里的小瓷瓶里面有丹药,一次要吃两颗
它话音未落,晏画阑就点燃了烟杆里的花木碎屑,将烟嘴递到霜绛年唇边。
霜绛年的嘴唇惨白泛青,完全没有自己吸入的能力。
若是以口哺烟呢
晏画阑想都没想,就自己大大吸了一口烟存在口中。
过于辛辣浓郁的烟气直冲印堂,他忍住想打喷嚏流眼泪的本能反应,对着霜绛年的嘴唇低下头去。
原来那烟,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或者戒不掉的瘾。
晏画阑很心疼地想。
那是哥哥病痛中赖以生存的药啊。
霜绛年的意识很浅。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吵嚷,他听不清,只觉得自己在一直下沉、下沉。
前胸后背闷痛,他竭力呼吸,却捕捉不到一丝空气。
上辈子他犯心脏病濒死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不久前,霜绛年对蛇脸男使用“搜魂”,获取了他灵魂中最深刻的记忆。
在蛇脸男过去的记忆中,他看到了他的师兄,孟客枝。
暗地里,孟客枝是无情道尊的大弟子;明面上,他则是乐宗首席弟子,仙盟最年轻的执事者。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连杀人都能杀得润物细无声。
“进入秘境之后,我想你帮我确认一个人的死讯。”
搜魂记忆中,孟客枝这么对蛇脸男说。
他打一把青竹伞,背后一台瑶琴,端的是光风霁月,笑起来是如沐春风。
“把他的尸体,还有心脏里的法器带给我。”
他凝眉一叹,微微苦笑。
“我也不想的可惜了。”
见到这一幕,霜绛年只想冷笑。
确实可惜。
他师门这一派无情道要“斩三尸”、“灭人欲”,越是伤害所爱之人,越能证太上无情的大道。
“但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师弟。”犹记年少时,孟客枝笑吟吟地搂着他的肩,“区区修为,哪里有和师弟赏月弄花来得畅快”
想必重要的是之后的一句
孟客枝注视着他的眼“所以师弟也不会害我的,对么”
那时霜绛年已经成了下一任无情道宗主的钦定人选,天赋悟性样样俱佳,唯独不懂无情道薄情寡义的精髓。
“当然。”少年时的霜绛年诚心道,“师兄待我如兄弟,我便也以手足待之。”
他本以为自己远离修仙界,将所有权力都让给师兄,便能皆大欢喜。
结果半个月前人间重逢,他却只得了孟客枝一壶加了药的酒,被送进了死境。
那时孟客枝修为停滞在元婴后期,几十年未有进境。
想必这样孟客枝就坐不住了,急着要斩断他这师兄弟之情,谋得突破,晋升化神。
霜绛年气笑了。
但念起年幼时真挚的相处,他又无法避免地难过。
“孟客枝”
他迷迷糊糊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孟客枝,你这蠢货。
既然你没有亲眼确证我死了,就应该做好迎接我百倍报复的准备。
是啊,为了一个蠢货,又何必牵动情绪,自伤身体。
这么想着,似乎也就没那么气了。
不到一会儿,霜绛年悠悠醒转。
刚一睁眼,面前似乎就有什么东西笼罩下来,他皱眉一侧脸,那东西就错过了他的嘴,软软印在了脸颊上。
“唔唔”
少年鼓着腮帮子,嘴里含着东西,呜呜噜噜地想说什么。
见霜绛年侧脸躲过,少年一急,索性捏住他的脸,就要嘴对嘴强行贴上来。
“停。”霜绛年勉强挤出一个字。
晏画阑撅起的嘴唇停在半空。
此时,他们离嘴唇相触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呼吸相闻。
“噗咳咳咳”晏画阑终于受不住呛鼻的烟雾,边咳边全吐了出来。
还没咳嗽完,他就一脸大喜过望的表情看过来,惊喜道“你醒啦”
“对了,烟。”他又急急把烟杆塞到霜绛年嘴边。
霜绛年深吸了一口,感觉心脏那要人命的揪痛好多了。
他仍旧视野模糊,四肢无力,手脚冰凉没有知觉。
不过,大概能弄懂发生什么了。
半个时辰前,他被“忘情”惩罚,昏厥过去。
晏画阑不知怎的知晓了他的烟能缓解病痛,见他没有知觉,便想以口渡烟。
明明平时少年那么讨厌烟味,闻一次就恨不得捏着鼻子逃离毒气这次竟然为了他,生生吸了一大口
霜绛年心中微烫。
他费力开口“我的丹药在”胸口。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自己衣襟大敞的前胸。
霜绛年“”
谁能告诉他,在他昏迷期间,晏画阑都对他做了什么
“哦,你的药在胸口衣襟里是吧。”
晏画阑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扒拉出小药瓶,倒出两粒丹药,喂到他嘴边。
他觉得霜绛年的眼神有些奇怪,看了看对方光裸的前胸,恍然大悟。
“是冷了吗我给你穿上。”
说着他就把霜绛年的衣襟扒拉回来,皱巴巴地拽到中间,叠在一起。
然后晏画阑眼神有点发怔。
“刚才没注意,你的胸好好看啊。白白的,摸起来很软很滑很冰,像那个像玉一样。”
这直白不含邪念的夸赞,听得霜绛年好笑。
丹药入口即化,他逐渐找回了行动的能力,自己整理好了衣襟。
没有人发现,琉璃盆中的鱼也找回了平衡,沉回了盆底。
晏画阑从他胸口移开了视线,问道“哥哥,你刚才为什么突然生病”
“因为”霜绛年一时没有找到借口,停滞了一瞬。
却见晏画阑已经从竹架上取了青瓷瓶,倒出蛇脸男残余的魂魄,就是一顿“咔嚓咔嚓”地大嚼大啃。
“是不是因为他他又说了伤害你的话”少年恶狠狠地泄愤,“早知道就该把他撕成碎片”
“嗯。”霜绛年也就顺水推舟,把病因全推到了蛇脸男身上。
却听晏画阑接着问
“那孟客枝是谁”
霜绛年一愣。
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你听岔了。孟客枝不是谁,是一首诗。”霜绛年垂眼道,“山中白云好留客,枝上野梅寒拂衣。我只是梦到了这句诗,你听到了这诗的其中两个字。”
晏画阑一听诗词就头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霜绛年不愿他多想,便抛了些甜头。
他语声轻柔“这次多亏有你,我才能度过此劫。”
这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孟客枝有多么阴毒薄情、多么心狠手辣,晏画阑就有多么阳光善良、多么重情重义。
这颗小太阳,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接触那条毒蛇。
听他道谢,晏画阑倏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脸上多出两个酒窝,又使劲把那个笑憋了回去。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成熟做派,“毕竟,你可是我约定好要保护的姘头嘛。”
姘头。
霜绛年笑意僵在脸上,心中的温柔渐渐消失。
这小傻子怎么还没忘记这个词呢。
霜绛年只觉自己冷硬的心再也不需要药物辅助治疗,默默灭了烟,收回烟杆。
不料收到了一半,烟杆却被晏画阑半路截胡了。
“我也想试试这个。”晏画阑拿着烟杆说。
霜绛年疑惑“你不是很讨厌它吗”
“是啊,但总要提前适应。”晏画阑转着烟杆解释道,“如果你以后又失去意识,不是还得要我来渡烟吗如果下一次我没忍住打了喷嚏,误了治疗的时机怎么办”
霜绛年一时无言。
“以后”
不是一年之后就要吃了他吗,哪里来的那么多“以后”
“听起来你在咒我还有下一次发病。”霜绛年淡淡道。
晏画阑瞪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只是以防万一”
不过这次他的意志十分坚定,没有因为霜绛年故意刻薄他,就放弃决定。
霜绛年也只得答应了他。
晏画阑盯着烟嘴,做了一下心理准备。
烟杆在起始端逐渐收拢,细细的烟嘴嘟起一圈,光泽莹润。
像什么呢
晏画阑抬头,看到霜绛年柔软的浅粉色唇瓣,心里一动。
好像啊。而且霜绛年的唇说不定还更好看些。
一想到这烟嘴是那样好看的唇碰过的,晏画阑心里就说不出的痒。
他含住烟嘴,慢慢吸了一口烟。
过唇舌,过鼻腔,过肺腑,整个人都酥麻了。
就好像阿年哥哥化作了那氤氲雾气充斥在他肺腑中,开始暖融融的,后劲湿凉,花木过后唯余飘渺的尘烟。
恍惚间晏画阑想,他碰了这烟嘴,霜绛年也碰了这烟嘴,合计合计,不就相当于他们嘴贴嘴了吗
晏画阑莫名脸红。
他有些不自在,一条腿架到另一条腿上,试图遮掩那中间的什么。
被需要的时候一直不肯出现的“本能”,现在姗姗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