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大车行在一条大路上,四野寂寂,陶宫娥缓缓的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咱们算得是生死患难之交,小兄弟,按年纪说,我做得你娘,承你不弃,叫我一声姑姑,你肯不肯真的拜我为姑母,算是我的侄儿。”
韦小宝心想“做侄儿又不会怎样,反下姑姑早已叫了。”忙道“那好极了,不过有一件事说十分倒霉,你一知道之后,恐怕不要我这个侄儿了。”
陶宫娥问道“什么事”
韦小宝道“我家里是士农工商里最低层的商人,又是商人里最上不得台面的,开妓院的,不是什么光彩的出身。”
陶宫娥一怔,随即满脸堆欢,喜道“好侄儿,英雄不怕出身低。咱们皇帝做过和尚,做过无赖流氓,也没什么相干,你连这等事也不瞒我,足见你对姑姑一片真心,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瞒你。”
韦小宝当即跃下地来,跪到磕头,说道“侄儿韦小宝,拜见姑姑。”
陶宫娥数十年寂居深宫,从无亲人,连稍带情谊的言语也没听过半句,忽听韦小宝叫得如此亲热,不由得心头一酸,忙下车扶起,笑道“好侄儿,从此之后,我在这世上多了个亲人 ”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一面笑,一面拭泪,道“你瞧,这是大喜事,你姑姑却流起泪来。”
两人回到车上,陶宫娥右手握鞭子,左手拉住韦小宝的右手,让骡子慢慢一步步走著,说道“好侄儿,我姓陶,那是真姓,我闺名叫做红英,打从十二岁上入宫,第二年就服侍公主。”
韦小宝道“公主”
陶红英道“是,公主,我大明祟祯皇帝陛下的长公主。”
韦小宝道“啊,原来姑姑还是大明祟祯皇帝时候进宫的。”
陶红英道“正是,祟祯皇帝出宫之时,挥剑斩断了公主的臂膀,我听公主遭难的讯息,奔去想救她,心慌意乱,重重摔了一交,额头撞在阶石上,晕了过去。等到醒转,陛下和公主都已不见了,宫中乱成一团,谁也没来理我,不久闯贼进了宫,后来满清鞑子赶跑了闯贼,又占了皇宫。唉,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韦小宝问道“公主不是祟祯皇帝爷的亲生女儿么为甚么要砍死她。”
陶红英又叹了口乞,道“公主是祟祯的亲生女儿,她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这时京城已破,贼兵已经进城,皇上决心殉难,他生怕公主为贼所辱,所以要先杀了公主。”
韦小宝道“原来是这样,要杀死自己亲生女儿,可还真不容易,听说祟祯皇帝后是在煤山吊死的,是不是”
陶红英道“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满清鞑子由吴三桂引进关来,打走了闯贼,霸占了我大明江山,宫里的太监宫女,十之八九都放了出去,说是怕靠不住,那时我年纪还小,那一摔受伤又重,躺在黑房里,也没人来管,直到三年多之后,才遇到我师父。”
韦小宝道“姑姑,你武功这样高,你师父他老人家的武功自然更加了不起啦。”
陶红英道“我师父说,天下能人甚多,咱们的武功,也算不了甚么,我师父是奉了我太师父之命,进宫来当宫女的。”挥鞭在空中虚击一鞭,劈啪作响,续道“我师父进宫来的用意,便是为了那八部四十二章经。”
韦小宝问道“一共八部”
陶红英道“一共八部,满洲八旗,黄白红旗,正四旗,镶四旗,每一旗的旗主各有一部,共有八部。”
韦小宝道“这就是了,我见到鳌拜家里抄出来的那两部经书,书套子的颜色不同,一部是黄套子镶了红边儿,另一部是白套子的。”
陶红英道“原来八部经书的套子,跟八旗的颜色相同,我可从来没见过。”
韦小宝对经书的秘密早已知晓,只是在陶红英面前不能露出端倪,只假作痴呆,说道“原来你太师父他老人家出诚心拜菩萨,宫里的佛经,那自然特别贵重,有人说是用金子水写的。”
陶红英道“那倒不是,好侄儿,我今天给你说了,你可说什么也不能泄漏出去,你发一个誓来。”
发誓赌咒,于韦小宝不算什么,反正她不觉得发誓有什么用,忙道“皇天后土,韦小宝如将四十二章经中的秘密泄漏出去,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心想“每天发誓赌咒的人那么多,老天爷哪儿管的过来。”
陶红英一笑,说道“我跟你说,满清鞑子进关之时,并没想到竟能得到大明江山,满洲人很少,兵也不多,他们只盼能长远占住关外之地,便已心满意足了,因此进关之后,八旗兵一见金银珠宝,放手便抢,这些财宝,他们都到了关外,收藏起来,当时执掌大权的是顺治皇帝的叔父摄政王,但是满洲八旗,每一朴诩各有势力,当时八旗旗主会议,将收藏财物的秘密所在,绘成地图,由八旗旗各主各执一幅 ”
韦小宝站起身来,大声道“啊,我明白了”大车一动,她又坐倒,说道“这八幅地图,便藏在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中。”
陶红英道“好像也并非就是这样,到底真相如何,只有当时这八旗旗主才明白,别说我们汉人中没人知晓,连满洲的王公大臣,恐怕也极少知道,我师父说,满洲人藏宝的那座山,是他们龙脉的所在,鞑子所以能占我大明江山,登基为皇,全伏这座山的龙脉。”
韦小宝问道“什么龙脉”
陶红英道“那是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满洲鞑子的祖先葬在那山里,子孙大发,来到中国做皇帝,我师父说,咱们如能找到那座宝山,将龙脉截断,再挖了坟,那么满洲鞑子非但做不成皇帝,还得尽数死在关内,这座宝山如此要紧,因此我太师父和师父花尽心血,要找到山脉的所在。这个大秘密,便藏在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之中。”
韦小宝道“他们满洲人的事,姑姑,你太师父又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