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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人贩子(加更)
    第三十五章

    风夹雨斜斜刺来,扑到人颈子里、头发上,也呼得人耳朵生痛。

    秦元德正忙着应付肝火大动苏弘阳,不曾留神沃檀异样。

    苏弘阳伸手指住秦元德,厉声威胁道“秦元德,我定要修书回京,让我爹爹参你一本”

    这话砸在地上响劲十足,他随即摔袖而去。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秦元德双手负背,漠然地看着苏弘阳走远,视线一转,便对上沃檀古怪目光。

    深重莫测,带着纷杂且令人看不懂意味,几乎是下意识地,秦元德立马便记起在公主府时,自己好心关切,却被她误会事。

    这么一勾连,秦元德身子向后避了避,郑重其事道“本将没有你想那种心思,你现在挂名本将近侍,护你,是为了本将脸面罢了”

    鉴于他这语气中防贼气味太过明显,沃檀收回目光,哦了一声。

    秦元德犹不放心,将字眼咬重了些,特意补充道“本将再说一次,我已有婚约”

    “不是吧秦都帅居然有婚约了是哪家姑娘生得如何性情如何”田枝没头没脑地接了一串腔,甚至捧心低泣“委实命运弄人,我对秦都帅心存仰慕,怎料相见恨晚”

    秦元德虎目浓眉,板起面孔来时素来人惧鬼怕。且他正身正德,连戏楼那样消遣之地都不去,几时被这样调\笑过当下脸都黑了。

    田枝心里头笑到打跌,边说着话,边柔柔地抬起手,往他肩头摸去

    秦元德肃黑着脸避开“姑娘端重些再这般没个正形,本将可便不再客气了”

    撂下这话后,他便抬脚转向,疾步走了。

    田枝吃吃地笑个不停。笑完过后,她又去找沃檀邀功“我刚才够义气吧就差没动手替你揍那瘪三了。这恩,你打算怎么报我”

    沃檀还没有傻到以为田枝是为了什么同门情谊,刚刚才开口帮腔。她懒淡地答道“一报还一报,今天你替我解围,下回如果你也被人刁难,我自然会帮你。”

    不给田枝讨价还价甚至得寸进尺机会,沃檀抹了抹头发上水珠,便也动了腿脚,跟上秦元德步伐。

    船行两日,果如司天监那位官员所说,遇到了密云加雷天气。

    安危为大,没人敢拿船上亲王命犯险。是以那日中午,整艘船都停靠在了一处名为青安县地方。

    这青安县不过是个小地方,下榻驿馆条件也相对简陋。当地官员从未见过这么多朝官光降,接待起来难免有些诚惶诚恐,生怕哪里有错漏。

    对于景昭,那县太爷更是恨不得搭上帨巾端着水盆,亲自到跟前去伺候。

    而碍于男女之别,秦元德平时并不怎么使唤沃檀与田枝,二女跟在他后头,也就是装个样子闲人。

    再有便是那日事败之后,沃檀不好再行轻举妄动,只能按捺下所有计划,装老实。

    想上他时需要等,想杀他时,也需要等。

    不久前往事在心头荡来荡去,沃檀觉得闷气极了。正好涂玉玉下了值,兴冲冲跑来约她出去逛街市,她便点头应下了。

    同行还有那严八,三人刚好都不在当值时辰,队伍也没约束太紧,便商量着要去

    严八生了四只耳朵,消息灵通得很。在这驿站不过才几天,他便听人说今儿是青安县当地节日,有庙会,也有大集。

    几人结伴往驿馆外走,经过处角廊时,陡然听见一阵喝骂和求饶声。

    侧耳辨了下,是苏弘阳所处院落。

    那苏弘阳自恃骄贵,比旁人要挑剔得多,不是嫌这驿站客房太小,便是嫌伺候人太蠢。在他那头,驿馆仆众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提着胆子生怕被打骂怪责。

    今儿这出,不知又是谁触了他霉头。

    几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顺着廊沿往外溜,多走几步之后,又在影壁之外遇见个景昭。

    在他跟前点头呵腰像在回着话,便是这青安县县官。

    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缘故,景昭眉间凝着几分倦意。他面色依然微白,依然每说几句便要小咳几声,西子捧心一般羸羸弱弱,让人连呼吸跟着放轻了些。

    见他这幅模样,沃檀神思浮离。

    要是当初不听他那些借口,直接把人推倒莽着来,等到了关键时刻,会不会逼得他动手自卫

    真要那样,她还能早些识破这人伪装。要怪就怪她当初太大度也太粗心,而且他总是推脱,也不知是在扮贞洁烈男,还是纯粹看她吃瘪觉得好玩。

    心念飘得有些远,再拉回神思时,恰恰撞上景昭投来视线。

    清煦目光,一身谦和,温怜近人。

    “见过九王爷。”沃檀跟着一起行礼。

    “免礼。”景昭将人唤起,好声好气地问“打算出去”

    通常上位者问题没有具体指向时,一般由几人中胆子最大回答。然而涂玉玉胆子堪比街鼠,那大嘴严八竟也一声不敢吭,生生把答话这活儿推到了沃檀身上。

    沃檀恭敬地低着头,目光盯着他腰间丝绦“回王爷话,听说今日这县里有节庆,小们正打算去街市转一转。”

    那县太爷顺势巴结道“是有个节庆来着,是这青阳县城当地习俗,王爷可要去瞧瞧下官让人备骄清街。”

    景昭看了看沃檀,果然见她肩膀耷拉了下,连头顶发丝都显露出一股子不乐意来。

    暗笑着摇了摇头,景昭道“不用忙,本王身子骨弱,禁不住什么喧腾。若去了,反倒扫了百姓们兴致,还是不凑这份热闹了。”

    这话准确无误地飘进耳朵里,沃檀这才松了口气。然也仅仅是松口气功夫,又听景昭出声“听说民间庙会常有素日难寻美食摊档,本王在船上过了这些时日,嘴里也有些淡,想尝个鲜。若是方便,可否替本王捎些吃食回来”

    墨画一般眉目干净无害,也山海流澜般清隽,却哪里像犯了馋涎模样可转念一忖,又觉得他天天喝药,嘴里不淡出个鸟来才怪。

    不过片刻迟疑,压金刺锦一只荷袋递了过来,鼓鼓囊囊,不用打开也知道里头肯定不少银子。

    沃檀将脑袋微微一倾,视线像黏在那荷袋上似,挪移不开。

    眼珠横来竖去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后,铜臭气压倒骨气,最终还是那句至理名言占了上风有钱不赚王八蛋

    接过荷袋跟差使后,几人出了驿馆。

    打从离开驿馆不远,涂玉玉就偷摸看了沃檀几回,欲言又止,不敢吱声。

    来来去去沃檀烦了“长针眼了你老看我做什么有话说话”

    霜刃般眼刀横来,把涂玉玉那丁点胆子和好奇劈得不敢冒尖“嘿嘿,没有没有,没有话说。”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人马烦嚣闹市。

    这青阳县虽小,闹市人却满满当当,随处可见卖东西摊档,以及各色奇异表演。

    在吃了几串红糖玉丸后,三人闲闲荡荡,跟着悠扬戏曲声往戏台子方向走。

    中途遇着卖荔枝饮,涂玉玉哼哼着要喝,沃檀也被他塞了一碗。

    沃檀虽听不得荔枝两个字,可也舍不得浪费吃食,她正打算仰头一口气给干了,视线中却陡然见到几名打扮怪异人。

    不是那些戴着大脑袋娃娃怪,这几人有男有女。男子头缠青色布帕,耳朵上戴着银圈圈,女子发上则插着银梳,且每一片裙褶上头,都綉着五彩纹。

    这般装束着实惹眼,可街市上人却个个司空见惯似,独独沃檀和严八土老冒似,猛盯着人瞧。

    严八抻着脖子“这都什么人啊难道是邻国”

    “是苗人。”涂玉玉咽下荔枝饮,随口答了句。

    “啊”严八虎躯一振“那咱们离远些,听说苗人个个擅蛊,动不动就放虫子害人,咱们可招惹不得。”

    见他如遇蛇蝎,涂玉玉有些语滞“哪里听来胡诌,苗人才不不是个个懂蛊。再说了,一只蛊虫喂起来费劲得很,你以为苍蝇呢到处都能见怎么舍得随便就用”

    严八抓了抓耳朵“玉玉兄弟,你真博识。”

    说是这么说,但严八还是抵不过心头畏惧,下意识要跟那几个苗人拉开距离,催着快些走。

    沃檀看看那帮苗人,又看看涂玉玉,眼里疑问昭然若揭。

    趁严八不注意,涂玉玉压低声音跟沃檀耳语“他们应该是湘地苗人,我祖籍黔地,不是一拔,自然不认识。”

    湘地,多指湘州。

    沃檀不由记起她刚从陈府离开时,阿兄曾想安排她去湘地寻人。但到底寻是什么人,她还真没问过。

    “咚咚咚锵”

    喧天动静响起,一群踩着高跷路岐人走了过来,他们手里挎着提篮,眉开眼笑地招呼路人一起游街。

    借这份热闹与聒噪,涂玉玉又继续跟沃檀说起苗族一些事来。

    比如苗人多数与世隔绝,只会定期出来采买置换些必用。除此之外,极少会离开寨子,也基本不与外人接触。

    苗人多数安于世外,如涂玉玉这样向往喧哗人世,不愿被拘在寨子里,少之又少。

    在涂玉玉大发谈兴喋喋声中,那群踩高跷开始把手伸进提篮,再从里头抓出什么东西,一把把地往旁边散。

    东西洒到上空,沃檀向上一跃,伸手接住两颗怡糖。

    可便在怡糖到手那刻,她脸上表情突然褪了个干干净净,整个人像被雷劈中那样直立在原地。

    记忆中某个深刻入骨,但她又一度想忘记场景,与此时这街市中阗拥牢牢重叠在一起。

    亦在这孩提往事滑入脑中下一时刻,沃檀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东南方向某个巷口,一名形容鬼祟男子,正双手环胸,慢慢悠悠地加入游街人群。

    虽然他戴着斗笠,但凭着那深长人中以及一小撮山羊胡,沃檀还是立马认出来,这是当年骗她人牙子之一。

    满街红灯笼晃得眼睛花,此起彼伏吆喝声冲得耳鼓发震。那男子顺着人群流动,慢慢接近一名身形瘦削小姑娘,不知他俯低腰跟那小姑娘说了什么,那小姑娘竟乖乖跟着他脱离人群,往另一道巷口去了。

    而彼时涂玉玉,也顺着沃檀视线见了那一幕。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在拐人呐”

    可不是在拐人么死拐子

    沃檀捏扁手里糖,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拔开密密匝匝人流,沃檀穿街过巷,不多时便撵上了那山羊胡。

    彼时那山羊胡才从袖中掏了张帕子出来,却在正打算要捂晕那小姑娘时,后背突然挨了一脚重,直踹得他身形趔趄,脸先着地。

    在山羊胡唉哟唉哟叫唤声中,沃檀这才看清了被他拐带那小姑娘模样。

    圆圆脸蛋,脑门挂着一串额饰。年纪瞧着不过八九岁,又兴许还要更小些,满眼都晃荡着无措。

    这个年纪正是贪玩时候,看什么都新奇有趣,想是刚才眼睛只顾跟着踩高跷跑闹,一时跟家人走散,才被这山羊胡给盯上了。

    沃檀把这小女娃指给涂玉玉“好好看着。”

    那山羊胡还蜷在地上呼痛,可待沃檀向前几步后,他猝然以快不及眼手法发出两枚飞镖来。

    沃檀腾空跃起,游墙几步后,侧身躲开一枚又踢飞一枚,再以个轮旋似转身,正正捉住那山羊胡后脖领子。

    将人怼在墙上后,她匕首顷刻便抵了过去,且迅速欺进皮肉之中。

    山羊胡被摔出来鼻血蹭花了脸,嘴唇都被门牙给垫破一块,这时脖子又尝到割破皮肉疼痛,知道是碰见狠角色,也再不敢耍小动作,嘴里不停求饶起来。

    沃檀搡了他一把“柳花脸呢”

    山羊胡愣住,不到两息,刀刃又毫不犹豫地嵌进半寸。血流得更欢,好像把衣襟都被淌失了。

    “我说我说”山羊胡大惊失色,赶忙将同伴卖了个彻底“在美仙楼他在美仙楼”

    美仙楼,听起来就是莺莺燕燕云集之地,而果然沃檀找过去时,发现是间妓\馆。

    男装扮相在,进妓馆倒也不难。

    把一大一小都扔给涂玉玉后,沃檀负手于背,大摇大摆地,进了那美仙楼。

    待捉得那个拐她王八蛋,她定要千刀万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