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设备不行吗现在看着不是也挺好的吗”于一鸣困惑着问道。
听到这等不负责任的话,乐伊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这是时代和眼光的局限了他的眼界,不是他不把食品安全放在心上。
可见识过太多食品安全惨案的乐伊说出来的话还是压不住的火气“做工厂就要有做工厂的样子”
于一鸣都吓到了,乐伊从来没跟任何人发过火,见谁都是好性子,怎么少买个机器她就生气了
乐伊调整了情绪耐着性子跟他仔细解释。
可是要扩大生产规模,不可能一直是手工制作
自己家做点辣酱自己吃自然怎么做都可以,可作为商业生产,这就意味着没办法把握品控和卫生
这丧尽天良的事情乐伊做不出来
就算从商业角度来说,原本就是打着感情牌卖惨做的宣传,利用了顾客的同情心。
但是被同情的必须是朴实的农民,必须是好人不能是在屋顶掉灰地面发黑用木板围起来的作坊里生产三无产品的无良奸商
这事儿比爱心助农活动结果直接给人发烂水果烂蔬菜更恶心水果蔬菜烂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影响心情但不会有人真的吃进去更不会出事。
可辣酱里油多味道重颜色深,就算产品混入脏东西或者变质也很难看出来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有人吃了中毒死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食品安全大过天”
于一鸣没开过工厂,但是在农民眼里,工厂这两个字是很高大上的,实际上乐伊也没开过,但她会装啊装的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她也是个刚上路的新手,无条件信任她
她提出了问题,他们就想办法解决,根本不会提出质疑。
“家电维修赚得不够吗我们的工资都可以不发的。”在于一鸣眼里,那就是顶顶赚钱的好生意了。
维修业务最开始的高峰期之后,每天还能赚个五六十,二手家电每天还能成交两三个,流水也有四五百,空调是新业务还在高峰期,但是市场有限,最多也就再赚个两万就得平缓发展了。
靠着那每个月不到一千块钱攒出工厂钱那宣传期都过了
于一鸣又伸手在身上摸,碰到衣服的粗布料才意识到没带烟杆又把手放下,忽然前面传来“叮铃叮铃”的自行车声音。
“乐同志,乐同志你在这儿啊”自行车上架着手电筒晃来晃去,老远就听到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乐伊记得他,万富农的秘书“秘书同志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了”
“我去家电维修铺子没找到你,那边的赵村长说你在土地庙我才过来的。”秘书擦了一把骑车骑出来的满头大汗,敬畏得看了一眼这个关河县第一家工厂“县长让我来告诉你说点事。”
万富农的战斗力名不虚传,她上午才谈完的条件,这半晚上的就派人来通知结果了
结果就是,老训练场的地可以给他们,不仅如此,他甚至谈下了周围几座山头,包括老训练场和土地庙等建筑在内的总计三千亩土地。但既然是招商引资,那就要走招商引资的流程,得要花钱买。
要十二万。
贵吗
不贵,关河县城边上的三千亩土地,旁边就是万富农废了牛劲赌上前程开出来的新路,十二万已经是因为救灾安置加招商引资加媒体报道的打折、折上折、再打骨折的超低廉价格了。
可问题是,没有。
乐伊连罐头消毒和封装的四万块设备钱都掏不出来了,哪里还付的出十二万购地款
还是钱,他们需要更多的钱
本来就是桐梓村的事,乐伊和秘书都没有避着于一鸣,但此刻他似乎也被乐伊传染了,没有赚到钱的轻松,离开的时候神色也颇有些凝重。
晚上十一点,乐伊洗漱到一半,门忽然被敲响,于冉冉领着于一鸣和刚刚回去没多久的赵春生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没有要紧事,他们用不着三更半夜跑过来。
于一鸣背对着街面,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厚厚的纸包。
这种纸包乐伊非常熟悉,本地百姓酷爱用这种款式的纸包装钱,尤其是大额钞票。
“乐同志,我这里有六千。”
展开的纸包里整整齐齐的六十张蓝色的四人头,九张钱用一张钱夹着,十张一组,新崭崭的钱币像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乐伊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叠的这么整齐的大额纸钞了,在这边交易都是零钞,数钱是一项技术活儿,穿越前嗯实体钱本来叫什么来着
“你哪来这么多钱”乐伊惊愕。
他不晚上才说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就是五千吗
转眼就拿六千出来,存心打脸吗
“我儿子女儿都在外面打工,给我邮回来的钱。”于一鸣摆摆手,赵春生默默得拿出一个同款纸包。
“我这里有四千,给我邮回来的,刚到。”
乐伊一直因为时代因素忽略了一个重要现象。
桐梓村是留守村,整村的15到40岁的青壮全部出去打工了,就连赵羽飞也是出去逛了一圈又因为智商上的硬伤被送回来的,村里只留下25个留守儿童和81个空巢老人。
乐伊上辈子看多了留守儿童、空巢老人的新闻,她以为这种情况很常见。
当时满中国都是这样的留守村落,北边的往南跑,西边的往东跑,东南的往国外跑。前面两者的绝大部分都是想要在他们客居的城市扎根,最后一种就很神奇了,一个劲的往回跑。
可是这是94年,这样的留守村落实际上并不多也没有形成规模,这也意味着,他们打工的收入比起种地的收入对比更加鲜明
岭南省农民一年的纯现金收入不包括自留未售的粮食以及其他农副产品也不会超过400元,公职人员账面月收入在200元上下,但是因为财政紧张时常不能足额发放。
但是在东南沿海地区的农民工,普遍月收入是500到800,个别外企甚至能开出1200元的高薪。
而农民工的节俭有目共睹,打工年攒下几千块钱更是不罕见,现在家里遭了灾,要重新买地,分田,自然能拿出更多的钱。
他们自己买安身立命的土地,自己出钱天经地义,乐伊原本以为他们没办法才头铁地当个责任似的一肩挑着,要给他们把安置土地弄下来。
没有亲身参与建设是很难投入感情的,甚至在个人情感上也会有被边缘化的不安。
她想的是“既然全村都出去打工了,那村里应该不是只有你们收到了这个汇款吧”
乐伊和于一鸣眼神一碰,眼里都燃起了幽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