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何去管却要好好想想,方仁皱眉苦思,几人之中却有那出身旁支的方诚是个脑子灵活的,当下便道,
“如今也不知明叔在牢中是什么情形且需到里头探上一探瞧瞧他身上如何可是带着伤伤得有多重”
方诚心里明白,明叔本就年纪大了,又被官府严刑拷打这么久了,也不知身子受得住还是受不住若是不成了,这人只怕救出来也不成了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但他话中未尽之意众人还是明白了,方忠一听大怒而起扯了他领子道,
“带了伤又如何伤得重又如何难道伤重便不救了么,明叔多年有功于方家便是他死了,我们也要接了回来好好安葬”
方忠性子急,虽纯良好义但少了冷静,方仁起身一拍他肩头,
“老六,放手”
方忠忿忿放开了方诚,
“大哥,你也这样想么”
方仁默然,家中遭了大变,他如今只带了四人出来,除了嫡出的一个方忠,便是方诚、方尔清、程越三人,方尔清与方诚是方家旁支。
方尔清家中只有爹娘,爹娘在外地方家的庄子上现下也不知如何,方诚爹娘却是已死在了方家堡中,还有一个弟弟早前就被六淑派了出去,要知晓下落也要问过六叔才成。
至于程越却是方家收养的孤儿,自小在方家长大与亲兄弟是一般无二的。
这么几人跟着他方仁,自是要保他们平安才是,明叔需救却也要想想法子才是
当下应道,
“方诚说的对,现下也不知里头情形如何,必是要想法子进去探一探才是”
几人商议了一番,第二日便由方诚扮做是方家的伙计要去探望,那收了银子的狱卒上下打量他一番,
“嘿你倒是个念旧情的,自方家的铺子被封后,却是没一个来瞧过他的”
方诚点头哈腰道,
“您老通融,我这也是前头一月回乡下探亲去了,回来才知晓这事儿,掌柜的平日里待我们不错,就就想来瞧瞧他”
那狱卒一面打开门一面道,
“瞧吧瞧吧再不瞧也快瞧不着了”
方诚听得却是心里一沉,唯唯诺诺进来,
“给您添麻烦了”
进至那黑暗的牢房之中,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那蜷缩在角落处的一团人影,也不知是生是死,上前一步叫道,
“掌柜的掌柜的”
那人动了动,铁链子哗哗作响,方诚几步上去一看立时抹起了眼泪,
“掌柜的,您怎么遭了这么大罪啊”
那狱卒在外头冷笑道,
“这怪得谁来,怪他自家嘴硬,若是早说早就出去了,还至于在这里”
那方季明半昏半迷之间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睁开眼瞧了半晌,立时一惊道,
“你”
方诚过去扑到他身上哭道,
“掌柜的,我来瞧您了您您这身子可还好”
方季明认出了他来立时眼前一亮,
“我我还好你你家中还好么”
方诚哭着摇头道,
“家里老人去了”
方季明闻言如遭雷击猛然伸手一把抓了方诚,方诚低头瞧着他那指甲尽去,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心里疼如刀绞,
“掌掌柜的”
方季明抖着身子,抬了一张皮肉不全的脸,瞪着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家里多少人都去了”
方诚应道,
“家里就大阿爷去了丧事办得十分隆重,家里的不少兄弟并一些族人都去陪了”
方季明闻言立时松了口气,低低道,
“好好天不绝我方家”
方家之事太过突然,各处的人手都未来得及送信,他是等到官府衙役拿了封条上门,才知晓皇帝佬儿动了手,不过六爷前头已有布置,只要方家人还有元气保存,方家便不会完
想到这处忙推方诚道,
“你你走我如今落魄到了这种境地,你也少来沾染我,没得连累了你和家里人”
方诚哭道,
“掌柜的,我那能不管您,无论花多少银子我也要想法子弄您出去的”
那外头守着的狱卒听了嗤笑几声,
“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是谋逆同党,牵连上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还使银子今儿让你见着面便是爷爷我积德行善了,你还想怎么着”
方季明用力捏了捏方诚的手道,
“这位官爷说的对,我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为方家我死得其所,能追随着大老爷而去,也是我方季明为方家尽忠了你与我毫无相干还不快走”
说罢奋力一推方诚将他推坐到地上,想转过身子却是只能抬了抬手,扯得铁链哗哗作响,这时方诚才发觉他两条腿早已无法动弹,右膝处森森白骨隐隐可见,显是已被弄断了腿。
方诚见状伏在地上大哭,
“掌柜的”
“还不快走”
方诚哭得不能自抑,方季明叹了气道,
“你走吧好好的活着便对得起家里人了”
方诚瞧这情形自知方季明救无可救,心中伤痛强咬了牙抽泣道,
“掌柜的您您求仁得仁,小的小的佩服还请掌柜的饮上饮上这三杯水酒,算做小的们送您一程了”
方季明闻言转过头嘶声道,
“酒来”
方诚过去拿了一旁破桌上头的烂碗,把带的酒打开,却是在那街上随意打的三个铜板一壶的糟酒,倒在烂碗里头便顺着裂缝往外渗,一路水淋淋送到方季明嘴边,他张嘴咕咚咚喝了进去,却是连连咳嗽,血水混着酒水呛了出来,
“明”
方季明哈哈一笑拦了他后头的话,
“好酒再来”
方诚连倒了三碗给他都是一口饮尽,却又呛咳了一大半出来,方季明哈哈笑道,
“有你这三碗水酒,我去到阴曹地府也不觉着冷了你去吧”
方诚含泪扑嗵跪下,以头触地磕了三个响头,
“邦邦邦”
“您好走”
说罢起身低头收紧了身上的破袄子,疾步走了出去,里头方季明哈哈大笑道,
“小子,好自为之”
方诚强压了心头悲愤,出来又强扯笑脸塞了二两银子给那狱卒,
“劳驾官爷多照看下”
那狱卒叹了一口气道,
“实话说我越照看他,他越受罪,现下这样还不如早些死了强”
方诚闻言心中大恨,恨不能立时抽刀就砍了这狱卒,却是再也不敢说话,只将牙关咬得咕咕作响,转身往外头走去。
他走后没有多久,那狱卒便转身又报了与人知晓,
“今儿有人来探那方季明了”
“哦是什么人”
“年轻轻的小子,说是店里的伙计”
“晓得了”
隔了不久蜀州州府之中便有人送了信出去。
方诚回到客栈之中,眼圈发红,神情黯然,方仁一瞧心中也是发沉,
“明叔明叔如何”
方诚默然摇头,
“两条腿都被打断了,五脏六腑也受了损,只怕是”
众人一听是瞠目欲裂,方忠虎吼一声便要回身去抽刀子,方仁忙一把抱了他的腰,
“老六,你做什么”
方忠怒吼道,
“你们怕死我不怕死,我不能眼睁睁瞧着明叔就这般死了”
方仁心中如被刀扎,
“你当我不想救么不是不想是不能啊”
方忠怒道,
“有什么不能的,大不了脑袋落了碗大个疤,有何可怕的”
方仁摇头道,
“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几位兄弟更不怕死但我却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我等几条命不值当,方家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也不值当么你这么送了命,方家的仇谁来报”
方忠一听愣在当场,方仁伸手夺了他手中刀,
“留着你我有用之躯,寻那罪魁祸首复仇,待到大仇得报之日,我必到明叔灵前请罪”
方忠闻言低头垂泪转身抱了方仁哭道,
“大哥大哥我恨,我恨啊原来好好的,为何为何一夜之间一夜之间就变了”
方仁抱着兄弟也是暗自垂泪,
我我也不晓为了什么
为何一夜之间要我方家家破人亡,我方家百年来乐善好施,修桥铺路,造福一方,却为何好人没有好报,要落得如此下场
几人正在房内叹气垂泪之时,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几人一静,方仁忙擦了泪,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
“什么人”
外头店小二的声音应道,
“客官,下头有位客人来寻人,小的听他所言倒似与您有些相似,便想问问可要下去见见”
方仁皱眉,
“他要找什么人”
“说是二十出头年纪,浓眉大眼,眼角有一颗泪痣”
说的样子与方仁相似,怪不得店小二要上来问询,方仁想了想过去挨到门边,冲几人比划了手势,
“如此我倒要下去瞧一瞧”
说罢打开门出去跟着店小二下楼,后头四人也跟着出来,自后头下去分散察看。
那头方仁下去在那楼梯上头往下一眼,见一个高瘦青年立在那处,发乱衣脏比那逃难的也差不了多少。
他站在柜台前头,进进出出的客人都捂了口鼻,店小二指了人道,
“客官,就是他了”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两两相望俱是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