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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男人矫情
    第五十九章

    在王府丢了回脸,  沃檀悻悻折返。

    明明他是抬了头的,男人真复杂,睡一觉能解决的事,  为什么要为难人的脑子

    当夜,  沃檀几乎没能睡着。

    她翻来转去地忐忑,又是想着怎么捂热那病秧子王爷,怎么展示她的心意,又是生怕再收到门派的传唤。

    幸好的是,  直到翌日晨阳高升,  门派也未有动静。

    沃檀心头暗暗忖度了下,  门主应该正为了什么事情焦头烂额,腾不出空闲来管她。

    因为没有睡好,  用早膳时,人便有些恹恹的。

    老太君今儿精神开爽些,  记忆也没有错乱。用完饭食后,她给沃檀擦了擦嘴角,  便帮着张罗起认亲宴的头面装扮来。

    细腻浑圆的南珠,  冰种通透的翡翠,还有各种软滑料子的衣裙,  摆弄得沃檀眼都花了。

    “小檀儿有心事”比着一幅耳珰时,  老太君含笑问沃檀。

    沃檀摇头,  说没有。

    老太君挥退左右,  这回直接问道“可是为了心头郎君苦恼”

    沃檀郁郁了下,  她的愁就这么明显么

    但既然被戳破,她也不作那嘴硬的死鸭子,  还是唔了声认下,  且嘟囔一句“男人太难哄了。”

    是啊,  男人太难哄了。转背就变成一座高高耸起的,结了冰的山,落过雪的峰。而她呢则变作个毫无头绪的草包脑袋。

    不成,强上没门,婚书也濡了。她待要造份假的,又连上头写的是什么都不记得,更不晓得人肯不肯认。

    唉,这世道可也太艰难了。

    沃檀这一声出口的叹息,吁出了娘要嫁人的悲怆。

    老太君放下耳珰,又换了支步摇“是有分歧捻酸吃味儿了还是跟你闹别扭了”步摇比着,老太君笑得越发和缓,加问一声“睡过没有”

    沃檀视线定住。

    妆镜里头,老人家却神色如常“没睡过,就想法子把他给睡了。他要是个有良心的,横竖得把你给娶了。他要是个浑的不肯认,那咱们尝了滋味儿也不吃亏。”

    这下,沃檀可确认自己这俩耳朵是真个没出问题了。

    虽说早前,便听闻秦府这位老太君先前随夫上过战场,擂过战鼓撕过敌寇,但沃檀一直以为这是位重礼仪的老太太,哪知她竟也透着些浑不吝的风度。

    诧了半晌,沃檀猛地蹦出句疑惑“祖母,您跟祖父当初是怎么到一起的”

    “嗬,”老太君打喉咙里迸了道声儿,再伸手替沃檀把那步摇给簪入发间“他那时急着出征,急着要上战场去杀敌,生怕回不来,就要跟我断了。我虽表面应承着他,却于半夜偷摸溜到他房里,把他给剥光了。”

    沃檀咋舌,越听,越觉得吊诡。

    既讶于这位老人家的奔放洒脱,又不解这么直爽坦然的母亲,是怎么养出陈夫人那种心机深沉,且手段狠辣的女儿

    不待她这舌头扯直,老太君又问起到底怎么个情况。

    沃檀不好不答,便掐枝掐叶地说了个囫囵。

    听到沃檀曾试图引诱上榻时,老太君目露赞赏,可听说没成事儿时,她当即目光古怪“小檀儿,你那位心上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沃檀噎了噎,再努力回想了下顶得手心发胀的硬度,诚实摇头“他虽然身子骨弱,但应当没有隐疾”

    “倘与隐疾无关,那就是声儿不够嗲,话不够荤,这手啊,不够狠”

    “”沃檀大受指教

    得这一番提点,她还真就觉得自己昨儿没下狠手。

    坦胸露臂算什么她得脱到他说不出话,移不开眼才对

    这且不算,又听老太君轻飘飘开口“既是嫌你对他不上心,那就是犯矫情了。男人那点子德行,造作起来啊,花样可不比女人少。”

    这话简直说到沃檀心坎上了,她坐姿越发板正,干脆虚心求教起来。

    祖孙二人你来我往地嘀咕半晌,沃檀频频点头,受益良多。

    她越听越觉得有戏,屁股下头便越发跟长毛了似的坐不住,恨不得立马冲去王府施为一番

    大抵是她的雀跃通通表现在脸上,老太君先是领着她往小厨房去,后又拍了拍她的肩“去吧,你干爹下值前回来就成,晚点也不怕,我帮你打着幌子。”

    沃檀跑得极快,但临要出那院门了,她脚下反倒犹疑起来“您不问我,那人是谁”

    “你二人若成婚,我自然会晓得,若不成婚,那我也没必要晓得。”

    “倘我寻的是个引车卖浆的白身,您不会觉得我辱了秦府门楣”

    “本朝太\\祖在打天下前烙过大饼,当今天子出生时也是穿过开裆裤的,谁比谁高贵”老太太浑不当回事儿。

    沃檀被心里的波澜拍得啧啧有声。

    听听,那陈宝筝的娘真不是串种了抱错了么横看竖看,也不像是打这么局器又豁达一老太太肚子里生出来的,真真是桩稀罕事儿。

    揣着这样的惊叹,沃檀翻进了王府,且顺利摸去了景昭寝殿。

    然而到那殿中,却不曾见到人。

    她退出来张望了下,扯住“刚好”出现的韦靖“你们王爷呢”

    韦靖低眼瞧了瞧她拎着的食盒“王爷在东阁见客。”

    回答过后,又好心领着她往那头去。

    一路上,韦靖想着自家主子那几件衣裳上的血渍,好些话要说不说地堵在心口,盘结得表情都有些扭曲。

    沃檀是个感恩的人,见他面目有些狰狞,不由关切道“那个什么槟榔,你是不是还在吃”

    “偶尔吃,问这作甚”韦靖奇怪地答。

    “我看你最近脸有些肿,这嘴也斜了点,说话还大舌头。能戒掉不吃,还是戒了吧。”沃檀语声诚恳。

    这真不是在骂自己长丑了么韦靖不想搭理她了,憋着气便迈大了步子。

    把人捎进碧纱橱前,韦靖木然提醒“正厅里那位,是顺平侯。”

    略停了停,韦靖虽不知沃檀想怎么个路子对付那陈夫人,但还是多一嗓子透露道“他的夫人袁氏,本来该嫁给陈沧陈大人的。”

    这关系都递到嘴边上,也够贴心了吧她该知道王爷对她有多好了吧今儿要是再折腾一回,手下该留些情面,莫再给王爷弄出血了吧

    韦靖目光复杂地看着沃檀,但领人归领人,还是没忘提醒她“顺平侯是京里的头面人物,也是天子重臣,你安分些,不要无端搅扰。”

    沃檀识数,提着脚后跟悄没声儿地把食盒放在毯子上,再斜签着坐了点椅子,谨慎得像马上要见公婆的新妇。

    见她老实,韦靖也便放心地去外头守着了。

    正厅与这头也就隔了一道花罩式的扇门,沃檀全程大气不出,那头飘来耳边的话便听得更真切了些。

    更惶论,有她关注的字眼。

    沃檀摒着息,听正厅谈论的话语里头又是陈府又是东宫,没得勾她心神。

    安分归安分,但安分地偷听,谁又能说她在捣乱

    这样式的心神趋势之下,沃檀抬了屁股起身,心安理得地去了隔门后头。

    她附耳听了几声,越听,这心就再难平静下来。

    乖乖,听这俩人分析局势,拣计设障,那陈府岂不是时日无多

    还有这病秧子王爷,城府深她是知道的,但眼下这么一度忖,说他手眼通天也不为过了。

    沃檀越听越来劲,越来劲越激荡,却不料激荡过了头,有道气提至半途,脱口变作一声嗝。

    单听这声嗝,活似她方才吞了满桌子饭食。

    响亮至斯,隔壁厅一道肃穆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人”

    沃檀捂住嘴,听那头沉默了下,再是景昭的声音“万里,去瞧瞧。”

    他这声腔比昨儿还淡,像要冷掉的水浇注在沃檀心上,凉嗖嗖地招风吹。

    她灵机一动,接着万里出现的身形,主动撩开帘子走了出去“昭郎”

    这声昭郎一唤,景昭是真觉得自己招了头狼来。

    他气息浮了浮,霎尔间便咳得胸腔震动,然而也没有要挡她脚步的意思,反而略带忧郁地看着她挨过来。

    沃檀毫不客气,上手便去摸他的背“怎么又咳今儿的药可吃过了”

    景昭起身避她,静冽的目光望向后头出现的韦靖“看来本王这府里守备日益疏松,才会让姑娘如入无人之境,还一路闯来了这头。”

    韦靖有苦难言。

    这王府明面上可以把她拒之门外,暗地里谁敢拦她万一不小心磕碰到哪处,回头还不定要吃哪样的雷霆责问。

    可几时开始,他们的差变得这么难当帮主子撮合姻缘不止,还得帮着百般作戏

    幸好顺平侯很有几分看人的本领,在韦靖思索着是不是把沃檀给扯走前,他投问一句“这位是”

    被问及的沃檀千头万绪,正估量着这病秧子王爷矫情到了个什么程度,竟连碰都不让碰了。

    可眼下,还是要先答长辈的话才是。

    “见过侯爷。”她抿着端庄的笑,朝顺平侯行了个再端正不过的福礼“晚辈是秦大将军新收的干女儿,也是”她掀眼皮子觑了眼景昭,眼神娇羞说的话却流畅“也是王爷的未婚妻。”

    秦府收的干女儿,那便是与陈府也有关系的,偏还自称是九王爷未婚妻

    顺平侯纳闷地看了眼景昭,登时闹不清这位王爷是怎么个路数了。

    而便在王府这头僵持之际,兵部的官廨里头,秦大将军听了下吏的禀报,往会客廊房里头去,见得了自己本应卧病在房的妹妹。

    “兄长。”陈夫人一见他身影,便急巴巴地迎了上去。

    秦大将军眉头微皱“听闻你近来身子不豫,前日还晕了一程,既是有恙在身,不好好在府里头养着,怎么冒风跑来这里”

    陈夫人柔柔地笑了笑,道过自己无甚大碍,便嗫嚅着开口道“我来这一趟,是为了兄长要收的那位干女儿。”

    “怎么说”

    “兄长可知她的身份”

    秦大将军看了看她,接着移开目光,抬步往上首走去“你是想说她与六幺门此事我已知,况六幺门与你夫婿不是大有牵葛么我不觉得这身份有何问题。”

    他说得这般轻巧,陈夫人却是心中愈加着紧,当下便浮动着目光追前几步“可她毕竟是江湖中人,莫说这等子人多数脾性诡滑,那六幺门眼下与我夫婿也生了些芥蒂,不见得合纵关系能有多久长。”

    话有些长,陈夫人续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兄长若只如外头所传的那样,是想报她父亲救命之恩,大可予她金银屋宅,助她脱离那江湖门派,暗中护着便是,何必非要招到府里头,生那名分上的牵连倘使日后六幺门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空为府里招了麻烦”

    她只顾着抒发这些罗织好措辞,却不和自己神态有多急切,咬起字来,又有多过焦。

    “二妹,”秦大将军正襟危坐,冷着声音戳破她的侥幸“我往外头传那些明面上的话,你当真信”

    陈夫人矍然冻住。

    少时后,她飘虚着抬起眼,触进自己兄长如潭的凝视之中。

    隔着这么短的距离,那道视线像要看透她的心肝。

    “你既来寻我,又何必遮掩意图到底想说什么,还是摊开些说吧。”秦大将军神色端肃。

    “兄长我,我不懂兄长的意思”

    见她仍要吞吐,秦大将军唇线抿直。

    少顷,他寒着嗓问“檀儿先前给筝儿当护卫时,你多番对她下手,是想赶她离开,还是真想要她的命”

    心如裂帛般被撕开,陈夫人阵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