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然听见北离的话，眼睛又睁大一些。
“跟着”这个词也实在不大好说，这在凡人的语境里过于暧昧与模糊，“他穿什么我穿什么”，既然不是亲人，那可不就是
莫非，神仙也有好男风者
不过这两日看来，祺凰神仙确实是走哪都要带着这北离小神仙的。
中然骤然参悟了神仙的风流韵事，相比之下感觉袖筒里面的秘法都变的不值钱起来。
“跟着，嗯，跟着好，对，对，出门嘛，就要跟着个伴才好。”中然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他受我与昨日那句芒仙者点化，跟着我一起游历河山。”北离不懂，但祺凰不能听不出，这些凡人，心思稀奇，只好开口解释了两句。
可惜解释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好家伙，一化形就养在身边了这北离小神仙看着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样又这样小，勉勉强强的够得上弱冠。”中然在心里想，“祺凰神仙看着冷清正经，怎么偏偏，哎”。
祺凰突然在中然眼神里读懂了一点什么别的意味，大概介于禽兽和登徒子之间。
好在及时小弟被几位妇人送过来，才不过一个白天，腰里就坠上了绣工精致的小荷包，小小的人抱这个大大的筐，都是现做成的食物。
“这么玲珑的孩子，日后有机会可要回来看看我们，我们都是尧光本县人。”
恋恋不舍的把孩子交到北离手中的时候还在嘱咐，“这荷包也是风俗，保平安，里面放了些草药和难得的玉石，孩子离了家，夜里睡不安稳，都可以助眠，药性不强，一定让小弟一直挂着。”
一个是别人的母亲，一个是他人的孩子，凑在一起享了一日圆满，是乱世里常见的一点可怜温情。
另祺凰没料到的是后羿竟然也来了，将化小后的弓栓了红线系在颈上，犹犹豫豫似乎是有几分难为情。
“这弓箭，谢谢你们带过来。”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半天也只说出这一句来，只是余下的话也都在眼里了。
早些时候尚且还有怨气，突然道谢必定是夸父在这弓上做了文章。
祺凰没有多问，夸父独守北境，后羿恐怕是他唯一的子嗣了，和解便是好事。
拱手行了个别礼，祺凰和北离打算离开，中然还在絮絮叨叨，“北离小神仙，这人心俱是会变化的，你要自己留心自己啊。”
北离不大懂中然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人心会变这话为什么要说给自己，真正待在人群中的不正是中然自己嘛，只是分别在即，便匆匆应答。
只有一边的祺凰满脸不悦，心里暗戳戳骂着，“自作聪明的凡人，不赶紧想着好好操练，多嘴多舌。”
三人一路向东，句芒想必是已经稳住了局面，不曾传信过来。
从那日在长英县开始，祺凰就感觉句芒似乎是压着什么心事，面上照样玩笑如常，可总感觉有些不对，只是相识千年，若是想说，句芒也不会瞒着，若是不说，罢了，谁没有压在心里的事呢。
两人御着一道灵力同行，看着小弟似乎有些害怕御灵腾空，北离渡出灵气让小孩睡着。
“祺凰，你说后羿怎么突然转变了心意呢”北离突然问起。
“夸父本来与后羿也是和睦，问题是之后禺强侵袭而他母亲求救无援所导致，本来也不是血海深仇。”
“那你说为什么后羿他娘吹了哨子夸父却不来相救”北离接着问起来。
祺凰顿了顿，若说就在这几年里，夸父守在北境三次山，也算是护住一方百姓无风无雨。
只有一次是帝父与后稷密谈，之后便请夸父亲自锻造弓箭以备来日所用，算起来可能就是锻弓箭时候出了这档子事了。
毕竟夸父这样重情义的人，如何会抛下妻儿，又为何会离开北境几年之久，导致北境三次山也一并失守，流民大量南迁呢
“兴许是有事情绊住脚了，日后我会带你去见一见他，他不是会对妻儿和流民置之不理的性子。”祺凰心里还有点不解，没有细说，随意搪塞几句。
“好。”北离答应着。
迎风而行，祺凰广袖翻飞落在北离眼中，他扯扯祺凰的衣袖。
“为何刚才中然知道我们二人不是兄弟之后看起来那般惊讶”北离很是不懂。
这些时日祺凰带他见了不一样的神和人，他感觉自己应该已经大体明了读得懂不同人所表达的不同意识，只是今日中然的行为举止他不曾见过。
“他自己心思不纯，便看什么都不正。”祺凰声音听起来有点气哼哼。
“这些无聊的凡人，好像自己跟那登徒子似的，清清白白的事情也想的歪七扭八，自己怎么会对这小孩动歪心思。”
祺凰想着，余光瞟一眼北离，虽说比他矮一些，但确实也够得上弱冠，温润清朗，侧脸因为瘦而显得菱角分明。
这么一看，好像也不算是小孩，昨夜那双带着一点媚气的眼睛又跳进祺凰的脑中。
祺凰赶紧定神，驱赶杂念。
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也抹不去。
杂念也是，一旦在脑中生根，就是烧不尽的野草，不需春风也会再生。
一路无话，祺凰催动周身灵力就往浮玉县赶去，只觉得周身不自在。
一到浮玉，感知到句芒灵力便赶紧寻过去，结果却见他逍遥的靠在一棵大树枝桠上，眯着眼，晒着太阳，手里把玩着垂在胸口的那枚黑色棋子。
“你在这躲什么懒呢”祺凰弹出一点灵力冲向句芒麻穴，原本合着眼的人化出一道春风来将这灵力冲解。
“有人忙着，那我自然乐意至极。”句芒将棋子放进衣襟，从树杈上旋身而下，飘飘然果真有仙人之姿。
“谁会在南境遇着师父。”祺凰还没开口，北离先问起。
“秋神蓐收，你们上次去见少昊的时候正巧没见着。”句芒接过北离手中的小弟，北离觉得这两日他似乎格外上心这个小孩。
“难怪没察觉他的灵力，这是偷偷来南境提秋被咱们碰上了。”祺凰接话道，刻意不去看北离。
“提秋”北离不解。
“素来天地日月，四季晨昏都有节律，我们不过是顺自然而为，可以算做是查漏补缺之责，但是最忌讳逆势而为，不可以用神力退后或是提前四季。”回头向县中看了一眼。
“只是人间近来不太平，听闻南境更是在这几年里因为劳役而少田间劳作之人，田地无人耕种，存粮一吃完，到了冬季里饥寒交加，南境也因此折了不少人。”
“所以蓐收就违自然之律偷偷到各地帮助百姓。”
“不错，所谓提秋就是以神力将谷物催熟，让百姓一年有两季可以收割，多多屯粮以备劳役。”
“还能这样，”北离感叹道“他能让草木逆势而生。”
“逆势而生说起来有违天道，若不是不得已，可万不要想着尝试呀。”句芒笑着拿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折扇轻轻敲了下北离的脑袋。
“还真把自己当师父了，”一边的祺凰腹诽，这拿扇子敲头动作也太过亲昵，让他觉得不舒服。
“才见了不过几回就一副熟络的不行的样子，这小孩也是，别人敲你头也不知道要躲一躲嘛，任着人家敲。”
不过表面依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两县若无异常我打算回去西境一趟。”祺凰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三次山的蚩尤你不去看看，再说帝俊不打算去会一会，孟涂至今也不听音讯，难得在二次山这样顺利，乘胜追击岂不是更好，怎么突然要走”句芒也被打的措手不及。
“就是太顺利了才要走，整整南次二山一道山系，相柳与帝俊攻下来之后却又放任不管，任由几个凡人杂碎看着；另外，在长英县的时候寸草不生，你稍一运灵便会被发觉，那为何之后你追踪无启时一道春风过境却无人来查”
看见句芒皱眉，祺凰接着道，一句话问出口句芒也无从反驳，反应过来这一路的诡异之处。
“而且相柳留给凡人的那秘法也太邪气，极其容易失智暴毙，此等行径不像是打算腐蚀吞并南境。”
“烛九阴此刻打算并不在南境和凡间”句芒猛然醒神。
“难说北境究竟是什么局势，究竟是打了别处的主意还是起了内讧。但我反而觉得南境有人看守着足以，该回神界一趟了。”
祺凰眉心的浅痕又起。
又接着道，“倒也还没到一触即发的境地，我在南境再寻个人，便回神界与帝父商议此行之事，不如由你与蓐收暂时看顾南方，敲打敲打帝俊和蚩尤。”
“也好，你去就是，南境由我与蓐收看着就是了。”
“这小儿你既然打算送到长留去，那便也交付给你了。”
看看一边想要说什么的北离，“你要不要跟着句芒，让他指点指点你。”
“好。”北离想也没想的答应下来。
这下轮到祺凰不乐意，带着他这么久，小叛徒
说让他跟着别人的时候竟一点犹豫也没有，平日里拽他袖子拉他衣角的，那股黏糊糊的劲头哪里去了。
“算了，我还是带着你吧，之前说是带你去青丘一趟的，省得说是我诓骗你，到时候再撒娇耍赖的。”祺凰随即一脸正色的改口。
“跟着祺凰当然好，只是他刚才明明说是要去见天帝，不打搅他不是更好，祺凰这一改口，现在怎么搞得像自己撒赖要跟着他。”北离大为不解。
还有，他什么时候就说过祺凰诓骗自己了
乱扣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