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名大汉中四人受伤甚轻,当下将茅十八和韦小宝用绳索牢牢绑起,绑缚之时,不住向茅十八拳打足踢,韦小宝却一直沉默,只是回忆那小太监的言行举止,毕竟她日后要顶替这小太监。
众大汉叫了两顶轿子来,又在二人口中塞了布块,用黑布蒙了眼,放入轿中抬走,她在轿中昏天黑地,但觉老是走不完,有时轿子停了下来,有人盘问,听得轿外的大汉总是回答“尚膳监海老公公叫给送去的。”
一路行去,他迷迷糊糊几乎睡着了,忽然轿子停住,有人道“海公公要的人送到。”
一个小孩声音道“是了,海公公在休息,将人放在这里便是。”
韦小宝听他声音,便是那小太监,只听先前那人道“咱们回去禀告郑王爷,王爷必定派人来谢海老公。”
那小太监道“是了,你说海老公向王爷请安。”
那人道“不敢当。”跟着便有人将茅十八和韦小宝从轿中拖了出来,提入屋中放下。
众人脚步声远去,静寂中却听得海老公几下咳嗽之声。韦小宝闻到一股极浓的药味,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海老公偶尔咳嗽之外,更无别般声息。
韦小宝手足遭绑,若不是偷偷运转内力,只怕这会儿手指脚趾都已发麻,说不出的难受,这会儿海老公似乎将她二人忘了,并未理会她二人。
过了良久,才听得海老公轻声叫道“小桂子”
那小太监应道“是”
只听海老公道“将他二人松了绑,我有话盘问。”
小桂子应道“是”
韦小宝听得喀喀之声,想是小桂子用刀子割断茅十八手脚上的绳子,过了一会,自己手脚上的绳子也割断了,跟着眼上黑布揭开。
韦小宝睁开眼来,见置身之所是一间大房,房中物事稀少,只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上放着茶壶茶碗,海老公坐在椅中,半坐半躺,双颊深陷,眼睛也半开半闭,此时天色已黑,墙壁上安着两座铜烛台,各点着一根蜡烛,火光在海老公蜡黄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摇晃。
小桂子取出茅十八口中塞布块,又去取韦小宝口中的布块,海老公道“拿张椅子,给他坐下。”小桂子到隔壁房里搬了张椅子来,放在茅十八身边,茅十八便即坐下,韦小宝见自己没有座位,也不意外,毕竟比起她一个小孩,海老公更在意茅十八究竟是谁,便在一旁席地而坐。
海老公向茅十八道“老兄尊姓大名,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阁下擒拿手法不错,似乎不是我们北方的武功。”
茅十八道“我姓茅,叫茅十八,是江北泰州五虎断门刀门下。”
海老公点点头,说道“茅十八茅老兄,我也曾听到过你的名头。听说老兄在扬州一带,打家劫舍、杀官越狱,着实做了不少大事。”
茅十八道“不错”他对这痨病鬼老太监的惊人武功不由得不服,也就不敢出言挺撞。
海老公道“阁下来到京师,想干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
茅十八道“既落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姓茅的是江湖汉子,不会皱一皱眉头,你想逼供,可看错人了。”
海老公微微一笑,说道“谁不知茅十八是铁铮铮的好汉子,逼供可不敢。听说阁下是云南平西王的心腹亲信”
他一句话没说完,茅怒而起,喝道“谁跟吴三桂这大汉奸有什么干系了你这么说,没的污了我茅十八的名头。”
海老公咳嗽几声,微微一笑,说道“平西王有大功于大清,主子对他很倚重,阁下若是平西王亲信,咱们瞧着王爷的面子,小小过犯,也不必计较了。”
茅声道“不是,不是茅十八跟吴三桂这臭贼粘不上半点边儿,姓茅的决不叨这汉奸的光,你要杀便杀,若说我是吴贼的什么心腹亲信,姓茅的祖宗都倒足了大霉。”
吴三桂带清兵入关,以致明室沦亡,市井之间,听人提起吴三桂来,总是加上几个“汉奸”、“臭贼”、“直娘贼”的字眼,心想原来这海大富是想茅十八冒认是吴三桂的心腹,不知到底是何意。
海老公正注视着茅十八的脸色,他见茅十八声色俱厉,微笑道“我还道阁下是平西王派来京师的,原来猜错了。”
茅十八心想“这一下在北京被擒,皇帝脚下的事,再要脱身是万万不能了。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茅十八一死不打紧,做人可不能含糊。”见韦小宝眼睁睁地正瞧着自己,便大声道“老实跟你说,我在南方听得江湖上说道,那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什么拳毙疯牛,脚踢虎豹,说得天花乱坠。姓茅的不服,特地上北京来,要跟他比划比划。”
海老公叹了口气,道“你想跟鳌少保比武鳌少保官居极品,北京城里除了皇上、皇太后,便数鳌少保了,老兄在北京等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见得着,怎能跟他比武”
茅十八当时还当海老公使邪术,后来背心穴道被封,直到此刻才缓缓解开,已知这是极上乘的内功武术,瞧这老太监的神情口音,自是满人,自己连一个满洲老病夫都打不过,还说什么跟满洲第一勇士比武他在扬州得胜山下恶战史松等人之时,虽情势危急,却毫不气馁,此刻对着这个痨病鬼太监,竟不由得豪气尽消,终于叹了口长气。
海老公问道“阁下还想跟鳌少保比武吗”
茅十八道“请问那鳌拜的武功,及得上尊驾几成”
海老公微微一笑,说道“鳌少保是出将入相的顾命大臣,富贵极品,荣华无比,我是个苦命的下贱人,跟鳌少保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怎能相比”
他说的是二人身分地位,于武功一节竟避而不提,茅十八道“那鳌拜的武功倘若有你一半,我就已万万不是对手。”
海老公微笑道“老兄说得太谦了。以老兄看来,在下的粗浅功夫,若和陈近南相比,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