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棋下完,北离也逗完了狌狌,祺凰冲他挑挑眉,北离会意过来。
“我想大事将及,若有禹兄相帮必然如虎添翼,只是后炎兄必定保重,这里离堂庭近在咫尺,”祺凰一边拾子一边嘱咐。
“那依祺凰兄看,我区区凡人为何要居于虎穴”后炎随口接话道,眼睛还直直瞅在北离身上,“小神仙发间荷叶绿色尚未褪尽,是化形时候所惊,虽然有难得天赋,可还要多小心些。”
不仅仅是颜色没有褪尽,更是难脱植物根本,所以惧火,所以渴水,所以身形孱弱。
“受惊”二字一下激起祺凰来,就是他在北离化形时候咬了那片荷叶,或者说,也咬了这个小少年的脸,突然被后炎点出,祺凰顿时有些愧疚。
“多谢。”北离恭恭敬敬还礼,感觉到腕间一轻。
“祺凰说您善解百草,这些迷榖如果我感知不错的话,也是枯木又回春,可否斗胆请教。”北离接着道。
“一个二个都打他迷榖的主意。”后炎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
“枯木回春该是最容易不过,你既然修习生道,为何有要问我呢”后炎看着眼前少年微微垂下的眼帘,被睫毛遮住的似乎还有心事。
“生道是靠着强行渡入生气,若是生灵已无力留住体内生气,运转自身经脉,我们也是无能为力,活与不活,在身而不在心。但是您能将从大泽带来的一节枝干培育成这般模样,必然有不少奥秘。”
“活与不活,在身不在心,小神仙,你这所求,可不是为了区区草木吧。”后炎笑笑。
北离没有笑,只是恭敬行了一礼,小荷叶还没学会凡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的试探和恭维,直愣愣请教着眼前的人,关于生道和活着,哪怕一点也好,无用也好。
祺凰看着严肃恭敬的北离,必定还是对前几日在长右没救下那妇人之事耿耿于怀,句芒没有解法就跑来问后炎。
只是哪里能容易。
“我这法子,说容易也容易,只是无非草木,恐怕难解你心底那一困呐。”
“万望赐教。”
“我所做与生道不差,也不过是先保全草木生气,之后方法就再简单不过了,摸清草木之性,若是惧光,那便避光,若是喜水,那便给水;枯是一个过程,保在这个过程不死,那便是再生。”
一边的禹还歪坐着,“得,说跟没说一个样,随便叫个农妇来还能比你多说两句,环境和时间嘛。”
后炎笑笑,似乎高深莫测,但禹总觉得其实那笑的含义是“傻大个,得,闭嘴吧”。
这群文绉绉的家伙真是软剑伤人呐。
北离还是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后炎看着他,忍不住多嘴一句。
“后炎只是略通草木之道,万物之灵必有其分别,小神仙感叹在身而不在心,可如何得知那心就不是身呢”
“心既是身”北离低声复述,还是不大懂的样子,但也恭敬道谢。
祺凰也起身,“如今还有些琐事需会神界禀明帝父,那就不多逗留了。”
“好,那后炎也不耽搁殿下了。”挥手间,桂树丛又开,竟真的生出些出世的感觉来。
“后炎兄止步,待诸事安顿下来一定再来拜会。”后炎这样一处幽暗地界,说好听叫世外桃源,其实不过是避开近在咫尺的帝俊察觉。
想要擒住贼首,必得深入阵中。
“哈,我还以为祺凰兄要说找我们喝酒呢。”禹还是没有起身,靠在棋案边,果真跟听说的一样,冷清公正的四神殿,连一口酒也不许给他。
“禹兄放心,到时得了好酒一定记着你。”祺凰笑笑,禹不是常年混在神仙堆里的,直率桀骜,必定是那种定下心来便义无反顾的人,难得可见这样的真性情。
禹看看祺凰身边的北离,想起他那腻歪的一笑来。
“好酒当然好,或许是喜酒也不一定,不过最好了。”
祺凰听出那话里的调侃,只好温文尔雅的一笑,禹还想撺掇撺掇北离,后炎抢先开口,“这狭道幽暗,二位小心脚下。”
“好,后炎兄不送了,那这桂墙之外的迷榖我便自己挑选了。”祺凰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话。
还以为说了这半天话祺凰该忘了呢,后炎还是没躲过去,就大大方方的应声,看两人出了狭口后炎抬手,桂树再次合拢。
似乎这片刻时光与空间荡然无存。
“怎么,怕看见他折你迷榖心疼”禹挑眉笑笑,眼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知道你还把我的迷榖随意许给他人,这东西日后或许还有大用呢。”后炎收起满脸客气温和的笑容,几乎要翻个白眼出来。
“只是看你生气紧张有趣的很,忍不住就许了。”
“你真是,见着你我头发都要愁掉了,你究竟何时才能离开,我赶紧过两日清净日子。”后炎话虽抱怨,说出来却没有太多指责。
“走什么我看就在你这里赖一辈子不是很好。”禹不掩饰眼里的真挚。
“我凡人一个,几十年寿数就走到头了,你何必步步紧逼呢况且我也不喜不愿。”后炎无奈。
“骗子。”禹也不恼,继续该干嘛干嘛。
神跟人呐,隔着这无边无际的天堑,寿命二字就够让人无奈,何必再添些念念不忘呢
况且还要分心给他即将“惨遭毒手”的迷榖。
祺凰和北离再回到桂树林中,一到林中北离就问起来,“此刻就回神界吗那我要一起吗会不会耽误你正事”
“嗯,等一刻便走,给你样好东西。”祺凰转身朝一丛流光最盛的迷榖走去,北离好奇站在旁边,之见他细细打量这乌木片刻,“啪”的一声脆响,便伸手折下一枝来。
“过来,小孩。”祺凰挥挥手,北离站到他跟前些。
“再近些。”祺凰不满,“干嘛这样看着我。”
北离没吱声,毕竟他也是草木,在草木面前折草木,他能不害怕吗
祺凰看着北离这副模样,必定是在腹诽他呢。
轻轻一笑,自己超前一步,近到可以嗅见北离身上的草木清香来,抬手抽去他的发冠,发丝争先垂下。
“做什么”北离不解,自打发现自己束冠样子更加成熟以后,他便日日要将头发束起,免得谁见着他都一口一个“小孩”的,这一点上倒像是个寻常少年,快长大的时候最急不可耐。
祺凰没回话,只是慢慢将他的头发挽起,看着那浓浓的墨绿,仿佛一池带着引力的潭水,他对这发丝有着莫名的执念,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仿佛指尖滑过的不是头发,是一汪让人溺毙的春水。
祺凰让自己沉入这春水之中。
明知没有救命稻草,却还是避无可避,哪里需要九天的星辰,池中就有他埋在心底的月亮,近在咫尺,波光荡漾。
手里是软滑的发丝,眼前就是北离这个人,眉毛与睫毛也带着淡淡一点绿色,长长睫毛下掩着带水光的眼珠,那水汽是从轩辕池水中带来的,是可以一眼望见游鱼的清澈,又被那点不甚明显的墨绿沾染,吸着人窥探。
然后呢,鼻梁,嘴唇,下颌,太瘦了些,几乎可以让人会觉得清冷,还好,唇珠润泽,也是他与生俱来的水汽与柔软。
这样一张脸,一副身形,带着柔软的天真和孤勇的坚定,所以成了一汪池水,诱使他纵身一跃,捞起那皎洁的月亮。
“祺,祺凰。”北离被看的不自在,那眼神太深,他还没能读懂,祺凰的手太慢太轻,暧昧顺着发丝递给了他,他不懂,也接不住。
“好了。”祺凰被这声音叫醒,加快动作帮北离挽好头发,化灵为镜,“看看,这迷榖木质黑理,幽光四照,佩之不迷,正好予你做发簪。”
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热气与迷离说给北离,果然,黑色光华正衬北离,衬他墨绿的发丝,衬他吸饱水分的皮肤,是风华难掩的翩翩少君子。
意乱所以情迷,他失了往日的自持与庄重。
祺凰倾身,想要看这双眼眸更清楚些,看看里面可有其他生灵,或者一轮不曾为人见过的明月。
胸口突然被重重一推。
他被池水的浪潮给推出去,拍在岸边,醒了神。
“你,你,”北离的话没说出口,说些什么呢为什么离他这样近,为什么盯着他的眼睛。
不必了,他不懂情爱,但祺凰眼里的深切与渴望,他借发丝送来的缠绵纠葛北离都感知的到了。
祺凰这才真的回过神来,可惜回神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他扪心自问,只是心中尽是他对北离的情爱,连同欲念。
漫漫的神界时光,他担负着责任而生,利器就是命运,他被责任和命运纠缠着,在众神那繁杂扑朔的网结里穿行,不想索求任何情爱,只守着那云凰殿里的干净与清冷。
还有许多陪着他的人,少昊,西女,应龙阿娘,但他知道那都不是归宿。
想要冷眼旁观,就表现的无欲无求,他听闻“无欲则刚”,只求不要软弱。
只是凡间几月却遇上了北离,是他夙愿里的干净纯澈,却还有他难得一见的温暖,无条件的依赖。
不知不觉,他成了温水里的青蛙,回神的时候就再也跳不出去了。
春水一汪困住了他这游鱼,多看他一眼都要分神,再近他一步就要烧起来了。
“我,”正要开口解释点什么,胸口龙血伴着灵识突然一动,是应龙阿娘急唤。
“速去常羊之山,见则立归神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祺凰的心意明了
恋爱谈到一半被打断什么的,作者最喜欢了o
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