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六听他说“狗仗人势”,心下本已十分生气,只是一来玄贞道人武功高强,他当真动了怒,可也真不敢和他顶撞;二来这道人在江湖上名头甚响,总舵主对他客气,确也不假,自己要拥姊夫做本堂香主,此人如一力作梗,实是一个极大的障碍,听他说只要姊夫办到一件事,便不反对他做香主,心下一喜,问道“那是什么事,你倒说来听听。”
玄贞道人道“关夫子第一件要办的大事,便须和十足真金贾金刀离婚”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哄堂大笑,原来玄贞道人所说的“十足真金”贾金刀,便是关夫子的妻室,贾老六的嫡亲姊姊,她手使两把金刀,人家和她说笑,常故意询问“关嫂子,你这两口金刀,到底是真金还是假金”她一定郑重其事地道“十足真金,十足真金哪有假的”因此上得了个“十足真金”的外号。
玄贞道人要关夫子和妻子离婚,岂不是摆明了要贾老六的好看其实“十足真金”贾金刀为人心直口快,倒是个好人,她兄弟贾老六也不坏,只是把姊夫抬得太高,关夫子又脾气暴躁,得罪人多,大家背后不免闲话甚多。
关安基手一伸,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一拍,喝道“玄贞道长,你说什么话来我当不当香主,有什么相干,你干什么提到我老婆”
玄贞道人还未答话,人丛中一人冷冷地道“关夫子,尹香主可没得罪你,你拍他的灵座干什么”原来关安基适才一拍,却是拍在灵座之上。
关安基心中一惊,他人虽暴躁,倒机灵得很,大声道“是兄弟错了”在灵位之前跪倒,拜了几拜,说道“尹大哥,做兄弟的盛怒之下,在你灵台上拍了一掌,实在是兄弟的不是,请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不可见怪。”说着砰砰砰地叩了几个响头。余人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追究。
崔瞎子道“大家瞧关夫子光明磊落,人是条汉子,就是脾气暴躁,沉不住气。他做错了事,即刻认错,那当然很好,可是倘若当了香主,一件事做错了,往往干系极大,就算认错,又有什么用”
关安基本来声势汹汹,质问玄贞道人为何提及他妻子“十足真金”贾金刀,但盛怒之下,在尹香主灵台上拍了一掌,为人所责,虽然立即向尹香主灵位磕头,众兄弟不再追究,气势终于馁了,一时不便再和玄贞道人理论。
玄贞也就趁机收篷,笑道“关夫子,你我自己兄弟,一同出死入生,共过无数患难,犯不着为了一时口舌之争,失了兄弟间的和气,刚才贫道说的笑话,请你包涵,回家别跟贾金刀嫂子说起,否则她来揪贫道胡子,可不是玩的。”众人又都笑了起来。关安基对这道人本有三分忌惮,只好付之一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李大哥好,有的说关夫子好,始终难有定议。
忽有一人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说道“尹香主啊尹香主,你在世之日,我青木堂中何等和睦,众兄弟真如至亲骨肉一般,同心协力,干那反清复明的大事,不幸你为鳌拜这奸贼所害,我青木堂中,再没第二个人能如你这般,既有人缘,又有本事,尹香主啊,除非你死而复生,否则我青木堂只怕要互相纷争不休,成为一盘散沙,再也不能如你在世之时那般兴旺了。”众人听到他这等说,许多人忍不住又都流起泪来。
有一人道“李大哥有李大哥的好处,关夫子有关夫子的好处,两位都是自己好兄弟,可不能为了推举香主之事,大伙儿不和,依我之见,不如请尹香主在天之灵决定,咱们写了李大哥和关夫子的名字,大伙儿向尹香主灵位磕头,然后拈阄决定,最是公平不过。”许多人随声附和。
贾老六大声道“这法儿不好。”
有人道“怎么不好”
贾老六道“拈阄由谁来拈”
那人道“大伙儿推举一位兄弟来拈便是了。”
贾老六道“只怕人有私心,生了弊端。”
崔瞎子怒道“在尹香主灵前,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作弊欺瞒尹香主在天之灵”
贾老六道“人心难测,不可不防。”
崔瞎子骂道“奶奶的,除非是你想作弊。”
贾老六怒道“你这小子骂谁”崔瞎子怒道“是我骂了你这小子,却又怎么”
贾老六道“我忍耐已久,你骂我奶奶,那可无论如何不能忍了。”唰的一声,拔出了钢刀,左手指着他喝道“崔瞎子,咱哥儿到外面院子中去比划比划。”
崔瞎子慢慢拔出了刀,道“这是你叫阵,我被迫应战,关夫子,你亲耳听到的。”
关安基道“大家兄弟,不可为这件事动刀子,崔兄弟,你骂我舅子,那是你不对。”
崔瞎子道“我早知你要分派我的不是,你还没做香主,已是这样,若是做了,那还了得”
关安基怒道“难道你骂人祖宗,那就对了你小舅子的奶奶,我小舅子的奶奶,就是我老婆的奶奶,那你算是我的长辈吗”
众人忍不住大笑,一时大堂之中,乱成一团。贾老六见姊夫为他出头,更是气盛,提了刀便要往庭中闯去,却有人伸手拦住,劝道“贾老六,你想你姊夫当香主,可不能得罪人太多,遇到了事,须得让人一步。”
崔瞎子慢慢收刀入鞘,说道“我也不是怕了你,只不过大家义气为重,自己兄弟,不能动刀子拼命,总而言之,关夫子要当香主,我姓崔的说什么也不赞成,关夫子的气还好受,贾老六的气却受不了,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韦小宝站在一旁,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不休,有的人粗口怒骂,又有人要动刀子打架,冷眼旁观,颇觉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