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52章 不爱写字
    明娆抱上去时,  脸贴在男人的后背上。

    布料是凉的,微潮,被冷风拍得久了,  贴上去时冰得脸颊生疼。

    虞砚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他木愣愣地站在原地,执着笔的手悬在半空,  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娆的额头抵在他背上,  她放轻了声音,  不叫他听到自己嗓音里的哽咽。

    她深吸了口气,  “虞砚,你在做什么呢”

    虞砚这才回神,意识到并不是在做梦。

    他慢慢转回头,哑声唤她的名字,  “娆娆”

    “嗯。”

    虞砚放下了笔,  活动了下麻木的肩膀和手臂,他想转过来,  可是腰间那双柔软的手臂缠得紧,不叫他动。

    她的手不老实地摸了摸他的腹肌,软着声音撒娇“说话呀,  一大早,在这里吹风作甚”

    虞砚抬起手,想去抓她的手,  可是五指合拢时,察觉到自己冰凉的温度,  又垂了下去。

    冻得木然的指节缩在掌心,  拳头攥得极紧,  想要快些恢复温暖。

    他背对着她,低声道“醒来有些无聊,怕吵你睡觉,便来这里打发时间。”

    明娆信,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全部的实话,他总是觉得无聊的,无聊的时候他也能对着她的睡脸看到天长地久,从没有一次是躲开她的。

    可明娆仍然没有揭穿,只顺着道“打发时间就打发嘛,为何还敞着门”

    虞砚如实道“怕你起来找不到我会着急,所以开着门。”

    这样她只要找到这个院子来,就可以看到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他,可以朝他走来。

    不会把他一个人遗忘在这里。

    “这样很冷啊,而且就算关着门,我也可以叫你一声,”明娆道,“我叫你,你会听到的吧”

    “我会。”

    “那你下回不要再这样了,如果我找不到你,就会大声喊你,喊到你回应我为止,好不好”

    虞砚呆呆立在原地良久,突然抬起手,将自己没有一丝温度、已经冻僵的红通通的手放在了女子纤细的手腕上,握紧。

    他把明娆的手拉开,然后转身。他拉着明娆换了个方向,自己背对着门口凛冽的寒风,把明娆抵在书案前。俯下了身子,将人抱进了怀里。

    虞砚的下巴抵靠着女孩瘦弱的肩膀,嗓音莫名沙哑“好,你说什么都好。”

    “你的怀里第一次这么冰冷。”她说,“一点都不暖,冷得我想打喷嚏。”

    说罢,她就真的在他的胸口打了个喷嚏,然后吸了吸鼻子,收紧了圈在他腰间的手臂,抱得更紧,好像只有这么紧紧地相拥,才不会觉得冷。

    虞砚闷声道了句抱歉,轻声承诺“以后不会了。”

    风还在往屋里灌,明娆觉得自己贴在虞砚后背上的手都冻僵。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裳,抬头看他,“冷,我们回去好不好”

    虞砚没答话,仔仔细细地盯着她微红的眼尾瞧。

    他抬手,冰冷的指尖扫过那处,心里一疼,“做噩梦了”

    明娆嗯了声,娇声抱怨“做噩梦,醒来看到你不在,急得都哭了,是不是都怨你。”

    “怨我。”虞砚愧疚道。

    “那你以后不要再悄无声息地跑来这里,起码要让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虞砚答应了。

    他一向说到做到,明娆并不担心他食言。

    二人在书房里也有更换的衣物,换上了一身暖和的冬衣,虞砚揽着女孩的腰,沿着游廊往回走。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辰时左右,两人用过了膳,这期间明娆都没有多问一句书房里的事。

    饭后她窝在书房的小榻里,心不在焉地看书。隔着屏风,听着外间孟久知来跟虞砚汇报工作。

    “主子,西戎二王子那边似乎是听说了您不在,最近小动作频频,您看”

    虞砚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们不安分,你就不会打过去吗。”

    孟久知“”

    他心道又不是人人都有安北侯的本事,能独自潜入敌营搅它个天翻地覆而不被人发现。

    孟久知总在想,自家主子要是想潜入皇宫,是否也能瞒过一众禁军高手,悄无声息来去自如。

    “主子,咱们都没您那个本事,您看要不要”

    孟久知清楚这屋里还藏着位佳人,他也不好把话挑的太明,若是惹了夫人不高兴,侯爷还是要把怨气撒在他们这些下属身上。

    虽然是付了钱的,但孟久知也不想短短几天内就再次体会一下心脏骤停的感觉,他也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虞砚没答复,支着头,似乎在思索。

    “对了,先前从白霁嘴里挖出来的那些东西皆已证实,说的都是真的。他背后真正的主子是三王子,但是针对夫人的那些事,三殿下的确不知,是白霁背着主人自作主张,想要坑人想出来的计策。”

    虞砚嗯了声,眉眼间逐渐浮现厉色。

    孟久知赶紧带过这个话题,继续道“蠢蠢欲动的是二殿下的人,三殿下那边近来安静得反常。”

    虞砚挑眉,“有何异动”

    孟久知道“听说老可汗前几日从马上摔了下来,身子不大好了。”

    一辈子活在马背上的人从马上摔下来,那可不是一般的不好。

    虞砚弯着唇角,屈起的指节抵住唇,愉悦地笑了起来。

    孟久知见惯了主子的幸灾乐祸,面不改色继续道“西戎接下来一段时间或许会陷入内乱,眼下是个好时机。”

    虞砚懒洋洋地倚着榻,瞥他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打。

    托着长音,“还有吗。”

    言下之意,他懒得管。

    孟久知闭上了嘴,把后面的计策都咽了回去。

    有个不求上进的主子,他这个当下属的也是轻轻松松。

    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人不犯我,我就休假,人若犯我,屠你全家。

    也挺好。

    他们驻守西北,这些年都不需要凭皇帝的旨意做事。

    先帝晚年昏聩,被如今的太后当年的陈贵妃陈琬柔把持朝政,先帝不糊涂的那几年都管不了西北的事,更不要提在虞砚眼中查无此人的陈琬柔了。

    虞砚羽翼未丰时便无人能管束他,如今,新帝登基才一年,西北局势未定,更没人敢对着虞砚说什么。

    就算是太后也不行,谁都知道这西北没了安北侯不行。

    所以只要虞砚不把天捅破,他做什么都无伤大雅。

    西戎没有进犯,他们也不需要主动出击,没有人会说他们懈怠。

    只是隐患终归是隐患,孟久知心里还是希望安北侯能将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毕竟趁虚而入这一招确实好使。

    但

    谁让他跟了个比谁都懒的主子呢。

    “还有没有事”

    虞砚皱着眉,脸上已经写满了烦躁。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孟久知赶紧将一封从京城来的书信递了上去。

    虞砚拆开来看,一目十行,很快看完,随手又将信扔回桌上。

    熟悉的字迹,是出自皇帝之手,内容无非就是老一套说辞,关心西北战事,关心他的生活,还顺带问候了他的夫人。

    自从那封不像样的告假书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以后,皇帝的慰问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

    信上除了惯例问候,其余的总在说着太后如何如何,说尽了太后的好话,叫虞砚安心在西北驻守。

    虞砚冷笑了一声,“他还真是他母后的好儿子。”

    显然,皇帝也是知道安插在安北侯府里的那几颗钉子。

    虞砚并不怪他,陆笙枫是君主,虞砚理应敬重。

    但假如陆笙枫一味地还是纵容着太后胡来,虞砚可不会顾念旧情,他不是个会把“交情”或是“旧友”放在利益天平一边的人,他只会权衡出利弊,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能担得起那个位置的,叫他不计较利益的事的人,从前没有,如今也只有一个明娆。

    太后什么德行虞砚怎会不知,但凡有第二个能够代替他的人,他一定会被太后革职查办,好好清算一下这些年来的不敬之罪。

    虞砚一向就是个硬骨头,最难啃,只有他愿意,他想要,从来没有“屈服”二字。

    父亲当初所说的,这条路不好走,大抵也没想到虞砚的这条路会这么难走吧。

    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今日的境况,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气活过来。

    “主子,您不回信吗”孟久知小心翼翼道。

    虞砚冲他扬了扬下巴,又往身旁的桌子看了一眼。

    孟久知苦笑着走了过去。

    他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双五指分开的棉布手套,拿出一张新的信纸铺平在桌面上,正打算研磨,又见男人长臂一挥,把桌上那尊明娆送他的砚台拿走,放到别处。

    虞砚点了点角落那个旧砚台,“用那个。”

    孟久知“”

    从前他用侯爷的私物都要带着手套,如今物件都得挑着用,带着手套都不配了。

    孟久知默默无言,提起笔,然后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虞砚懒散地靠在书案前,抱着肩膀,低垂着眼眸,神色恹恹,一副提不起来精神、睡不醒的样子。

    他嗓音低哑,一句句口述,孟久知落笔,将他说的话都落在了纸上。

    明娆就是在此时悄悄下了榻,裹着虞砚厚实的袍子,走到屏风边上,默默看着他们。

    他们的配合做的太过熟练,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模式。

    虞砚没有说过几句话便因为疲倦而不想再开口,他叫孟久知草草做了个结尾,再抬头便见到明娆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

    男人倦怠的神色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迎了过去,从明娆手中接过杯子,触碰到她的手指时,感觉那里的温度过于烫,还皱了皱眉。

    他一手拢住明娆的五指,一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把杯子随手放到桌上,揽着明娆的腰就往外走。

    孟久知写完了书信,恭恭敬敬放回桌上,回头见人已经快走到门口,忙叫住他们。

    “侯爷,这一季的军报还没写”

    虞砚头也没回,向身后摆摆手,满不在意道“你写,写完拿来给本侯看。”

    孟久知憋屈地应了一声,转回身,将碰过的东西都归了位。

    明娆被人揽着出了门,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男人的侧脸上,不曾有一刻分离。

    “看我作甚”虞砚十分愉悦地扬起唇角,眉梢眼角皆是悦色,“嗯”

    扶着人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偏过头来,对着她笑得温柔。

    凛冽的风仍呼啸着,比早上时还要猛烈。

    虞砚背对着风,帮她把披风上的罩帽扣好。

    明娆抬起头,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温柔的眉眼。

    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他早上的样子。

    他此刻的精神比早上要好了不少,身上的冷淡和疏离也不复存在,他在她的身边,依旧是已经沾了些烟火气息的虞砚,没有那么有距离感,看着也没有那么孤单。

    明娆缠着他过了一天,她清楚,这一整天虞砚都没有再写一个字,他的的确确是一直不爱写字的。

    “怎么了好像有些不开心”

    见她一直不言不语,虞砚有些担忧地问道。

    低沉和缓的嗓音勾起了明娆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难受。

    他握着笔,背对寒风奋笔疾书。

    他靠着桌沿,懒洋洋地口述,连笔都懒得碰一下。

    这两个画面交替在明娆的脑海中闪回,画面最终定格在此刻,停在男人满是担忧的眼睛里。

    明娆默默上前,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抱,然后轻声问了一句

    “你昨晚,做什么梦了吗”

    男人的身子在这一刻僵住,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连气息都凝了一瞬。

    明娆闭上了眼睛,收紧手臂,头埋得更深。

    她曾说过,想要知道虞砚的故事。

    此刻,她大概终于摸到故事的边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