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
沉寂厢房内,不苟言笑的魔尊沉声开口“我可以解释。”
“不,不需要解释。”
月梵目光坚定“美少女换装游戏有什么错我们都懂,都明白。”
偶像破灭只在一瞬之间,温泊雪用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事实,老实点头,认真安慰“是这样。”
楼厌
楼厌“我穿越之前,是在陪家里的小孩玩这款游戏。”
破灭的形象顷刻聚拢。
“小孩”
温泊雪一愣“你已经当爸爸了”
“是亲戚家的孩子。”
楼厌轻揉太阳穴“她家出了点事,七岁大的小孩被踢皮球一样没地方去,我就暂时收养了。”
原来是这样。
月梵传音入密[所以这位魔尊,的的确确是个酷哥]
谢星摇若有所思[还是个心地很好的酷哥。]
她说罢开口,看向身侧的玄衣男人“然后你穿越而来,附在了魔尊身上”
“不错。”
楼厌道“我在路上遇见车祸,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到了魔域这里是天途的世界,对吧。”
温泊雪忙不迭点头“嗯嗯。”
月梵好奇“魔尊的生活是怎样的我们几个穿成凌霄山弟子,日日夜夜修炼仙法、提升修为,为了寻找仙骨,还得在修真界四处奔波你在魔域里,日子应该非常惬意吧。”
她一段话说完,身旁的玄衣男人显而易见皱了皱眉。
“魔域,很懈怠。”
楼厌面色淡淡“一个好的良性企业,需要有不断拼搏奋斗的企业文化。曾经的魔尊固然值得敬佩,然而在其领导之下,魔域百姓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对此,我进行了些许政策改良。”
嘶,拼搏奋斗的企业文化。
这段说辞似曾相识,想起不久前的某段记忆,月梵心口一颤,小心翼翼接话“政策改良”
楼厌颔首“一些激励他们的小手段,类似于公司制度,有利无害。你们若是有兴趣,罗刹深海副本之后,大可随我去魔域玩一玩。”
听起来就好恐怖
虽然尚不清楚这位新上任的魔尊究竟做了什么,但毋庸置疑,在二十一世纪的企业文化之下,无辜的魔域百姓们受到了一次全新的洗礼。
谢星摇安静听完,在心中默默为他们摆上一柱香。
但此时此刻,遥远的魔域已经不值得她更多的注意力了。
近在咫尺的赛博外套散着幽幽蓝光,谢星摇深吸口气,双目不自觉发亮“所以,我们拥有了一款真实的换装游戏。”
月梵难掩语气激动“而且是服设丰富、衣柜无穷大的换装界一霸。”
温泊雪呆呆接话“那我们岂不是”
话音未落,三道满怀期待的视线一并盯上楼厌。
修真界的服装款式美则美矣,可惜仅仅局限在古典的中式审美上,种类较为固定单一,不像二十一世纪那样百花齐放。
自从穿越来此,谢星摇已经快要忘记曾经熟悉的风格了。
今时今日摆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奇迹冷冷
价值648人民币的顶级福袋说买就买,这还是一个氪金大佬的奇迹冷冷。
只要有眼前这个系统在手,莫说古今中外,就连未来风格的机械战甲都唾手可得,要说不心动,那必然是假的。
楼厌默默抬头,与三人对上目光。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只被狼群虎视眈眈的羔羊。
楼厌“要不,你们来试试”
奇迹冷冷的系统非常人性化。
只需要点击衣柜里的服装,就能顺势将它穿上。
在穿衣这一点上,游戏给了两个选择一是一键换装,能让玩家瞬间穿上整套新衣裳;二是衣物化为实体,出现在玩家手中,由玩家自己慢慢穿好。
“我很少玩这个游戏,只偶尔尝试过几回。”
楼厌道“游戏里的衣物品质极高,化形成真后,布料也不错比如这套。”
他说罢指尖一动,不过转瞬之间,立马换了套截然不同的着装。
黑袍厚重,袖口绣有丝丝金纹,外搭纯黑大氅,沉稳之余,透出几分隐而不显的尊贵。
再看材质,云锦柔软,鲛丝隐隐生光,皆是不俗之物。
温泊雪看得连连称奇,狗狗般睁圆双眼“好神奇我的人们一败涂地虽然也可以换装,但全是黄金矿工马里奥葫芦娃一类的衣裳。”
楼厌面色淡淡,点开游戏界面里的另一款套装“这套也不错。”
一句话堪堪说完,黑袍变为一袭白衣,待他阴戾之气褪去,赫然成了个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玩这个游戏。]
月梵眯眼,视线渐渐犀利[但我怎么觉得魔尊很是乐在其中]
[同感。]
谢星摇[而且看他的搭配,无论鞋子外袍里衣还是发冠,分明全是同一种色系绝对精心搭配过,游戏里的得分还不低。]
两人传音入密的间隙,冷肃的男人又换上一套月白长衫。
毋庸置疑,看这状态,分明已经玩上了瘾。
他好爱它。
“我把游戏通过神识共享给你们。”
穿上一件满意的新衣,楼厌心满意足“若有喜欢的衣物,尽管告诉我便是。”
魔尊行动力极强,不消多时,谢星摇就在识海中见到奇迹冷冷的游戏界面。
很杂,很花里胡哨。
但她好喜欢
一旁的楼厌耐心介绍“每件衣服都有风格和时代的标签。点开衣柜界面,能利用标签进行筛选。”
谢星摇神识一动,点开衣橱。
再看标签栏,赫然有洋洋洒洒几十种,包括中式古典、现代校园、未来科技、欧风宫廷、童话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随手点开一个标签,几十上百款新衣逐一陈列,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月梵“是。”
谢星摇“天。”
温泊雪“堂。”
视觉冲击力太大,原谅他们词汇过于贫乏。
游戏界面一出,几人纷纷把注意力放在奇迹冷冷上,无人出声,厢房中安静半晌。
谢星摇第一个开口,用神识点了点识海里的一处角落“我能试试这个吗”
楼厌点头。
下一刻,白光乍现,月梵与温泊雪好奇抬眸。
身前的少女生得精致,鹿眼澄亮,鼻尖小巧,莹白如玉的侧脸隐隐浮起浅淡绯色,与他们对视时,扇子似的长睫扑簌簌一颤。
在她身上,是套粉白开衫毛衣,搭配衬衫百褶裙。
就连原本如瀑般的黑发,也成了干净利落的马尾辫。
“好看”
月梵毫不掩饰眼中喜爱“摇摇穿越之前,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谢星摇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头。
开衫毛衣是兔毛材质,摸起来暖和绵软,她用掌心捏了捏,舒适感与满足感一齐涌上心尖。
再晃晃脑袋,绸缎一样的长发不见踪影,马尾扫过后颈,惹来细微的痒。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人怀念。
身边的月梵展颜笑笑“我试试这个吧。”
她选中了一件颇具科技感的未来套装,当数据载入完毕,长发瞬间缩短。
幽蓝镭射夹克,漆黑兜帽,宽大长裤上,嵌满泛着金属色泽的铁制链条。
后背上,还携了把未出鞘的光剑。
超酷。
未来风格的发型非常简练,长度不到脖颈。
头上的重量倏然减轻,月梵不大习惯,晃一晃脖子,将身后的光剑拔离出鞘。
幽光四溢,迷幻感十足。
“我尝试过,奇迹冷冷里的服装道具只能装饰用。”
楼厌道“无论光剑还是枪,虽然看上去很有范,其实压根用不了,只能充充门面。”
想起那把轻飘飘如塑料泡沫的枪,谢星摇应了声“嗯”。
毕竟人家只是一款本本分分的换装游戏,要想让它冲锋陷阵大杀特杀,的确强人所难。
“但是也很酷”
指尖抚上光剑剑锋,月梵由衷感慨“如果我有这款游戏,每天起码换十件衣服。”
她一顿,看向温泊雪“你呢不想试试吗”
谢星摇猜出他心思,拍拍温泊雪肩头“不用觉得害羞,我们连你橡皮泥小人的样子都见过,家人之间,不必见外。”
也是哦。
温泊雪摸摸鼻尖“那就这个吧,多谢。”
作为一款女性向换装游戏,令人欣慰的是,奇迹冷冷里也有不少男装。
再眨眼,温泊雪已穿上一件圣诞树玩偶服。
玩偶服以棉绒制成,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桃花眼。树上挂满彩灯、姜饼人与松子,许是觉得太重,温泊雪笨拙晃动一下身子。
“传说中的圣诞树。”
月梵哑然失笑“不愧是你,好清纯不做作。”
“怎么说呢。”
谢星摇无奈扬唇“很有温师兄的个人风格。”
换装游戏常年稳居游戏榜单前五名,完美满足了收集癖与外观党的双重需要。
游戏尚且如此富有吸引力,当它能为现实所用,吸引力更是爆棚。
若说修真界的华美长裙有如珍馐肴馔,那奇迹冷冷中各具特色的服装,就是一场当之无愧的饕餮盛宴。
在后来的半个时辰里,谢星摇分别尝试了宫廷风洋装、中世纪绅士礼服、未来机甲与民国风旗袍,兜兜转转,最终停在唐风齐胸襦裙上。
襦裙轻盈,接胸而拦,露出脖颈上的一片雪白凝脂,裙裾翩跹,衬得身形纤细高挑;
飞仙髻上别了一线雪白丝绒,三千青丝漆黑如墨,兔子耳朵般悠悠晃动。
月梵兴奋捏她脸蛋“好可爱好可爱”
他们三个叽叽喳喳讨论游戏里的服装搭配,至于楼厌,身为拥有高冷人设的魔尊,借用了谢星摇的一起打鬼子界面细细端详。
游戏界面虽能共享,却只有游戏主人能将其操控。
他几次开口,向谢星摇借来、军用防弹衣与一把火箭筒,满目羡艳地一遍遍抚摸。
这模样着实有点儿可怜兮兮,让人想起地里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谢星摇试探性开口“要不这俩送你我这儿还有些狙和军用刀,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楼厌飞快抬头,薄唇微动,冷寂双眼里,尽是受宠若惊后的不敢置信。
真的好可怜啊
月梵接着她的余音补充“我再给你几辆车吧,想要劳斯莱斯还是布加迪”
楼厌抖了抖眉头,唇角轻抽,欲言又止。
像只好不容易有了归宿的流浪狗。
这也太可怜了你快答应吧
温泊雪看看身边三个老乡,茫然眨眼。
温泊雪挠头“嗯,我有几件葫芦娃的套装,可以送给你穿。”
楼厌
楼厌沉默一刹,原本复杂的表情渐渐褪去,望向温泊雪的眼神里,满满尽是同情。
于是轮到温泊雪抖了抖眉头,唇角轻抽,欲言又止。
温泊雪悲伤捂脸。
“这里面的衣裳,你们随意拿取便是。”
同为难兄难弟,楼厌拍拍他肩头“女装于我无用,至于男款,我殿中有很多。”
“说到男装,”谢星摇心下一动,“楼道友,我能拿几件吗”
月梵当即明白她的用意“送给晏公子”
“嗯。”
谢星摇笑笑“他总穿深色的衣裳,今天是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让晏寒来换换风格。”
她说罢顿了顿,做贼心虚轻咳一声“毕竟我们不是要同他拉近关系吗。”
“嗯嗯,我们。”
月梵双目微眯,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晏公子穿得老成,的确可以试试浅色的衣物。”
楼厌挑眉“晏寒来”
倘若他没记错,晏寒来乃是这个副本的最终反派,非但盗取了仙骨,还将屠戮南海仙宗,万人唾骂。
同为穿越者,谢星摇等人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
“晏公子与我们一路同行,虽然原文”
温泊雪挠头“但就我们看来,他并非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之人,之所以做出那种行经,很可能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理由。”
他说罢垂眸,似是想到什么,迟疑动了动嘴唇“而且在原文里,他哪怕拿了仙骨、堕身成魔,自始至终从没主动伤害过温泊雪他们。”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背叛过主角团。”
楼厌思忖片刻,淡声道“天途里,主角团一行人同样待他不薄,结局却不尽如人意。”
岂止是“不尽如人意”。
分明是阴沟翻车,农夫与蛇。
“进入罗刹深海后,我们将时刻注意他的行踪,只要做好万全准备,就不会出岔子。”
谢星摇正色“在此之前与他多多接触,说不定能知晓晏寒来夺取仙骨的缘由,从而阻止那场劫难。”
这个话题略有沉重,一时半晌无话。
楼厌轻叹口气“也罢。我与他并不相识,没有随意评判的权利,你们多加小心在罗刹深海中,我会替你们盯着他。”
月梵松下后背紧绷的力道“多谢。”
温泊雪“那我们来给晏公子挑些新衣服吧。”
戌时过了一半,谢星摇离开厢房。
由大家选出的衣裳被她装进储物袋,按照原本的计划,本应是她、月梵与温泊雪一同去敲开晏寒来的房门。
但临近出门,月梵忽然开口“要不,送衣服的任务交给摇摇,我们三个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觑见谢星摇怔忪的神色,她很快又道“楼厌道友所言不假,罗刹深海一行危机四伏,我们必须万般小心。在场谁都不希望晏公子堕为邪魔,对吧。”
虽然这个理由来得突兀
但谢星摇还是立马应下,独自出了门。
晚春的夜晚静谧幽寂,客栈走廊除她之外空无一人。
循着记忆,谢星摇来到晏寒来门前。
他一向很晚入睡,但不知怎么,此刻房中居然没有亮灯。
奇怪。
谢星摇试着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戌时中段,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八点钟。
晏寒来是个夜猫子,这种刚过晚饭的时间点,无疑不在他的睡眠期。
房中毫无响应,那就大概率去了房外。
这家客栈面积颇大,谢星摇顺着长廊一路下行,直至来到一楼的大堂,也没见到晏寒来身影。
“掌柜。”
大堂喧闹,坐着不少品尝宵夜的悠闲食客。
她穿过道道人影,靠近门边的柜台“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青衣服的少年修士身量很高,相貌上佳,性子冷冷淡淡,不爱说话。”
掌柜抬头,思量片刻,显出恍然之色“我记得他,之前来这儿买了几瓶酒,出手阔气得很”
他一拍脑袋“他心情不好,许是嫌这儿太吵,后来出门了。”
出门
谢星摇蹙眉“多谢。”
看晏寒来今日的表现,很可能不是头一回来到南海。
此地于他而言尤为特殊,如今不明不白没了踪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原著里前往罗刹深海之前,他应该一直循规蹈矩才对啊。
心口无端发慌,谢星摇掌心凝出灵力,化作一张传讯符。
无需用笔,灵力落于符箓,自行写下娟秀小字
你在哪
修真界里的传讯符,在一定距离范围之内,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网络通信。
她与晏寒来交换过传讯符,默念法诀,符纸便能出现在他身边。
好一阵子没有回音。
谢星摇心中急切,没做多想出了客栈,然而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哪能见到熟悉的影子。
掌柜说,晏寒来买了酒。
他酒量不佳,若要饮酒,定会挑个没人的僻静地方,而南海城中处处喧哗热闹
心有所感,谢星摇抬头。
今夜月明星稀,置身于城中,仿佛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哗哗声响。
月影如水,无声下泻,客栈灯火通明,最高处的房檐高高翘起,好似飞鸟展翅,撩落一片单薄月色。
而在漆黑屋檐上,隐约掠过一袭青衣。
心跳平缓了些许,她松开紧握的双手。
于修士而言,飞檐走壁并非难事。谢星摇足下轻掠,来到屋顶。
她很少登上房檐,落地时尽量轻手轻脚,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由于不甚熟练,身形晃了晃。
余光瞥见突如其来的裙摆,晏寒来撩起眼皮。
谢星摇嗅见浓郁酒气。
再看他身侧,胡乱散落着几张传讯符,符纸上字迹凌乱,细细辨认,清一色写了“抬头”。
应是觉得字迹潦草,晏寒来写了一遍又一遍。
见他安然无恙,谢星摇上前一步“还好吗”
青衣少年茫然与她对视,末了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符箓。
他原本打算聚精会神再写一张。
晏寒来长睫一颤“我还没传给你。”
看样子是喝糊涂了。
谢星摇接过传讯符,缓声笑笑“所以是我自己找到你的。”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他的哪个点,晏寒来怔忪须臾,破天荒笑了一下。
不是平日里阴沉乖僻、带有讽刺意味的冷笑,当他轻扬唇角,眼中亦有笑意淌开,干净又澄亮。
像是真的很开心。
谢星摇被他笑得耳后发热。
“我们给你挑了些新衣服。”
她摸摸耳垂,果然触到一股热意“你喝了多少”
万幸夜色幽深,晏寒来又饮了酒,觉察不出她的紧张。
谢星摇开口时微微垂眼,目光掠过片片黑瓦,落在晏寒来身侧。
他懒懒坐在檐角,身边散落了五六个瓷瓶
难怪神智恍惚至此,在谢星摇的认知里,修真界的酒酿度数极高,只需几口,就能把一个普通人放倒。
原文里,从未提起晏寒来喝酒的桥段。
抵达南海后,主角团曾在夜里找他商量入海的对策,那时晏寒来好端端待在房中,一如既往漫不经心。
眼前的情景之所以与原著大相径庭,应是晏寒来遇上穿越而来的他们,导致剧情发生了改变。
今夜的破例饮酒,定与不久后的那场背叛密切相关。
不难猜出,他在挣扎犹豫。
晏寒来分明自制力极强,这么多年来滴酒未沾。
谢星摇兀地感到心闷。
她沉默着靠近,坐在他身边“晏公子为何饮酒”
少年不语,递给她一个瓷瓶。
顿了顿,晏寒来又收回左手“不好喝,很辣。”
谢星摇半张脸埋进手臂,侧头看他“那你还喝这么多。”
海风悠悠,轻盈灵动,却扰得她心烦意乱。
系统死死缚住识海,让他们无法透露丝毫与原著相关的细节。
谢星摇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噎在喉咙,只能轻声开口“不开心吗”
晏寒来静静对上她视线,蓦地一笑“谢姑娘何出此言。借酒行乐,不是人生一大趣事么。”
喝醉了都不忘嘴硬。
最后一瓶酒灌入喉中,晏寒来轻晃瓷瓶,露出失望之色。
再拂手,屋檐上的酒瓶尽数消失不见,化作齑粉随风远去。
他意识模糊,好在明白谢星摇正在等他,无论如何,不应耽误她的时间。
青衣倏起,见她一愣,晏寒来懒懒扬唇“谢姑娘不是打算送我东西储物袋不在身上,不如回房放下。”
他似乎清醒了一点儿。
谢星摇随之起身“是我们挑选的衣物。晏公子平日里常穿青衣,大可试试别的颜色”
她话没说完,便见身前的人影陡然一晃。
晏寒来酒量糟糕,今夜独自饮下这么多陈酿,已是神志不清。
谢星摇下意识伸手去扶,抓住他手臂的瞬息,视野中出现一抹雪白。
方才还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成了只雪白狐狸。
小小一只,蜷缩成一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手里。
眼见狐狸将要下落,谢星摇反应飞快,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出于条件反射,晏寒来伸出爪子,推了推她手臂。
灵狐喝醉之后,居然会现出原形。
这样也好,省了她搀扶一个高挑同龄人的麻烦。谢星摇调整好姿势,右手轻轻环住狐狸后背。
自从在幽都服下化妖丹,面对晏寒来的原形,她再也无法坦率地抚摸。
毕竟于他而言这个看似寻常的动作,是当真被人拂过了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春夜微冷,海风瑟瑟,他醉了酒,继续留在这里很可能着凉。
谢星摇不假思索,抱着狐狸跃下屋檐。
不是错觉,晏寒来用脑袋蹭了蹭她手肘,尾巴轻轻一扫,裹住手背。
温温热热,像团滚烫的棉花糖。
匆匆穿过客栈大堂,来到晏寒来的厢房。
谢星摇没有钥匙,只能抬起食指,戳一戳狐狸爪子。
他本是半阖了眼,在戳弄下散漫抬眸,旋即灵力一动,在爪子里化出一把钥匙。
尾巴还慢悠悠晃了晃。
好乖。
和她醉酒后闹腾的性子完全不一样,晏寒来安安静静,甚至没有过多动弹,看上去安静又乖巧,白绒绒软糯糯的一个毛团,让人很难不心生喜爱。
房门打开,谢星摇用灵力点燃烛火,径直走向床边。
她的本意很简单放下狐狸,拉好被子,留下衣物,转身离开,一气呵成。
然而行至床前,动作却突然停下。
怀里半梦半醒的狐狸,用爪子攥住了她袖口。
属于晏寒来的少年音慵懒沙哑,低不可闻“你要走了”
现在不走,难道还要留下。
谢星摇轻笑“晏公子不希望我走”
没有回应。
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掀开床褥一角。
紧随其后,便是将小白狐狸放进被子。
谢星摇微微俯身,垂下双手。
旋即呼吸窒住。
在她即将松手的前一瞬,怀中毛绒绒的白团,顷刻间没了影踪。
少年人的身形突然占据全部视野,而她保持着拥抱的动作。
皂香萦满鼻尖,谢星摇见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凤眸。
晏寒来似乎笑了一下。
他身量高,无法被一个小姑娘轻易抱起,顺势跌在床铺之上,左手仍然紧紧攥着谢星摇袖口。
于是理所当然,谢星摇身子往前一倾。
正好压在他身上。
虽然都是晏寒来,但抱着小狐狸和抱住少年人劲瘦的腰身,两种感觉天差地别。
隔着一层单薄青衣,掌心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侧腰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谢星摇心跳加速,欲要起身离开。
袖口却被他死死拽住。
晏寒来醉了酒,力道其实不大。
鬼使神差地,她却下意识顺应了这个动作,没有再挣扎,而是用双手撑住床铺,虚虚压在晏寒来身前。
隔得近了,眼前人的眉眼清晰可辨。
他因醉了酒,双目如同笼上一层朦胧薄雾,水意盈盈间,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谢星摇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
俄顷,晏寒来低低出声“谢星摇”
明知故问。
谢星摇咬住下唇。
他狼狈跌在床头,束起的黑发略显凌散,丝丝缕缕溢散于枕边,好似幽深水雾。
晏寒来静静看她,兀地开口“你这般厌烦我,何苦与我接近,自寻麻烦。”
他嗓音虽轻,语气却是笃定,说话时唇角轻勾,眼底看不出情绪。
谢星摇同他对视“晏公子何出此言。”
晏寒来沉默瞬息,语气里带了醉意,居然认真回她“我说话总是很难听。”
谢星摇有时候是真的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但此时此刻,她觉得晏寒来不开心。
那双死寂的眼睛晦暗不明,仿佛连他都深深厌倦了自己,把这份不讨人喜欢看作理所当然。
这是一种名为自我厌弃的情绪。
“唔。”
她语气不变“晏公子口才过人,当初帮我怼江承宇,很是大快人心。”
晏寒来定定看她。
他忽地又道“我出身不明,灵力脏污。”
谢星摇想起当初在朔风城的时候。
晏寒来平时不会轻易出手,朔风城的地下室里,谢星摇见过他全开的灵力。
混杂了古怪的魔气妖气与死气,浑浊如泥沼,惹人心生畏惧。
这种灵力绝非天生所得,不知经历过什么,才会让灵力变得如此诡谲晦暗。
她蹙了蹙眉,为少年拂去眼前一缕碎发“你比我们都厉害。”
晏寒来抿唇。
好一会儿,他再次张口“狐狸,你不愿意摸。”
谢星摇愣住。
他不会在说今晚吧。
而且这种话题,未免逾越过了暧昧的界限。
她思忖一瞬“我是不愿乘人之危。”
晏寒来极轻地哼笑“你早就有过乘人之危。”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谢星摇选择默认。
当下这样的动作太过贴近,倘若明日晏寒来酒醒记起,只会徒增尴尬。
她手臂用力,稍稍撑起身子,猝不及防,却被握住手腕。
腕上的拇指用力下压,指腹生了薄茧,勾勒出她腕骨的轮廓。
晏寒来看着她,呼吸清浅,在空气里晕开淡淡的热。
他忽然说“你别讨厌我。”
只一句话,谢星摇停下思绪与动作。
拇指微热,自手腕划向手指,在她食指上轻轻一勾。
恰是缠绕了结契绳的地方。
摘星节过去,结契绳自会失去绑定的效力,变成一根普通的灵力绳索。
但它并未消失。
离开幽都,她与晏寒来心知肚明,却都没说出口。
指腹摩挲她食指,虽是极其微小的动作,袭上心头,撩动四肢百骸中暗涌的电流。
一时没人出声,沉默蔓延,裹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因晏寒来心有所念,二人间的绳索再度现出,丧失了曾经的幽蓝微芒,暗淡无光。
食指被他小心翼翼握住,在满室酒香里,挪向晏寒来脖颈。
越来越近。
直至触及他颈上的喉结。
感受到凸起弧度,谢星摇被耳后的热意灼得发懵。
喉结因她的触碰上下滑落,似是心生愉悦,少年长睫倏动,头顶生出一对雪白色狐狸耳朵。
他动作没停,掌心蕴藉灵力。
当谢星摇食指的绳索与颈上的细绳彼此相贴,灵力涌入结契绳,再一次淌开幽蓝微光。
谢星摇指尖轻颤,连带心口也在发抖
她如同中了蛊,理智摇摇欲坠。
晏寒来却是笑意更浓。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在他的牵引下,少女纤细的食指缓缓勾住颈上细绳。
喉结被一瞬擦过,颤出微妙弧度。
晏寒来说“要是连你也讨厌我”
来到南海,曾经下定决心践行的计划近在眼前,他却生了踌躇,不知应当如何去做。
倘若见到她厌恶的神色,他一定会难过。
可他不得不做。
食指勾上绳索。
躺在床头的少年被她压住,完完全全是副乖驯姿态。
酒意染出酡红,自眼尾漫上喉结,晏寒来默然抬眸,乌发如墨,眉眼鲜焕,尽是醉意的余烬。
谢星摇心跳如鼓。
即便处于主导者的位置,她仍然像只被死死擒住、动弹不得的猎物。
一个近乎于荒诞的念头陡然涌现。
变成狐狸哄她,主动提出结契,还有现如今暧昧不清的言语。
或许晏寒来
“结契绳。”
春夜寂静,她听见晏寒来说“在厌烦我之前不要解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