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很绝望。
绝望的绝, 绝望的望。
任谁和她在样的处境下,僵硬这么久,恐怕也已经研究了绝望的四种写法。
因为她已经在这个墙头这样不地伫立了足足七日了。
她从开始愤恨地盯着院舍之内,以为虞绒绒是匿身在房间里不肯, 到终于相信了对方确实不在, 如今她甚至已经数清楚了构筑这院墙了多少块砖, 不远处的舍上盖了多少片瓦,院子里的枯树被风吹落了几根枯枝。
身上的隐身符剩三张, 倒是能支撑三日, 毕竟三日后,就是第二轮比剑大会了,燕灵不信到时候虞绒绒不回来。
燕灵叹了口,开始了又轮的道元流转冲脉,只盼着这样入定之后, 时间可以得快点。
如果, 她是说如果。
时间能够倒流,她她绝不会在没调查清楚的时候就轻易来这里,如此憋屈地被困在墙头的
哪怕是去冰瀑湖边磨剑呢
她想和那个虞绒绒好好比比剑呢
宁无量在磨剑。
冰瀑湖中的巨大冰山已经恢复如初, 此刻湖边依然蹲满了梅梢派的弟子,这群弟子明明已经没剑了, 也要从路边捡了枯枝抑或抱了木剑来硬磨。
与其说是磨剑,多少其实更像是在闲话家常, 乱聊八卦。
“诶这两天怎么没见虞师妹啊”
“啧,边去, 少在那儿口个虞师妹拉近乎,好好儿的在前面加个字,就你聪明哦”
“我已经望穿秋水了, 我的本命剑它何时才能到”
“说起来你们给剑起好名字了没我昨晚特意去了藏书楼,你们猜怎么着”
“少卖关子,快说”
“嘿嘿,平时个人都没有的藏书楼,竟然爆满书架上所有字典都被清洗空,个个儿都在那儿翻字呢”
“哎,虞师妹什么时候现啊,虞师妹没现的第七天,想她,想她,想她。”
宁无量磨剑的手稍顿。
很烦。
烦的是,怎么到哪里都逃不虞绒绒的名字。
只要门,无论是去练剑、磨剑甚至哪怕去了雪巅之下,满目蔓延都是榜单上的“虞六”大名,这也就算了,所有梅梢派乃至其他几派来参加比剑的弟子们,要么在说虞六的符,要么在讨论那承诺的三千本命剑到底何时会到。
不来磨剑,他那个聒噪表妹也总要那种奇怪眼神着他,显然非想要问有关虞绒绒的两三,他若是不答,对方便欲言又止,好似笃定了他对虞绒绒余情未了。
余情未了的前提,是有情。
宁无量很确定,自己对虞绒绒家或许有幼年收留的感激,有起长大的几许相熟,而这些感激与相熟总会被岁月冲淡。
他非草木,中多少为自己所作之有些愧疚,但这样的愧疚相比起他对御素阁刻骨的恨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种种感情,错综复杂,或许难辨,绝没有情。
何来余情未了。
情之字,对于他来说,是最无的东西。
无,无趣,且本就不应该拥有。
他垂眸继续安静地磨剑,感受着自己手中那柄乌钩剑越发锋利且剑昂然,终于长长地吐了口郁。
他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分明内很笃定自己的不在意,但为何会有这样的郁,更不是很明白为何虞绒绒这三个字乃至虞六这两个字,都会让他有这么大的烦闷。
甚至他闭上眼,便是那日磨剑之时,少女站在岸边,符破冰川的模样。
宁无量有些烦躁,甚至觉得自己剑都有些不稳,他深吸口,道元新流转,就准备继续磨剑,稳住自己的道。
不等等。
宁无量突然微微皱起了眉。
说起来,他是不是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燕灵了
宁无量揉了揉眉,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燕灵在琼竹派胡作非为飞扬跋扈闹得鸡犬不宁的样子,终于捏了张传讯符。
“燕灵这两天在做什么好她,别闯祸。”
了片刻,他收到了回讯。
“她没有和你在起吗我们已经七八天没见到燕大姐了啊”
宁无量“”
万里之外,紫衣胖子有些喘吁吁地挥舞着传讯符。
四面八方的消息条条传入他耳中,分明算得上是嘈杂的无数信息量,落在他耳中以后,就自被分析分类成了条条清晰的信息。
“催,给我催。”虞丸丸恶狠狠道“拖货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拖我虞丸丸的货。喊上兄弟们,静坐在剑炉旁边,盯着他的剑炉。知道什么是加急单吗加急单就是立刻马上停下手里其他所有的活,先来做我要的货”
“什么太累了要睡觉提神醒脑丸,十瓶,塞他手里,要是不收,就按住塞他嘴里。约定的时间交不了货,想睡觉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情又收钱又不干活,当我虞丸丸是大慈善家吗”
“好,做的不错,你们组今年多加个月的奖金。清点清楚,贴好标签,多检查几遍。梅梢雪岭路远,发之前和我说声,买路钱全报销,记得务必,只能送到我阿姐手里,不得其他人代收。”
如此条条的指令分发下去,虞丸丸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掏随身的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了阵,神色郑道“有三日,三千剑差四个剑炉共计五百二十八柄,平均每个剑炉,每天要炼四十四柄剑,起来,都给我起来”
虞丸丸念念有词“个剑炉又不是只有口炉子,搞快点,两天就能完工。”
他又向了遥远的梅梢雪岭的方向,轻轻搓了搓手,壮河山道“阿姐啊,你的第次手亮相,丸丸可不能拖你的后腿。三天后,三千剑使命必达”
粉色剑舟很悠闲地飘在半空中。
二狗的脑壳时不时传来阵又阵的剧痛。
它翅膀扶着脑门,不规则地乱转着圈圈,口中念念有词“二狗,你是个坚强的二狗了,为爱的绒宝头破血流又怎么样呢二狗乐意二狗坚强二狗雄起”
傅时画坐在边,冲着二狗最疼的地方毫不怜惜地屈指弹,惹得鹦鹉阵滋了哇啦的乱叫。
鹦鹉显然想要给剑舟上的另外个人告状,它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因为虞绒绒正坐在舟头试笔。
她甚至拿了个几个篮子来,个篮子里堆放的是没试的符笔,个里面是算顺手、亟待下轮更详细挑选的,个是不太合意的,有个是外形非常喜欢颇有点舍不得的。
很难想象个人的乾坤袋里居然可以随时掏来这么多齐齐整整的收纳盒。
当然,更难想象,竟然有人能富裕到根根去试这些放眼天下都有名有姓的符笔,有被挑肥拣瘦的时候。
“原来飞花雪被收入了国库。”她捞起支笔,仔细端详片刻,认了笔的来历,在手中挥了挥“当时丸丸想找这只,难怪遍寻不见,没想到兜兜转转,是归了我。”
这只,被放进了“算顺手”的篮子里。
“哇,酒盏笔果然很漂亮。”
落入“漂亮、舍不得”的篮子。
“嘶,这只是什么笔怎么乱飞呢好生不乖巧。”
被扔进“不合意”篮子。
二狗声道“当初你进国库,满打满算也就拿了把渊兮吧怎么到了她,就能拿这么多”
傅时画似是对面前这幕很是满意,好似虞绒绒天生就应该这样挑挑拣拣,他又弹了下二狗,道“我是不想多拿吗是渊兮,其他的剑就不敢自讨没趣地靠近了。这剑当初如此自投罗网,毛遂自荐,谁能想到此时,彼时,这剑如今竟然不想回来了。”
二狗慢慢眨了眨眼“可绒绒体内被那个老头留下的魔种也已经被斩了,她的道脉也通了,不需要渊兮凝层剑来保护了渊兮为什么要留在那儿呢”
“是啊,为什么呢”傅时画慢悠悠道“剑的主人也想知道原因呢。”
二狗愣了愣,总觉得傅时画的这个语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到底已经相伴许久,二狗底惊,觉得自己福至灵地好似明白了什么,缓缓转头去。
恰对上傅时画耷拉下来的视线。
是带着某些笑意和警告的目光,生怕二狗不懂,他伸根手指,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二狗
好你个傅狗竟然这么奸诈狡猾不要脸
二狗在瞳孔地震,脑筋没转到傅时画为何要这样做,只顾着翅膀乱甩来比划自己没说口的、对傅时画的怒骂。
听到坐在船头的少女突然起身的声音。
她挥舞了许多笔,试了很多次符,有几次静闹得颇大,若不是傅时画及时按住剑舟,恐怕就要人仰马翻。
才在“算合意”的篮子里放了寥寥几支笔。
虞绒绒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其实所有的笔入手都能,毕竟能入国库的笔,怎么也有两把刷子。
但从此前到现在,所有试的笔都多多少少都像是与她隔了层什么。
这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像是层不真切的白雾。
有时白雾颇厚,所以被归入了“不顺手”的篮子,有时白雾朦胧,影影绰绰,到底算是可以拨云见日,所以算是合意。
直到此刻。
她在碰到这支笔的时候,就有种奇特的、密不可分般的亲切感,好似这支笔本就直伴随在她身边,从未分离。
抬手挥笔时,她指尖的每次震颤,每缕道元,好似都能被对方敏锐地捕捉和感知到,通笔尖悄然洒落来。
就像是沾墨的墨笔突然通畅,手下的纸张顺滑绵密,每笔都是自己之所向,每划都是意所。
又仿佛只要她手中有这支笔,天地便可以任她挥洒。
而她挥笔时,轻风暮色也确实随她所,已经逐渐冷冽的风也如春时候,晴日山秀。
那是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但只要遇见,就会在瞬息间明白。
这就是她的本命笔。
虞绒绒翻转笔端,手指轻触,神识处,脑海中终于浮现了这支笔的名字。
她在晚风中,轻声道“见画。”
她的本命笔,名叫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