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姑姑拢了拢身上的单薄棉衣,张着冻得发紫的嘴唇,说“要想躲着我这个穷亲戚,也不必这么折腾自己吧”
“呵,说啥呢这年头,谁家不穷我们再不勤奋些,与你一样闲着走亲戚的话,那我们还不得饿死啊天是冷了些,但我们都能吃苦耐劳,不怕冷”
说是不怕冷,胡氏还是紧了下自己身上厚重的衣裳,早知这么冷,她就应该穿上厚重的棉衣。
涂草抱着锄头坐在台阶上,不是他不冷,是他也想找理由赶妹妹走。
他这个家本就很穷,哪儿救济得起其他人
“爹,我不出去了”
涂雷扔下话,转头就去厨房找婧儿。
长辈之间的恩怨,就交由他们自己处理就好
他才不想多事呢。
婧儿少说也有两个月,不曾洗过澡,闻着自己身上都觉着有股味儿。
她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皮包着骨。
深色血管,清晰可见。
“这衣服”真好看
虽说这件衣服是胡氏用涂音不要的衣裙,填充棉花,改成小孩子的衣服,但在这艳丽花纹的衬托之下,这衣服并不显旧。
婧儿穿着的棉衣也是涂音淘汰的衣服,至少有五六年之久,湛蓝底色已褪,它看着更像是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蓝色旧衣。
好在,它给了婧儿抵御寒冬的防线。
“这水那么冷,别洗了”
涂雷从婧儿的身后,将婧儿一抱而起,就要带她回屋去睡觉。
这大冷天,又没有什么活可以干,庄稼人也没啥娱乐节目,不躺炕上困觉,还能做什么
“放我下来”婧儿呵着气,语气有些冷。
一时之间,涂雷还真被她这冷漠的态度镇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责怪道“婧儿,你都不知道我在妈的面前,帮你说了多少好话,你呀就是不懂惜福,早早地跟妈服个软,我们不就又能睡一起了么”
“你跟我在一起,就只是为了跟我睡觉”
“也不全是有你在,我跟爹都能少做很多活,不那么累妈嫌我跟爹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没完没了的骂,烦死了”
“你这算是在抱怨妈对妈的诸多做法感到不满”
“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婧儿是碰巧看到婆婆就站在厨房门外,才故意这么问。
基于她对涂雷的了解,她并不认为涂雷会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言语。
但很显然,涂雷为了讨婧儿欢心,说了大实话。
涂雷又急不可耐的对婧儿动手动脚,恳求道“咱回屋睡觉吧”
“大白天的,姑姑也在,我们做小辈的怎么能躲屋里睡觉”
“别提什么姑姑了,看她那副快死了的样子,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还不一定呢”
“你胡说什么”
婧儿惊了,这是一个侄子对自己亲姑姑说的话吗
涂雷不理婧儿的挣扎,一再调戏她,还乐在其中。
门外,没人注意到涂姑姑就站在那儿。
大概是源于人对生的执念,对死的恐惧,涂姑姑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之下,执意做出自己最后的努力。
她再次找上了婧儿,说“我不要你帮我偷钱”
“啊”门一开,一阵北风扑面而来,吹得婧儿有些睁不开眼,发丝凌乱飞舞。
在她的脖子上,还残留着涂雷亲吻过后的红印。
婧儿害羞的捂住了自己胸口,惭愧的说“是我办事儿太拖拉了姑姑,他们都在,我”
“我理解”涂姑姑不等婧儿把话说完,居高临下的说“是我改主意了”
听到这里,婧儿忙掩门,跟着姑姑走到了院门门口。
她俩在这儿说话,可以眼观四方,任谁走近,都能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涂姑姑看她这般警觉,足以证明婧儿在涂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这女人嫁对了人还不够,对方的家庭成员还不能有心胸狭窄之人。
否则,哪怕这个女人愿意跟着男人过苦日子,她也撑不住不被理解的说教。
而涂姑姑本身,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涂姑姑任劳任怨的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减轻男人的负担,已成了个精打细算的黄脸婆。
年纪轻轻的她,比同龄人老了不止二十岁。
但即便如此,她也得到男人的一声谅解,也没熬到好日子的到来。
这不,长年瘫痪在床的公公一走,抽烟嗜酒的男人一倒下,她掏空家底为儿子买来的媳妇更是说跑就跑了。
而压垮涂姑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病了。
婧儿脱下自己的棉衣,就要让涂姑姑穿上,她到底还年轻,禁得住凛冽的寒风。
“不了。你可知知你大伯现住在哪儿吗”
涂姑姑拒绝婧儿的棉衣,她不想可怜的自己,得到的是另一个可怜人的同情。
大伯
婧儿想起小叔子跟她提起过,好像是已经找到了大伯一家,他还差点闹得大伯一家鸡犬不宁。
她坚决要姑姑披上她的棉衣,才说“我不知道。”
一下子,涂姑姑的身子都垮了下来,人没了精神。
婧儿不忍心看着姑姑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泪目道“或许,我可以想办法打听打听。明儿,也可能是后天,我就能知道大伯新家的住址了”
她这话,自己都不信。
因为涂电已经连着一个多月,都没再回过家,也没来看婧儿,所以婧儿自己也说不准这个事。
但她要想姑姑强打起精神来,只能这么说了。
涂姑姑强颜欢笑道“婧儿,你是个好孩子若你找到机会逃离这个家,就跑了吧女人这一生要为自己而活,才不会被现实拖入深渊,与恶鬼共舞”
恶鬼
是死亡
婧儿一再挽留姑姑留家住几天,还试图说服公公婆婆,多少对生了病的姑姑多一点儿怜悯之心,但没什么用。
不止是胡氏和涂雷绝情至此,就连涂草这个亲哥哥,在自己妹妹拖着病体走了之后,还嘀咕道“要我看,她就是想回来分房子换钱,贴补她家的无底洞”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姑姑”
“你个孩子不要这么没良心,分不清好歹要不是我,你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人啊,要懂得感恩”
“那姑姑她”
“还提你想再被关在屋子里,连个好生的年都不能过”
涂草听不进劝,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连涂雷也埋怨婧儿多事,说“当初,我们家跟她借几两银子修葺房屋,她都不愿意借这次,她就是死在我眼前,我也不准你管婧儿,你现在的任务是伺候我,少分心外人的事”
“姑姑不是外人,我没有心情应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