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眠再一次喝断片了。
她对昨天晚上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说了一句“恋爱狗都不谈”,至于靳崇钰和靳泡泡是什么反应,她,忘了。
第二天的天色有些阴沉。
孟眠起床的时候靳泡泡还在睡觉,暖气开得足,靳泡泡的被子有一半儿是掉在地上的,但孟眠还是走过去帮靳泡泡捡起了被子。
这个过程中,靳泡泡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
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孟眠洗漱完,换个衣服可以直接出门吃个饭然后之去学校上课。
她以为,靳崇钰在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在家的,没想到一出卧室就看见靳崇钰从厨房里出来。
像个无业游民,真的。
靳崇钰倒是很淡定,他推了下眼镜,“醒这么早”
孟眠干巴巴地点点头,“早。”
靳崇钰“你下午有课,正好,我早餐做多了,你可以吃了再走。”
阴沉的天色没有荫蔽掉男人身上哪怕半点儿衿贵,他精细的镜框在微芒底下时不时闪出细碎的光点,他时不时打个哈欠,似乎没睡好的模样,神色慵懒极了。
孟眠说了句谢谢。
去厨房盛了碗粥,厨房里不仅有鱼片粥,还有烤好的面包和几个酱,以及一小碗蔬菜沙拉。
如果是按照一人份的量做的话,的确有点多了。
她坐在靳崇钰的斜对面用餐。
小猫似的,吃得很专注,头都没抬一下,又或许是,不好意思抬。
孟眠边机械地用勺子一勺接着一勺往嘴里塞,为了不这么尴尬,孟眠本来准备拿出手机来玩一会儿,不过看着靳崇钰都没玩手机,她觉得这样又不太尊重人。
“我等会也要去学校,可以送你。”靳崇钰的声音在孟眠耳边响起。
孟眠想了想,说了声“好。”
“你硕博都是在召南读的”孟眠用勺子搅着碗里剩下的粥,她吃不完了。
“嗯,你之后考研,还是在召南”
孟眠“不知道,我妈希望我回新台。”
靳崇钰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
孟眠抬眼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不说,靳崇钰也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疑惑。
“你怎么一点都没变,”靳崇钰感慨道,他支着下巴,眼神里含着惬意浅淡的笑,似乎收拢了为数不多的所有的光芒,然后洒向孟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敢想,但不说。”
“阿水,好久不见啊。”靳崇钰挑了挑眉,和孟眠摊了牌。
当对方的身份转变成以前见过的人的时候,孟眠那点不自在和不好意思变得淡了很多,“泡泡说你们当时是翻墙进的一中。”
靳崇钰微微蹙眉,“她说得太多了。”
孟眠忍不住笑。
“那一对黑天鹅的确很有名气,”孟眠放下勺子,徐徐说道,“只不过其中那只雌性在我高三那年生病后去世了,剩下的那一只就开始不吃不喝,校长联系了动物园的人和动物心理师,还是没能让它活下来。”
靳崇钰现在的身份和之前不同了,现在算是熟人,有了一起到过的地方,一起吃过的东西,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的会迅速拉近。
靳崇钰听着孟眠说话,“我还记得你们学校的红人榜上女生比较多。”
“嗯嗯,”孟眠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她难得如此轻蔑,靳崇钰觉得有些稀奇,“我们当时三个年级主任,其中两个是男的,更加看重男生,常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贤惠温柔才是身为女性最好的品质。”
“然后我们另外一个年级主任比较年轻,她说不分性别,责任感善良与勇敢才是最好的品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是女性或者男性必须得做的。”
孟眠其实话并不少,她需要一个她不排斥,也愿意听她说话的听众。
“所以当时我们学校的女生就将红人榜上几乎给霸榜了,”孟眠看向窗外,淡淡道,“去他妈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靳崇钰掩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当时其实是先看见红人榜之后,继而看见孟眠本人的。
照片背景墙是大红色的,女生头发披在脑后,那时候头发还没现在长,但也可以了,眼睛很冷淡地看着镜头,气质文静又清冷,那种目中无人中又能看见点儿流浪猫一样的警惕与戒备。
然后下边的红人语录是去他妈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靳崇钰当时就觉得,不错,是个很劲儿的小姑娘。
但本人于照片严重不符。
倒不是说学校给学生图了,而是孟眠本人看起来与目中无人半点关系都无,只是有点冷淡和认生。
很难想象,那句那么劲儿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现在靳崇钰亲耳听见了,他觉得,这才是阿水。
慢热,迟钝,认生,社恐,这些都与她的勇敢,坚毅,果敢,毫不冲突。
孟眠现在不想说话了。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因为她平时说话太少,导致她无法很好的把握话说到哪里就停的分寸。
不过还好,靳崇钰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其实当时因为这个,他们高中闹得很厉害,甚至上了当地的新闻,学校也出现了“女的都回去生孩子吧”“男的没一个好一个东西”的极端言论。
刚开学的时候,班上有几个人听见她是新台一中毕业的之后,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靳崇钰和靳泡泡是她为数不多现在觉得不错的人,如果在这种事情出现分歧,她也还是会坚定自己的想法。
靳崇钰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加绒的卫衣就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懒懒散散的,像是去遛弯的。
但孟眠不敢质疑大佬,博士,博士,博士哎。
靳崇钰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宾利,虽然孟眠对车不感兴趣,但之前叔叔的车库里有这辆车。
挺贵的。
要不是靳崇钰带了笔记本,孟眠依旧认为对方是去遛弯的。
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召南大学是开放式的,连个门儿都没有,四通八达,靳崇钰直接把车开到了教学楼底下。
孟眠“”
临近上课的时间,两边全是学生,一辆宾利出现并不稀奇,但引人注意的是,这辆宾利停下了。
孟眠往窗外看了看,她呼吸一滞,求救般地看着靳崇钰。
靳崇钰镜片后的眸子闪过一丝揶揄,他低声道“抱歉。”而后打方向盘离开了这条路。
几分钟过后,车停在了人稍微少点的路边。
不过也还是不算少。
靳崇钰看着孟眠几乎快要竖起来的耳朵,修长的脖子抻直了眼巴巴望着窗外,像是土拨鼠。
他把着方向盘,靠着闷笑了会儿,而后抬起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无可奈何又夹杂着怜爱般的语气,“妹妹,体谅一下,就这段路人流量小一点。”
孟眠怎么可能为难他
“没没事。”孟眠握着方向盘准备下车,靳崇钰叫住她,递给了她一根围巾,“靳泡泡的,你拿上,晚上会冷。”
“谢谢。”
靳崇钰“我可能会在学校待到晚上,你下课了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们一起回家。”他最后这句话,说得比前边两句话说得比前面的要轻,要慢,要更加温和。
只不过孟眠听不出来。
不仅听不出来,她下车搞得还好像有鬼在后边追一样。
“”
不过靳崇钰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孟眠微信的好友申请。
是的,他到今天,到现在,才有了孟眠的微信,之前他和孟眠仅仅只是在一个聊天群里。
孟眠下车便受尽关注,那些视线跟火似的,烧得孟眠脚步都快了起来。
跟以前一样又不一样的感觉。
孟园让司机只停在正门口,好几百万的车停在大门口,司机替她打开车门,一声“孟小姐”叫得十来岁的自己头都不敢抬起来。
可靳崇钰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现在是无地自容更多,还是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好意思更多。
孟眠用围巾把自己头包得严严实实,很奇怪,围巾上的香水有一种海面上风的味道,空旷又显露着说一不二的霸道。
靳泡泡怎么会用这种香水
“孟眠孟眠同学”从后边追来的男生一把扯掉了孟眠头上的围巾。
孟眠被吓了一大跳,黑白分明的眸子受了惊吓后不可遏制地瞪大。
“林最”
林最戴着深蓝色的毛线帽,刘海塞进了帽檐里,明朗清爽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我看见你了,”林最瘪瘪嘴,“谁送你来的那么有钱”
“朋友。”孟眠边走边说道。
她没有和林最解释的义务和必要。
林最追着赶着走在她右手旁,俊男美女的搭配在路上很吸睛。
就是女生表情有点冷淡。
林最的视线从孟眠的眼睛看到鼻子,又看到嘴巴,在心里感叹自己怎么就那么喜欢孟眠呢,直到看见她脖子上围巾。
他伸手一把拉住围巾的一边,孟眠措手不及,被扯得往后仰,脖子迎来一瞬间的窒息感。
“林最”孟眠的不悦写在脸上了。
林最赶忙松开手,“对不起。”
孟眠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林最跟在她旁边,说道“你这根围巾是男士款,是国外查理斯设计的冬季新款,全球发售量不到一千,并且,只限男士购买。”
他不依不饶,不肯死心,“孟眠,你是不是被人包养了”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如此问道。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女生就停下脚步给了他一耳光。
林最被扇懵了。
他不可置信的可太多了,比如自己竟然被打了他妈都没打过他,比如孟眠竟然也会打人,比如孟眠竟然打自己。
少年时代把脸面看得最重了,甚至不惜伤害别人来维护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即使林最并不是这么想的。
“怎么,被我说中了”他变脸如翻书。
孟眠从来不屑于向别人证明自己多厉害,多有钱,那些钱,虽然在她名下,在她卡里,可说到底,也不完全算是她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也的确是属于她的财产。
她物欲不强,容易满足,不了解国际大牌,很多奢侈品她都不认识,孟园会让叔叔家里的管家在准备所有人的生活用品以及其他用品的时候,也给她寄过来一份。
孟眠没想到,只是一根围巾而已,竟然能让林最想这么多。
“我买得起,”孟眠淡淡道,“我自己也买得起。”
林最冷笑一声。
他伸手扯了一下孟眠的书包,“这个包,两万。”
接着是看起来平平无奇连个o都没有的深棕短夹克,“这件外套,九万八。”
头发上的兔子形状的发卡,“七千。”
他抓着孟眠的手腕晃了几下子,“你爪子上的这破手链,三万。”
“孟眠,你告诉我,你一个连家人都没有的人,”林最了解过,孟眠没有家长,她的户口本上只有她,没有别的人,“你住的是召南最好的几个小区之一,你告诉我,你哪来的钱”
孟眠冷冷地看着林最。
“关你什么事”
她眼眶慢慢红了,站在原地,所有声音都逐渐远去,视线内一片模糊。
眼泪涌出来,差点掉下来的同时,她的眼睛被人从后边轻轻捂住,来人身上的味道与围巾上的香水是一样的。
靳崇钰还在等红灯呢,车往前推进得很慢,结果就看见了这么一幕,他把车停到合适的位置后直接就过来了。
他手心被睫毛扫了几下后,接着就感到了一片温热的潮湿。
女生哭了。
但她脊背笔直,呼吸都没乱一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靳崇钰掀起眼皮,目光刀子一样落在林最脸上。
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势上,靳崇钰对林最都是绝对的碾压,林最浑身绷紧,像一柄时刻准备出鞘的剑,可靳崇钰只是看着他,就让他这剑鞘动不了。
“欺负女生,谁教给你的烂德行”靳崇钰漫不经心地训斥语气,却是明晃晃的冷嘲意味。
林最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靳崇钰是谁,只知道他在自己父亲身上都没感受到过这种威压。
“没有下一次了,”靳崇钰的手放下来,把孟眠快要滑下来的书包带子提了回去,动作轻柔地替她一圈一圈系好围巾,像装扮手办似的细心与专注,最后才抽出空瞥了一眼林最,“考上召南,还是挺不容易的,对吧”
他笑了笑,全是威胁和冷意。
林最僵在原地,一个字都不敢说。
这种小学鸡碰上靳崇钰,嫩得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
“我送你去教室。”靳崇钰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和孟眠说话。
孟眠用手背擦掉脸上的眼泪。
默不作声,擦掉了,新的眼泪又掉下来,大颗大颗,珠子似的。
靳崇钰陪着她往前走。
孟眠从无声的哭到抽噎,最后哽咽出声,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泪,要是靳崇钰不来,她估计也不会这样,但此刻委屈化成眼泪铺天盖地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对不起,”孟眠哽咽着说道,“我停不下来,你你不用陪我去教室,我我我自己去去去就可可以了。”
靳崇钰“”
他既心疼,又觉得可爱。
“阿水。”他们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山路上,路上几乎没人,靳崇钰伸手薅开孟眠额前的头发,女生眼睛里满眼亮晶晶的眼泪珠子,她茫然地看着靳崇钰,不知道对方叫自己做什么。
靳崇钰用拇指捻掉了挂在孟眠眼睫上的水渍,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眸子温和又专注,与他的轻傲判若两人。
“妹妹,你哭起来还挺好看的。”他叹息般地说道,本意是为了转移孟眠注意力,也掺杂了真实感受。
孟眠呆住。
耳朵蹭一下就红了。
她眨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不解风情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