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道“你说过的话可得算数,几时我向皇上讨个情,准你的假,咱们喝酒听戏,大闹他十天八天。就只怕皇上一天也少不得你。”携了韦小宝的手,并肩走进,众侍卫一齐躬身行礼。
到得中门,两个满洲大官迎了出来,一个是新任领内侍卫大臣多隆,通常称之为侍卫总管的,另一个便是他的结拜哥哥索额图。
索额图一跃而前,抱住了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听说王爷今日请你,我便自告奋勇要来,咱哥儿俩热闹热闹。”侍卫总管多隆也上来着实巴结,四人一踏进大厅,廊下的吹打手便奏起乐来,到得二厅,厅中二十几名官员都已站在天井中迎接,都是尚书、侍郎、将军、御营亲军统领等等大官。索额图一一给他引见。
一名内监匆匆走进,打了个千,禀道“王爷,平西王世子驾到。”
康亲王笑道“很好桂兄弟,你且宽坐,我去迎客。”转身出去。
韦小宝心想“吴应熊才来吗”
索额图挨到他耳边,低笑道“好兄弟,恭喜你今天又要发财啦。”
韦小宝笑道“那得看手气怎样”
索额图笑道“手气自然是好的,除了赌钱发财,还有一注逃不了的大财气。”
韦小宝故作不懂道“那是什么”
索额图在他耳边轻声道“吴三桂差儿子来进贡,朝中大官,个个都不落空。”
韦小宝道“哦,吴三桂是差儿子来进贡。我可不是朝中大官。”
索额图道“你是宫里的大官,那比朝中大官可威风得多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精明能干,懂事得很。”低声道“待会吴应熊不论送你什么重礼,你都不可露出喜欢的模样,只淡淡地说世子来到北京,一路上可辛苦了。他如见你喜欢,那便没了下文,你神色冷淡,他定然当你嫌礼物轻了,明天又会重重地补上一份。”
韦小宝哈哈大笑,低声道“原来这是敲竹杠的法子。”
索额图低声道“云南竹杠,不砰砰嘭嘭地敲他一顿,那就笨了,他老子坐了云贵两省,不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咱哥儿们如不帮他花花,一来对不起他老子,二来可对不起云南、贵州的老百姓哪”
韦小宝笑道“正是。”
说话之间,康亲王已陪了吴应熊进来,这平西王世子二十四五岁年纪,相貌英俊,步履矫捷,确是将门之子的风范。
康亲王第一个便拉了韦小宝过来,说道“小王爷,这位桂公公,是万岁爷跟前最得力的公公,上书房力擒鳌拜,便是这位桂公公的大功。”
吴三桂派在北京城里的耳目众多,京城中有何大小动静,每天都有急足持信,前往昆明禀报。
康熙擒拿鳌拜,是这几年来的头等大事,吴应熊自然早知详情,吴三桂曾和他商议,觉得皇帝铲除权要于不动声色之间,年纪虽幼,英气已露,日后做臣子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
吴应熊这次奉父命来京朝觐天子,大携财物,贿赂大臣,最大的用意,是在察看康熙的性格为人,以及他手下重用的亲信大臣是何等样人物,今日来康亲王府中赴宴,没料想竟会遇上康熙手下最得宠的太监,不由得大喜,忙伸出双手,握住韦小宝的右手连连摇晃,说道“桂公公,我在下他先说了个“我”字,觉得不够恭敬;想自称“晚生”,对方年纪太小;如说“兄弟”,跟他可没这个交情;若说“卑职”,对方又不是朝中大官,自己的品位可比他高得多,急忙之中,用了句江湖口吻在云南之时,便听到公公大名,父王跟大家谈起来,都称颂皇上英明果断,确是圣明天子,还说圣天子在位,连公公这样小小年纪,也能立此大功,令人好生仰慕,父王吩咐,命在下备了礼物,向公公表示敬意,只是大清规矩,外臣不便结交内官,在下空有此心,却不敢贸然求见,今日康王爷赐此良机,当真不胜之喜。”他口齿便给,一番话说得十分动听。
这些奉承的话韦小宝从小到大听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只淡淡地道“咱们做奴才的,只是奉皇上的圣旨办事,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而已,有什么功劳好说小王爷的话可太夸奖了。”
吴应熊是远客,又是平西王世子,康亲王推他坐了首席,请韦小宝坐次席,席上大官甚多,尚书将军,个个爵高位尊,韦小宝连声推辞。
康亲王笑道“桂兄弟,你是皇上身边之人,大家敬重你,那也是忠爱皇上的一番忠心,你不用再客气了。”说着将他按入椅中。
索额图这时已升了国史馆大学士,官位在诸人之首,便坐在韦小宝身边,其余文武大官按品级、官职高下,依次而坐。
众人坐下喝酒,吴应熊带来的十六名随从站在长窗之侧,对席上众人敬酒、夹菜,以及仆役传送酒菜的一举一动,均目不转睛地注视。
韦小宝心道“这应该便是平西王府中的武功高手,跟随来保护吴应熊的,生怕有人行刺下毒,不知哪位是杨溢之。”
这情形康亲王自也瞧在眼里,他身为主人,也不好说什么。
那侍卫总管多隆武功了得,性子又直,喝得几杯酒,便道“小王爷,你带来的这十几个随从,一定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武功高手了。”
吴应熊笑道“他们有什么武功只不过是父王府里的亲兵,一向跟着兄弟,知道兄弟的脾气,出门之时,贪图个使唤方便而已。”
多隆笑道“小王爷这可说得太谦了,你瞧这两位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功已到了九成火候,那两位脸上、颈中肌肉纠结,一身上佳的横练功夫,还有那几位满脸油光,背上垂的大辫子,多半是假发打的,你如叫他们摘下帽子来,定是秃顶无疑。”吴应熊微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