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段折锋说。
没有什么线索。
江辞月沉吟片刻,道“我这就尾随它,看看它想要做什么。”
段折锋挑眉道“那就一起去听听罢。我知道路怎么走,你随我来。”
两人于是趁着熄灯,摸黑出了小院,接着沿墙角来到主屋。
趁着几个家仆换夜班的功夫,江辞月念动口诀,与段折锋飞速地溜进了院子,躲在大屋外的窗棱下面。期间几个家仆只觉得一阵夜风吹过,不自禁拉紧了衣服,却不敢出声惊扰里面的蔡氏。
而蔡氏这时刚刚陪段老爷睡下,自己又无声无息地溜下了床,回头对着熟睡的丈夫吹了一口气。
淡淡的臭味在屋内散开,段老爷陷入了更深沉的梦境。
隔壁屋里,他们唯一的儿子,现年十六岁的段玉廷推开门跑了进来,抱着蔡氏的大腿,嘻嘻笑道“娘,那个丧门星死了没啊”
这孩子仰着头,一张平凡无奇的小脸上却镶着一对寒星也似的漂亮眼睛,平白为他增添了几分气质。
蔡氏摸着他的头道“还没有,今天怕是出了点岔子,有个外人来搅局。”
闻言后,段玉廷的小胖脸上,笑意猛然消失,冷冷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尖声道“他为什么还不死再过两天就要到时候了,我的爵位怎么办”
“别急,好孩子。”蔡氏说,“娘早就有二手准备了。”
段玉廷听后,脸上重新又凝聚起小孩子的笑容“玉儿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
屋外,江辞月听到这样露骨的对话,不由瞳仁收缩,眼底浮现几分怒意,他回头看了一眼段折锋。
段折锋神色不辨喜怒,似乎对这样的对话无动于衷。
此时,房门被第三个人推开正是刚才进了段折锋屋子的丫鬟,她手上还捧着一张帕子和一个沾着泥的桐木盒子。
丫鬟甫一进门,竟然先发出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可憋死我了终于不用装了”
“他”用本来声音一开口,段折锋想起来了,这就是推他下井的那个人。
不,不是人,是狐妖。
只见丫鬟的身形在影子里拉长,又佝偻下来,活生生像个猥琐的小老头。狐妖变了个身体,先将帕子展开,低声道“我找到了两根头发”
“够了,一根都够了。”蔡氏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头发取下,继而坐到自己梳妆台前,从暗格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段折锋”三个大字与他的生辰八字。
接着,那“丫鬟”又将桐木盒子拿过来,道“盒子我也刚从他屋外挖出来了埋了七七四十九天,够他死上十七八回了。”
蔡氏又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桐木和稻草扎成的人偶娃娃。
她将字条贴在其后背,又将段折锋的长发绕在人偶脖颈上。
江辞月从窗缝外定睛细看,这个人偶的脸上蒙着一层黑布,将双眼遮得严严实实,但依稀还是能看出是段折锋的轮廓
这些妖物竟然提前就准备好了这么恶毒的巫蛊之术
杀意从江辞月心底生出,只是他暂且按捺住了,继续向屋内偷听。
“娘快给我”段玉廷跃跃欲试地叫嚷道,“让我玩这个”
蔡氏将人偶娃娃放到段玉廷的手里,又问道“可知道怎么做”
“我早就想过好多遍啦。”段玉廷脸上还挂着稚气的笑容,“把针扎进他手脚里,他明天起来便四肢无力;再扎进耳朵里,就听不清了;然后扎进五脏六腑,他就会慢慢吐血,得不治之症;最后再扎进他脑袋里,叫他头痛欲裂、精神失常,再怎么叫嚷也不会有外人相信他了”
蔡氏嘱咐道“千万不可扎他的眼睛。”
“为什么呀”段玉廷天真烂漫地问,“不能玩瞎子的眼睛,那他长眼睛干什么”
“总之不可这么做。”蔡氏这次却没有宠溺他,“别的随便你怎么扎,要记得在天亮之前投入火炉里,仔细盯着烧成灰才可。十二个时辰之后,我自然会安排老黄假扮是匪徒,来府里放一把火,到时候只剩个焦黑轮廓,任凭官府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查的出他是被我们咒死的”
“嘻嘻嘻嘻”段玉廷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黑斑。
“丫鬟”见了,也跟着开怀地笑,只是笑声犹为尖酸古怪,笑容一路裂到了耳后根。
月光自窗棱的缝隙里照了下来,在屋内留下窄窄的一条亮斑,上面倒映出几人细长的影子,竟然分别都留着毛茸茸的尾巴。
屋外,江辞月屏息细看这一幕,只觉得背后升起了寒意。
除却那个狐妖假扮的丫鬟之外,蔡氏和她的儿子段玉廷也是妖怪。
一个段府上,竟然有三只妖孽。
他们寄居于段府中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密谋咒死段府真正的主人,段折锋。
伤天害理,罪不容诛。他想道。
主屋内,两大一小三只妖怪已经商量完了,那狐妖一摇一摆地离开屋子,在月光下又变回了那个丫鬟,而蔡氏带着儿子段玉廷来到隔壁屋子。
江辞月低声对段折锋道“此咒极为恶毒,断不可让它开始施术。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将它们诛杀若事不成,你千万不可进来冒险,将我信物交还我师门灵犀山,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助你。”
段折锋问他“你自知没有把握,怎么还敢进去”
“惜命顾身者,如何能除魔卫道”江辞月道,“你自己小心。”
说罢,他双指间夹了一张符咒,就待闯入室内。
但是,段折锋将人拦住了。
他低声笑道“且慢,你不必着急破除咒术。”
“为什么”江辞月蹙眉回看。
“因为头发不是我的。”段折锋说,“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收集我身边的东西,故而这次蔡氏让我出门时,我做了一些应对。”
江辞月动作一顿。
“你要知道,我房中不止住我一个人,还有贴身下人们。”段折锋唇角依然带着笑意,“例如说,每日来看我的丫鬟。它就住在门房,还在我房中不慎留下了几根头发,这不是很合理么”
听到这里,江辞月轻吸了一口气
“它收集你的头发来做巫蛊娃娃,你反过来把它的头发放进去了”
“是啊。”段折锋慢悠悠地说,“我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瞎子,有三分防人之心也很正常。”
江辞月“”
此时此刻,段府外面。
正有一大一小两个黑衣姑娘,举着两个形状古怪的圆筒,透过它向段府里面张望。
假如江辞月能看到的话,应该能马上认出,大的那个姑娘,就是刚才带他找到枯井的那位。
两人现在一边偷看段府里的动静,一边小声地快速交谈。
“周姐,里面真的在走剧情吗”
“真的在走剧情,你都问了八百回了,我也就知道这么点,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我、我总觉得这是刷魔尊好感度的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进去呀这可是幼年魔尊,应该黑化程度不高吧”
周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小妹的后脑勺“糊涂这种小场面,你以为段折锋解决不了吗别天真,无赦魔尊就算是幼年期,也绝对不能小觑更别提现在里面还有个幼年期剑宗”
黑衣小妹脑袋一缩“那,那我们也可以过去混个脸熟”
“这种时候千万别进去掺和,你知道魔尊他城府有多深吗得罪了他的人,过了几百年他还能从地府里挖出来报复;引起他怀疑的人,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被看穿,基本就没有能瞒过他的万一他觉得我们有嫌疑,甚至觉得我们和蔡氏是一伙的,那就完了”周姐打了个寒噤。
黑衣小妹不由好奇地问“周姐你这么害怕,这几个谋夺段府爵位和家产的妖怪,最后到底是什么下场啊”
周姐脸色惨白。
“一个,被扒了皮、喂了狗;一个,被丢进了油锅地狱;最后一个小的,被剜掉了双眼,听着同伴们的哀嚎,活活吓死了”
黑衣小妹骇得倒吸一口冷气,和周姐一起在风中打起了摆子。
反派魔尊,恐怖如斯。
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啊
江辞月正在门外站着,内心犹如天人交战,纠结万分他怎么沐浴这么久该不会是室内密不透风,被蒸晕了过去吧我该不该进去救人
忽然,房门被突兀打开。
段折锋头发带着湿气,身披一件白色罩袍,叹了口气“想进就进来罢。”
江辞月大窘“我不是”
段折锋逗他“嗯,你不是,我才是登徒子,在哄骗你进房呢。”
江辞月小声道“又乱开玩笑。”
段折锋笑了笑“既然来了,不如帮我擦干头发。”
“好。”江辞月踏入了房间。
角落里的小狐狸“”
唉,也太好哄了啊。
室内还带着水雾,纸人力士将房间收拾了一番,又擦干净镜子。
江辞月小心翼翼地收拢段折锋的湿发,取过浴巾,动作轻柔地擦拭。
手捧着段折锋的长发,他又说“我以前没有交过朋友,也没有做过这些事,你是第一个。要是我弄疼你了,记得和我说。”
“你觉得,我们该是很好的朋友”段折锋问。
江辞月毫不犹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