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空间里,仅留一缕光照射进来。
两人靠的太近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不,森鸥外感觉不到常辉霖的呼吸,少年就像是冰雪塑造成的某种神灵,就连呼吸也是遥不可及。
“无论你选择谁,结局都不会改变。”
常辉霖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闭口而有些生涩。
他像是已预知到了什么,语气笃定而平静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但你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走到这一步的。”
“这目的与我有关。”
森鸥外抚住他脸颊的手微微向上摩挲,来到眼眶的位置。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你还是森鸥外吗”
森鸥外似乎是勾了勾嘴角。
“我一直是森鸥外,从来都是。”
“不过,我并非主谋。”
他舌尖咬着“主谋”两字,似乎是想提醒常辉霖什么。
常辉霖没再回话。
森鸥外则也沉默了下来。
他席地而坐,和常辉霖并排坐在黑暗里,像是一起被封锁在了时间的黑匣子里。
那扇推开的门在他察觉到常辉霖有些畏光后就关起来了。
没再沉默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森鸥外起身离开,立在门边,突然道“常辉君,你不该回来的。”
这句话说完后他再无言语,跟着门外的人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
坂口一柳被邀请去和两位0的嫌疑人谈谈。
检测的仪器通过血液检测后发现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仪器制作原理是检查受检者身上是否携带非己身的异能体。
正常情况而言,人类异能体不能被抢夺,也不能被赋予,这种情况一旦发生了,就意味着其本身并非人类。
造神计划的实验体全部都是普通的幼儿,即便是成功了,得到的异能也并非属于自己的,经过仪器的检测后依旧会暴露。
可是经检后,两个嫌疑人都没有任何的暴露,看起来一个是简简单单的血液方面异能力,另一个则是重力异能。
只不过前者的异能量弱的可怜,后者则是强大的可怕。
其实异能科已经把可能性最大的压在中原中也身上了,只不过出于谨慎的考量,以及中原中也港黑干部的身份,他们还是请出了坂口一柳。
坂口一柳身上的异变其实全是异体能力的累积,简而言之,本来为神诞生而设的神国在经过灾浩后被坂口一柳强行纳入了体内。
他做了和他的好友一样的选择,注入了进化之血。
成为了贮藏异能力的“贮藏器”。同时也是隔绝神有朝一日醒来后重获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个世界战争已去,没有那么多游离的异能力,而有主的异能力也不会完全被神剥夺,坂口一柳就是个行走的大型“储藏仓”,其中的异能量绝对足以让神快速成长以至成年体。
那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坂口一柳先去看的是中原中也。
不同于异能力无用而柔弱的常辉霖,中原中也这种强力的异能者自然是要使用更为强力的看管方式。
监管室的门开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中原中也衬衫上还渗着血,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坂口一柳皱了皱眉,刑管的人必然又滥用私刑了,他指尖微动,屏幕上现出一行字
末广君,麻烦你把他放下来。
末广铁肠一如既往地跟着他,抬起军靴走向吊在墙上的橙发少年,解开了锁链。
一只手被解开,就那么直直坠了下去,中原中也似乎是陷入了昏迷,人畜无害。
却在解开另一只手的瞬间手肘用力,攻向末广铁肠。
末广铁肠轻松地接住了,他就着抓住对方手腕的姿势,向侧边一用力,清脆的“咔”一声,脱臼了。
中原中也晃了晃,靠回了墙上,身上有红色的狂乱气流在逐渐显形。
他脖子上的黑色一圈分外显眼,上面的蓝光猛地亮起,红色气流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尽数溃散了。
“咳”
中原中也抬起头,碎发凌乱地散在额上,一双蔚蓝色的宝石眼里,凶戾之气像是从未被驯服的大型野兽。
“你有什么事。”
末广铁肠眨眨眼,他指了指后面的显示屏。
“他,和你说话。”
中原中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畸形肉块,视线顿了顿才移向旁边的显示器。
你好。
还挺有礼貌。
“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造神计划,你知道多少。
中原中也没说话,他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挑眉道
“不知道多少,怎么了。”
那么,0呢
“我就是0,按照你们的说法,”
中原中也接好了自己的手腕,语气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很浓烈的攻击性。
之前微微透露的戾气就像是昙花一现。
“既然你们已经认定了,问我不就是多此一举吗。”
不,你现在的处境还有转机。
除了你以外,异能科还有另外一个怀疑对象,且已经抓捕归案,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
常辉霖。
中原中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他身上游刃有余的那部分隐隐消失了,像是被碰到了什么最不得了的地方。
只不过这表现消迹的太快,以至于坂口一柳只看见他无动于衷的神色。
说起来,你应该不认识常辉霖,虽然你们俩个都在港黑任过职,但他在你进入港黑之前就已经失踪了。
“唔,是吗。”
中原中也看向另一边。
常辉霖陷入了睡眠。
在他的异能被过度开发后吗,他就开始变的嗜睡,梦里光怪陆离,有庞大的巨兽行走在洪荒之上,天上血红一片,不知名的蓝色花蕊从云端的缝隙间漏了下来,就像是落下的光,荧润了薄薄的血雾。
有时他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的存在,就像是旁观这世间碌碌众生的一双眼睛,看海枯石烂,看斗转星移,看沧海桑田。
他巍然不动。
但无论梦境如何离谱,常辉霖永永远远清晰地记得一件事
他在梦里。
从梦里挣脱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从水中站起身,浮力一下子消失殆尽,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重新弥漫回流,重力变成了如有实质的存在。
那一刻,梦和现实的分界是如此的明晰。
明晰地就像是浑噩与清醒。
与世俗定义不同的是,常辉霖觉得,梦里才是清醒,醒来便是浑噩。
这一次他没能睡太长时间,因为锁着的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了。
常辉霖醒了,但没睁眼,他听着轮椅的滑轮碾轧过地面,直到停在他前面两米左右的位置。
这是个很有分寸的距离,既不过近,也不过远。
太近会让坐在地上的人有种自己低人一等的挫败感,太远则会没有任何审问犯人的压迫感可言。
很有人类的修养,这是来人给常辉霖的第一映像。
他缓缓睁眼,看向了轮椅上的人。
坂口一柳一怔。
门打开后,室内的光线就变得充盈起来,他的身份自从服下进化之血之后,就一路强化成了现在这样。
别看他外表有点掉san值,还坐着个轮椅,这其实是他的体重太大,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上半身的重量而使的无奈招,感官方面,嗅觉和视觉都得到了提升。
所以他能看清这个少年的目光。
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
厌恶,害怕,恶心这些在他变成这样后经常能在别人眼中看到的东西,少年眼里却是一点也无。
“你来了。”
他听见少年这么说,就像是在此等他已久,用老友叙旧一般的语气。
异能特务科监控室。
这个房间除了整整两面墙的显示器和最中央的一个操作用电脑,再无他物,此时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一台显示器突兀地闪烁了两下,黑屏了。
负责监控的人当然注意到了,但在抬头看的时候,显示屏已经恢复了正常,显示器里正是关押常辉霖的那个监管室,坂口一柳在那里问话。
一切都很正常。
大概是他眼花了吧。
监控工作人员移开看视线,并没有多在意。
“坂口君,你应该知道中原哲修吧。”
常辉霖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站起了身。
哲修
坂口一柳一激动,手下用力,差点按坏了按键。
他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尽管外表变化,他本质上还是那个绅士得体温文尔雅的坂口一柳。
在问话中原中也的时候他也试探过,也提前下好了心理预告,可好友的名字真的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时,激动的心情还是无法抑制。
“嗯,中原哲修。”
他他怎么样了
“死了。”
心绪戛然而止。
坂口一柳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想要按下几个文字,不管是客套客套说自己不在意,还是不死心地确认一遍,但他抖着手,什么字都摁不下去。
几乎可以说是尘埃落定了。
常辉霖可能会骗他,但是没必要。
如果这个少年愿意,也可以骗他说中原哲修还活着,利用这一点撬动他才是最有可能的,但常辉霖却并没有这么做。
“我一直都在奇怪一件事。”
常辉霖继续着自己的话“那就是将中原哲修带走的人,到底属于哪一方。”
“直到我看见了你。”
少年伸起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坂口一柳。
像是指着被告案席上唯一的证词人。
“我因此才知道了,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的恶果。”
你你在说什么
坂口一柳心口狂跳,他隐隐有所感觉常辉霖的意思,但却抗拒着不想去接受,这有悖了这么多年他所信仰坚守的一切。
“坂口大人。”
站在他身后的末广铁肠突然出声,阻断了他们的谈话。
“您的心跳过快,我建议您停止问讯,回到静室。”
常辉霖将视线放高,和轮椅后面的少年对上了眼。
人形兵器
毫无疑问,末广铁肠给人的印象便是如此。
就算是对上自己名义上的上级坂口一柳,原本是什么德行,现在还是什么德行。
常辉霖抬起手。
那只手苍白而脆弱,一看就不是浸淫黑暗里的人该有的手。
隐没在黑暗中,像是翩跹的白蝶。
末广铁肠的目光自然也被吸引过去了,就看着那只手抬起之平行于脸颊。
停下来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眼前一花,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
一种天然的畏惧终于从镌刻在每个dna链里的遗传信息里溢了出来。
常辉霖若有所思。
“果然如此。”
琥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家宿主这么胸有成竹,自己也一抱双臂,昂起小脑袋。
哼哼,果然如此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拜倒在霖霖的智慧下吧
常辉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天知道琥珀背着他又摄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知识,之前还是喝酒抽烟飙车的不羁未成年,现在已经进化成了更高端的其它生物了。
他是0,对中原中也的异能有吸引作用,那么同理,对同样诞生于造神计划,本质上来说,根系是常辉霖的末广铁肠也有作用。
中原中也是“同伴”,没必要在他身上试验,对于末广铁肠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
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他就和末广铁肠体内的异能达成了共振,这一次见面,试验之下,效果的确不错。
末广铁肠自然要反击,他背手摸向后腰上的刀,握住刀柄的瞬间,坂口一柳却开口道
“末广君,住手吧。”
是真真正正发出声音了。
他再一次摘下了呼吸罩。
刀柄重新撞回刀鞘,发出清脆地一声铮鸣。
末广铁肠看着常辉霖的目光带上了纯然的不开心,却还是乖乖地没再动作。
“请从头说说吧。”
嘶哑的苍老声音疲惫道。
“拜托了,常辉君。”
会议室。
坐在首座的人似有所觉,偏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但不详的预感也只是错觉般在心头快速掠过,下一秒他又回到了和会议室其它人的谈话中。
森鸥外赫然在列。
“森首领,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
首座的人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了谁是0”
森鸥外微笑回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