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温香让人迷醉,痛苦却似要满溢。
萧元度承认,他嫉妒,他疯狂地嫉妒。
他嫉妒扈长蘅,轻而易举便得到了他梦寐以求、求也求不来的。
他也恨姜六,轻而易举便将那颗心给了别人
愈是苦闷愈是暴躁,浑身都处于一种紧绷中,气怒无处宣泄,哪里都不满足
她是他的
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有气无力。姜佛桑起先还挣扎几下,慢慢便不动了。
火辣辣的疼,心口也隐隐作痛,不自觉落下泪来。
察觉她突然没了动静,上方的人渐渐停下。
萧元度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平静冷酷的像是一座冰窖。
泪眼已干涸,目光越过他看着房顶,姜佛桑木然道“你也就差这一步了。”
就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就真成了汪造牛二之流
似冷水天降浇了个透心凉,又似轰然一道雷响,浑身的热汗变成了冷汗,本就不甚好的面色愈发灰败。
伸手将褥子扯过来,而后僵硬站起,不敢再看榻上人,转身踉跄而去,近似落荒而逃。
房门关阖的声音传来,紧跟着隔壁又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脱力的姜佛桑蜷缩进被褥里,紧紧捂住耳朵、闭上了眼。
桌屏案几,屋里能砸的都砸了,好一阵之后,萧元度重重倒在榻上,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平静不了。
痛恨,痛恨自己所为。
为何会做出那种事来就像是被人掌控了一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可这话多像是借口,分明就是他做下的。
恶劣、卑鄙、龌龊
气恨上头,挺腰坐起,左右开弓,狠甩了自己两巴掌。
手在发颤,心也在发颤。
姜六对他本就有心结,口称着夫主,实则视他为强匪,再经了今日之事他在她眼里更要不堪了罢
弓着身体,双肘拄在膝头,脸埋于掌心,茫然地揉搓着。
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
姜六已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两人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她永不会看上他,和他在一起也无一日开心。
他纵有不死不休之心,心到底也不是铁打的。
求而不得,必生不甘,不甘再化为怨恨,这回未酿成大祸,焉知下次还会做出甚么事来
狂风怒号,后半夜果然下起雪来。这一夜不知几人无眠。
到了翌日,雪已拥到邸店门前,纷纷扬扬仍不见停,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这种天气实不宜上路,休屠便去询问要不要淹留一日。
萧元度无可无不可,休屠便又去了隔壁知会。
姜佛桑闷咳两声,道“今日可以不走,但我需要一位医官。”
一夜过去,她面色和精力愈发不济,头也愈发昏沉。早起小环叫她,她连眼皮都快睁不开,直觉不好。
想起昨夜,原本掉几滴泪、说几句软话就可以过去的事,不知为何就是不愿再那样虚与委蛇。
其实忍了这么久,一年两年三年又何必一夕撕破脸,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平白叫人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定然有人这样觉得吧昨夜小环回来就一脸不解。
她觉得男主人对少夫人已是极好得了,变着花样给少夫人弄吃食,怕少夫人的吃食又进了她腹中,特意让人把她留在庖室,还说少夫人不吃完不许她回去。
少夫人为何不知道惜福呢
五公子发火就让他发嘛,让她弹琴就弹嘛,能有多大仇呢多念着他的好,等他气头过去不就好了。
再者说了,妇人家哪好跟男人反嘴的伯父对伯母动辄打骂,伯母就不敢还一句嘴,只懂得磕头求饶。她一求饶,伯父就打得轻了,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听人说伯母是伯父早年抢回去的,那时候伯父对她可好啦,就像宝贝自己的眼珠子,可她不识好,总想着逃跑,伯父一次喝醉酒不小心打了她,从那以后就一直打”
姜佛桑闻言只是笑,“是我不知好歹了。我在回嘴之前,应当把前三年后三年全都想想清楚,恨与恩坏与好全都秤称尺量过了再或者我也应该给他磕个头,谢他不打兼且厚待之恩。”
只恨她还不是圣人,人性的弱点她一样不少。
忍让只能换来别人的苛责,忍得久了,就连自己也觉得忍受便该是人生的常态。
殊不知,百忍之下,不成钢,便成魔
萧元度的情义摆在明面,又有谁会在乎暗处她的心魔。
这还只是争吵,要是哪日真把萧元度如何了,她是不是该被凌迟问死
可见后宅妇人的身份有多要不得。
它会让很多忍受变成理所应当,它会让合理的反抗乃至偶尔的情绪发泄都变成别人眼里的不合时宜
小环还在给她出主意,譬如跟五公子赔个不是之类,“就说你下回再不敢少夫人,你笑甚”
“我笑,”姜佛桑笑容渐淡,“我是不行了,我终究不够聪明。只希望萧元度将来能碰到个像你这样心胸宽广不记仇的女子,不会开端便成死局,没有恩怨情仇纠缠,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夫唱妇随、生儿育女”
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宽容了。
“少夫人少夫人”
休屠打断她的思绪,急问她是否哪里不适。
姜佛桑便把失忆的事告诉了他,另让小环将事先写好的药方递过去。
“逢着元日,又是这等天气,医官找不到也便罢了,只是若果可能,还请一定要给我抓些药来。”
她甚至用上了“请”字。
没办法,此等处境,她得识相。不管是对萧元度,还是萧元度身边的人。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调养好身体,再这样闹下去,她怕自己都撑不到豳州。
且不提休屠如何震惊,出去后就去了隔壁,把事情告知了公子。
“原来少夫人不是有意与扈她是头部受了伤,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萧元度扯了下嘴角,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良栖山院她见到自己时的反应可不像不记得。
还有自己对占黑甲死士时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当心”,难不成是对陌生人的关怀。
而且偏就那么巧,单只遗忘了那三年,他一寻去就想起了
萧元度枕着手躺在榻上,望着房顶,没甚表情道“她说是便就是罢。”
“那”医官和药
“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