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凰，你可想好了，这一步踏下去可日后可是争锋不断呢。”荷叶隐约听到这样的声音，跟它年年相伴的风雨声不同，温润而有节律，蕴有无限生机。荷叶伸伸叶柄，想要离这声音近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咦，是个活物。”另一道声音响起，有点像落雪后清早的风，干净是干净，但有点冷。叶柄又往回缩缩，啧，真麻烦

    “奇怪，轩辕丘向来无活物，更不说灵物了，怎的长了一株荷叶，偏有灵气周身，快要化形了罢。”好听的声音又响起。

    “莫非有人故意藏于结界之内，还是除去为好。”叶柄感到一片微凉，直觉自己要有危险，忙将倒刺舒展开来。

    微凉撤开，一点温热残留，比夜里的雨点舒适，充溢的灵气让小荷叶忍不住将这点温热吸入叶柄。

    “慢着，祺凰。这小东西恐怕还没聚灵，只怕连人言都听不懂。能活在轩辕丘，必有大机缘。哈哈哈，这小灵物倒不一般，还从未有荷叶倒刺扎破过祺凰殿下的手，有意思，不如等两日待这小灵物化形收入休与山做棋童。”小荷叶又费些力把叶柄伸展，它愿意多听听。

    “那便由你”被叫做祺凰那人淡淡道。

    往后许多个日夜，小荷叶不似从前混沌，它总怕这冷风快要吹起的时候，可好听的声音时常响起，竟然无风无霜雪，小雨拂叶。

    它有点想要开花了，它的花很好闻的。

    “再等几日罢，我瞧着小灵物有些灵识了，有我替它护着，要不了几日。难得同为草木，等渡了它再去布春不迟，也不知是化为男儿身还是女儿身呐。”

    “你这老松树还真是尽职尽责，春神当得宛如母鸡孵卵，来日这荷叶口能言时当尊你一声娘亲。”荷叶最近有些喜欢这道声音了，还是冷，但也温和，像是自己花开时候的味道。

    “你这小古板，除了打趣我便无其他追求，来日要少昊少些给你酒。”

    一股气息突然包裹在荷叶四周，比水清又比风柔，小荷叶想要长大一点了，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自水下根茎涌出。

    好像过了许多年，又好像短短瞬息间。小荷叶不懂发生了什么，它好像能看见了。

    水，石，日，月。还有一片什么东西，柔软又有生机，带着浓郁的某种色彩，忽然间叶柄中涌入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我自己吗”小荷叶有点无措，“原来我是这个样子嘛。”

    有一道黑影缓缓靠近，小荷叶不知道世上竟然有会动的东西，转着小荷叶想要看清。“句芒，这荷叶似乎开始通五感了。”

    “好事，要不了七日就可以化形了，不知这小灵物身上有什么机缘，通灵的很，当年我熬了多少春秋才得见日月，它倒是生气一渡便生五感了。天地间有这本事的可不多呐，祺凰，你把宝押给谁”

    “祺凰，祺凰就是这个黑影吗”小荷叶想要靠他近些看清这人的模样，之前那滴温热液体比泡着它的水可好多了。

    但隐隐有什么感觉自根茎拽着它，“是要长叶子了吗”它想，好像要长许多许多叶子了。

    好像自己的一颗莲子硌到了自己，然后又咕噜噜的滚远了。小荷叶觉得自己被关进黑夜里了

    “你这凡人倒是当了个自在，辟谷的神仙也贪食人间的野味了”温润中有一点调侃，把小荷叶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既讨来人间这段时日，可不能辜负了，要不然也分你半只好了。”

    “是祺凰吧。”小荷叶隐约间想，深埋池下的根茎有什么涌出来，顺着叶柄直上，又铺满整个荷叶，再流转回莲蓬，隐隐冒出的一点“思考”骤停，小荷叶看着茎叶间突现的金色纹理，从前种种尽现。

    “呦，五感看来是全通了，就看明日这小灵物会化出个什么形来。”句芒赶紧凑过来，“休与山不好养女童，一群匪小子，我强渡它为男儿身，但愿是个俊俏伶俐的。”

    祺凰一边剥洗隔山打来的兔子，十指灵巧修长，一边笑“你句芒所渡灵物哪有丑的，但是，”

    将兔子串好架在火堆上又接着“这轩辕丘连刑天都懒得多看，小灵物却能安之若素，明日化形出来恐怕比刑天宽厚三尺，高夸父两头，放在你休与山上当棋童，怕是给帝父添茶时要挡了天光，那到时责罚起来是算作你的还是这灵物的”

    句芒险些栽倒水里，这人怎么天上一套，地下一套，天上的祺凰少神素不喜笑闹，连声音都清冷，寻他下棋多说话了都嫌吵，一到凡间却是打猎吃肉怼神仙样样精通。

    还是赶紧渡这荷叶化形了快去寻人吧，不见了挂念，见久了快连自己的仙姿都稳不住了。随即渡修灵法并着灵气一到入荷叶。

    “化藕节为四肢，取根茎做躯体，茎脉移为经络，融灵修于莲蓬纳于腹腔，既无花则幻叶为面，自然所成，天地所育，人身仙识，自在无困。”

    小荷叶懵懂间听到这声音回响，不知为何竟可见人形，顺着句芒渡来的灵力自然化形，竟如开花长叶生莲子一般自然无碍，便不再听其他声音，只是顺着自然感知自己，锻筑躯体。

    “熟了。皮脆肉酥，骨香油融，松木清香解了油腻。句芒，可别失了这人间好物呐”

    祺凰大喇喇靠在一处青石上自夸自瓜，句芒皱皱眉头，松开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祺凰虽是兄弟玩伴，但到底也是天帝他老人家的儿子，打不得，打不得，日后这个春官还得当呢。

    转而温柔开口，“老子是个松树，不食荤腥还叫我吃兔子，这些飞禽走兽别打我的主意就谢天谢地了。”

    这荒天野地把自己的树枝摘下来给你烤兔子你不知感恩，松香解油腻，你倒是不腻了，老子舍身给你解的，还敢打趣。

    ”哼，虽然这几根树枝也无非相当于掉了根头发，可谁愿意拔了自己的头发给人生火

    祺凰抬抬嘴角，也就在人间有这份畅快了，拉着句芒胡天胡地，只做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不必日日做稳重的少神，以冰冷为壳，挡着天界的漫长孤寂和闲心恶念了。

    只是，只是既然要走这一步路，这样的好日子还有多久呢

    “句芒，你真要同我搅是非去吗”

    “废话，不然你小子打完架烤兔子的时候去哪找上好的松木解腻”

    “那少昊又如何西女又如何当时只想一片壮志，这时才惊觉若是为我一人念想毁了弟兄安稳，只怕是”

    “只怕什么不出头便有安稳日子过了人间十年，我不曾北上布春了，流民饥兽一批批的跑，西方有娲娘与少昊，自然不说，东边有应龙阿娘看顾，可南面呢烛阴盘踞北境，仙力又是众神子中最胜，偏偏还有相柳手段狠辣，况且还有无启扶助，生生不息，打都打不死，我们至少将他们困于北方，不然也安稳不了几日，趁着人神俱有积怨尚且有的抵抗，不然恐怕”

    “道理确实如此，人间凋敝，南面只怕亦是不好过的，若不是有后稷看顾，帝俊也是个不安分的，人间祸事归根是这些神为了一己贪念挑起的。此回帝父肯让我下界如此之久，也知这一战避无可避。”

    祺凰额间显出浅浅一道竖痕来。

    道理都是好懂的，少不得拨乱反正，但少昊才及新婚，西女也是个直性子，漫漫仙界孤冷的年岁熬了那么久，谁好忍心让这难得的好日子就又乱起来了。

    况且神仙亦是人身人心，又有多少肯舍弃乱世里一点安稳随着他，他祺凰自己凌云壮志，不畏死生。

    但也难筹人手，毕竟若无足够的强大，顽强抵抗下不知会折了多少性命。

    “祺凰，神尚且难过几天好日子，那人呢烛阴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反正有无启，他自己就是生生不息的，帝俊看人等同兽，恐怕还不及他的一园子异兽，少昊与我仙力又最弱，快刀斩乱麻罢。”

    句芒眼底一抹无奈，十年未布春的北境，凌厉寒冬里的流民当如何得一线生机，当年未化形时，一冬厚雪就差点让他成了枯树，如今人间可是整整十年枯冬了。

    不过确实可惜，若让少昊与西女趟浑水，神界又要少几个爱笑的神仙了。

    “我还从未问过你，为何化形草木素来难修灵识，功力低微，你为何化了形，又修得神力，封绶春神。”

    眼看句芒眼底的苦涩，祺凰转而开口。

    “我，嗯，日子久的都要记不清啦，那时候我还是棵松木，休与山上虚度岁月，天帝他老人家日日同应龙阿娘下棋，我沾了不少灵气，说起来，那时烛龙与无启同是小儿，我只怕也同这小荷叶一般大，五感未通。”

    句芒抬抬头，似乎是怀念什么，颈间滑出一枚黑色棋子来。

    “好像是一年夏末，应龙阿娘教着无启控制生力，伴着无启溢出的生气，忽如有清风拂面，又似乎夏末燥热转而为艳阳春，便想看看这清风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年复一年修灵化形，也想要看看可以化的春风的神仙是什么模样。至于后来封神你也是知道的，无启随了烛阴，只有我随着无启主生，应龙阿娘便破格收我入主东方，母子相称。算起来，我这一身功力还是无启打的底子。”

    正是怕难过才要换个话题，可惜绕来绕去都是过往难消的伤心事。

    “罢了，生来种种自有机缘，娲娘曾言无启自有机缘，倒是烛阴只怕不愿走回头路。不如且趁着闲时逍遥自在。句芒，真不尝尝这兔子，若是再能配一口人间酒可就再好不过了。”

    祺凰压住心头一点酸涩，换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来。

    “走远，我生来便是怕荤腥气的。酒确实没有，呐。”

    句芒指指小荷叶，“不过那小灵物叶上所积凝露可看见了，化灵所凝之水，聚着灵气于其中，不比人间琼露差。”

    听见句芒的话，祺凰像是个闲散公子，一手拎着兔腿，一手持着叶柄，噙住荷叶饮下叶上凝露。

    只是没想到，不偏不倚，这小荷叶化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背景交代的会不会有点多了呢

    之后会温馨轻松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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