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涵被打得鼻青脸肿,也需要去医院检查。
教导主任想托周清洛帮忙，也带吴涵去检查一下，骞哥的爸爸就过来了。
他没看骞哥一眼，直接走到吴涵面前,拿出厚厚一叠钱递给他“小同学,这些够不够私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吴涵站在原地,抿了抿唇不说话。
见吴涵没反应，他又抽出几张，“可以了吗”
教导主任看不下去了，“李骞爸爸”
周清洛看不下去了，又返回来,“喂,这位先生，你怎么回事你儿子把人伤成这样了，你一不道歉，二不问候,就这”
周清洛一瞥，看到吴涵紧紧捏着衣摆,看着那叠钱发呆。
周清洛看了眼吴涵的鞋子，周围已经开始脱胶。
吴涵缺钱,他想要钱。
周清洛默了默，又说“你儿子也伤了我朋友，我们都不要钱，不私了,你儿子这趟警察局，走定了，你不教他做人,就让警察叔叔教。”
有警察有老师，李骞的爸爸脸色再难看，也强忍着维持表面和平，“是是是，好好好，走走走，我们先去医院。”
他把钱收起来，吴涵的眼神也就暗了下去。
周清洛对吴涵说“去医院检查一下，他们该赔的钱少不了，放心。”
李骞爸爸“”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东西。
吴涵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哥哥。”
“不用谢。”
宋凌把人扯到一边，眼神冰凉地看着吴涵。
众人要去医院了，但宋凌不想去医院，众人拗不过，就先走了。
原地只剩下周清洛和宋凌两个人。
“周清洛，吴涵是你亲弟”
“没有啊，不认识。”
“那你这么关心他，对他这么好做什么”
“”
“还是你对谁都这样见到可怜的都想帮一把”就像当时对他那样，替他在宋家人面前出头，一次又一次对他心软。
周清洛无语地看着他，“公民有举报违法行为的义务，且不说我，说说你吧，宋凌。”
宋凌一怔。
这是周清洛第一次叫他的姓名。
明明是低声细语的，他竟莫名其妙感到不安，像小时候在福利院时调皮捣蛋，被院长妈妈点名时，心虚又着急，但隐隐还有被人在乎和挂念的得意。
这种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你为什么要给骞哥递刀”
“警察局离这儿23公里，三中到这儿24公里，算了下时间，老师和警察差不多刚好可以看到他持刀伤人。”
“你果然是故意的。”
宋凌不说话。
“宋凌，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他看着周清洛轻轻皱着的眉心，妥协道“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周清洛笑了下，“行。”
宋凌疯的时候习惯了和人同归于尽似的报复手法，一下子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爱惜身体，还是有些难度的。
“但你能不能不要对别人那么好，特别是吴涵这样的。”
从没有人对他好，但出现第一个，他就会误以为这是世界上全部的温暖和光。
就跟他自己一样。
可又不一样，他没遇到周清洛。
“我这是见义勇为。”
“”上次周清洛从天台上拽他下来，说的也是这句话。
宋凌不想去深想这个事情。
“周清洛，你喊我名字怪好听的，再喊一声。”
对于宋凌这种十分不要脸的言论，周清洛已经做到了自动屏蔽，就当他在自言自语。
宋凌“不叫”
周清洛心想，可能每个人说的话都是守恒的，在这里多说一点，就会在那里少说点。
宋凌这人在人前惜字如金，半天蹦不出一个屁字来，到他这儿就喋喋不休了。
“不想叫，那就叫哥。”
“”
“叫哥哥也行。”
“”让他独自风骚，给他眼色就算自己输了。
“难不成你想叫爸爸”
周清洛忍无可忍，“滚”
宋凌低笑一声，一本正经道“你不喊，我搞个a，拍个照上传，就能识别他们在各个平台注册的信息，获取他们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甚至支付密码，会不会很好玩就刚才那个男的，一拍照，什么信息都有了。”
“这个使不得，犯法的，坏人咱们交给110，轮不着你。”
周清洛闻言，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宋凌这人一旦疯起来真的会搞的，关键是他会真的搞出来。
宋凌不着痕迹挑眉，“我就玩玩。”
“你如果实在想研究，就研究个a，输入生辰八字，出来明日运势和转运方法，都比这个强。”
“那能干什么”
“a火了之后，明日运势免费看，转运方法要充，哦，还可以接广告，既不犯法，又能挣钱，一举两得，不比获取身份证和电话号码好号码终究只是一串号码而已，又变不了余额。”
宋凌哑然失笑。
“周清洛，你就这么喜欢钱”
“你不喜欢”
“身外之物，不太喜欢。”
周清洛大概知道为什么富二代们大多挥金如土，毫不吝啬，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身外之物，当然不会珍惜。
“你不喜欢钱，那是因为你不自己挣钱。”
“”
周清洛在想，自己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会不会太伤宋凌的自尊心了呢。
毕竟宋凌此时的表情特别匪夷所思，仿佛灵魂深处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可是，触底才能反弹，他现在应该继续震撼宋凌的灵魂，让他认识到独立的重要性。
“不过，你很快就会喜欢钱了，你马上要自己挣钱了。”
果然，宋凌震撼之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对挣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周清洛乘胜追击“我打听过了，像你这种级别的黑客，年薪至少50万起步，如果你不开这么好的车，不包一间这么大的咖啡屋，日子还是很滋润的，过不了几年就能买个属于自己的房。”
周清洛相信，只要宋凌忙碌起来，就没有时间抑郁了。
宋凌终于有反应了，“五十万”
“对啊，做得好还会涨工资的，所有的工作都是这样的，你没工作过你可能不知道。”
宋凌轻笑一声，揉了下周清洛的脑袋瓜，“周清洛，你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宋凌说完就走了。
周清洛“”这不是一个正常青年应该有的想法吗
看来宋凌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走进社会参加工作。
道阻且长，由奢入俭难啊
周清洛连忙跟上他，“要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的。”
宋凌并不想去医院，他看了眼伤口说“没事，不流血了，不去了，回去洗一下。”
周清洛“还是去消毒包扎一下吧，打个破伤风针。”
“那刀是不锈钢。”
“伤口感染严重可是要截肢的。”
“截呗。”
“”看来真的是活腻了。
周清洛沉默了几秒钟，心想冥顽不灵的人救应该用绝招。
“万一那刀刚用来剃脚趾指甲缝，没来得及洗，骞哥的脚刚好又有脚气”
宋凌没再往前走，周清洛假意向前，“你回去随便洗一下，应该能洗得掉的，脚气而已，没事，走吧。”
宋凌阴着脸拦下一辆车，率先坐了进去。
周清洛也坐进去，故意问“你不回去洗了吗洗都不洗了，直接去派出所”
宋凌转了眼珠子看了他一眼，对司机说“世纪明朗医院。”
周清洛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笑出声。
认识宋凌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宋凌翻白眼，拥有了正常人的小脾气。
关明朗看到宋凌受到这么一点小伤口都跑来医院治疗，还挺震惊的。
宋凌开始有了求生欲，惜起命来了
关明朗实在太过好奇，就吩咐别的医生帮宋凌清洗包扎，然后拉着周清洛到办公室了解情况。
上次宋凌也是带他来医院看皮肤科，心理医生的直觉告诉他，宋凌的病情也许可以从他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关明朗“真的是宋凌主动要来包扎的”
周清洛点头“对啊。”
“不应该啊，他可是宁可截肢也不想来医院的人。”
周清洛挺惊讶的“你怎么知道”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关明朗，宋凌的心理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关明朗朝他伸手，周清洛愣在原地，原来福利院院长说的小关医生，就是关明朗。
关明朗“这么震惊吗”
周清洛收拾好表情，笑道“是有一点。”
“所以能告诉我你怎么说服他来包扎的”
周清洛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他平时有点轻微的洁癖，就说了些比较恶心的话，说这把刀剃过有脚气的脚趾甲缝之类的。”
作为一个心理素质非常好的心理医生，关明朗也没忍住破了功，噗嗤笑出声。
周清洛更不好意思了，毕竟上一世他比较体弱多病，医生很多次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所以看到穿白大褂的人，都是要敬上三分。
关明朗笑够了，继续问“那他的手怎么会受刀伤”
周清洛“我们准备去吃夜宵，看到一群高中生霸凌一个高中生，我们上去制止，没想到为首的那个人带刀，所以他就受伤了。”
关明朗闻言，神情严肃起来。
周清洛也不由得挺直腰板。
关明朗皱着眉很认真地问“那宋凌有没有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
周清洛张了张嘴，想到宋凌抵在少年颈部动脉处的冰冷刀刃，还有他主动递刀给人，没说话。
关明朗笑道“我又不是查案的，我是心理医生，你得实话实说。”
周清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宋凌病很重吗”
关明朗摘下眼镜，直视周清洛，一本正经道“他再不治，就很危险，对整个世界，对他自己，都是毁灭性的，他现在的正常举动，都是装的，一旦稍稍刺激，就很危险。”
周清洛轻轻吞咽了下，好像领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他当然知道很危险了，宋凌以后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
周清洛一五一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关明朗，宋凌怎么用刀抵住人了，怎么刺激人给人递刀了，说得很详细。
关明朗听完，笑了声，“我以为多大事呢，他这反应正常。”
“”
“他少年时候也遭受过类似的暴力，有这种反应也可以理解，他没一刀刺下去要了那人的命，就不算太极端。”
“”
关明朗说得云淡风轻，周清洛心里咯噔一声，怪不得他用刀抵着骞哥的大动脉时，表情那么复杂。
周清洛“那我能做什么”
关明朗神秘一笑“不需要，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多关心他。”
“”这个心理医生真的专业吗“不需要定向给他灌输一些鸡汤吗比如天生我材必有用、生命只有一次，错过就不再有之类的”
关明朗忍住笑，“也行，你看情况来。”
周清洛一本正经点头。
这时，关明朗的手机收到清创医生的第三条短信。
关院长，我兜不住了，包扎伤口我用了半个小时，明显是业务能力不足，我立刻马上就要被宋老板开除了，他已经过去找你了。
关明朗还没来得及回短信，院长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宋凌黑着一张脸进来，“那个清创医生不开除留着做什么处理个伤口要半个小时”
关明朗“实习生嘛，难免笨手笨脚。”
“你让实习生给我清创”
“怎么了你还想随便洗洗，人家实习医生不比你强”
宋凌此时的表情，就差把你是个大傻逼五个字打在脑门上了。
他眼眸一眨，看向周清洛“清洛，以后咱们之间的事不用跟他说。”
周清洛“”
关明朗“”这脸变得也太快了点。
宋凌把周清洛从椅子上扯起来挡在身后，面色不悦问关明朗“你叫他来这儿做什么”
“问你为什么肯来医院啊。”
他转头问周清洛“你都告诉他了吗”
周清洛“说了刀上可能有脚气的事。”
宋凌“”
关明朗使劲憋着笑。
宋凌冷笑一声，“他是不是告诉你，我有病，让你劝我配合治疗”
周清洛摇头，“不是，他告诉我，你的嘴不老实的时候，该怼就怼，不要客气。”
宋凌“”
关明朗“”
宋凌警告地看了关明朗一眼，拽着周清洛往外走。
两人走出门，关明朗挑眉，或许周清洛这个微微搞笑而不自知的男人，可能就是宋凌的救星。
从关明朗的医院出来，周清洛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关明朗什么意思，告诉他宋凌有心理疾病，但又不说怎么做。
和这样的人相处，他根本没有什么经验，怎么看着来。
看宋凌对关明朗的态度，可见他现在比齐桓公更加讳疾忌医。
但心理健康知识和心灵鸡汤一直是他的知识盲区。
看来需要恶补了。
据说听佛教音乐能让人心平气和，涤荡灵魂，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宋凌薅了关明朗的车和白衬衣，准备去派出所做笔录，看周清洛深思熟虑的表情，推了一下周清洛的脑袋。
周清洛回过神，脑海里正安排宋凌剃度出家的计划也就搁浅了。
宋凌直接了当问“关明朗是不是跟你说，我的精神世界快粉碎了，会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举动”
周清洛一怔，接着表情严肃问“啊已经快粉碎了吗这么严重了吗”
宋凌也被整懵了“当然没有这么严重。”
“那到底多严重了”
“”他竟被周清洛带到沟里面去了。
两人走到停车场，宋凌轻叹一口气，严肃对周清洛说“你别信关明朗的话，医生不就是这个德行，什么都往最坏的结果想。”
周清洛也严肃地对他说“你要不听医生的话，最坏的可能也是可能发生的。”
要是按以前剧情的发展，现在宋凌都能过清明了。
宋凌后悔带周清洛来见关明朗了，无奈看了他一眼后，向车库走去。
周清洛跟在身后不依不饶，“他没说你的精神世界会粉碎，只是说你会疯。”
宋凌沉默不语，脚步加快。
“宋凌，你见过疯子发疯吗很可怕的，蓬头垢面，脸色惨白，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翻着死鱼眼，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宋凌“那是中毒。”
“那就是躺在地上打滚，骂骂咧咧，人畜不分，疯言疯语，说不定还把自己的隐疾，银行卡密码，暗恋什么人等等全暴露出来。”
宋凌忍无可忍，打开副驾驶门，把人塞进去，砰一声关上门，低声警告“周清洛，你再说一个字，我就用胶带封你的嘴。”
宋凌说完，眉峰一挑，好像用胶带把他嘴封起来，看他眼泪汪汪求饶却叫不出来，似乎也不错。
周清洛“”某人已经疯了，不用救了。
周清洛和宋凌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们去医院包扎伤口的功夫，民警已经把那些跑掉的学生全都请到了派出所。
一问，骞哥在教导主任和民警的双重施压引导下，把小弟全都招了。
于是周清洛见识了一场内讧的现场，昔日两肋插刀的兄弟正相互往对方肋上扎两刀。
那个魁梧男生“杨骞，没想到是这种人太不仗义了”
杨骞人狠话不多的人设立不住了，愤愤道“我也没想到你们是这种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警察叔叔，杨骞不仅霸凌同学，还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勾结，抢劫中学生。”
杨骞也不输“抢到的钱你们谁没分到了我不是一个人拿。”
周清洛“”看似凝聚力超强的团伙，实质是一盘散沙。
两方说完，同时沉默，一脸悲愤，兴许是觉得某天在桥头拜的把子白瞎了。
接下来就是问候祖宗的对骂，拜把子的时候有多虔诚，这时候就有多怨恨。
“傻逼才会认你这种人当大哥”
“好意思说我刚才你们溜的那速度，人干事”
周清洛听着这中二的发言“”
民警看是未成年人，以教导为主，温声细语地劝，“安静，安静啊，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
个性的中二少年不听劝，继续对骂。
教导主任忍无可忍，拍桌子吼“都给我闭嘴回去写三千字检讨再吵六千字，再吵一会让你们手拉手回学校”
吵成一团的人立刻安静如鸡。
所有人“”
教导主任这一吼，笔录进行得顺利了许多，很快就结束了。
周清洛走出派出所，忍不住笑出声。
宋凌“你笑什么”
“你看他们一个个表面看起来牛的，其实不过纸老虎而已，没必要怕，你说对不对”
宋凌没有笑，而是淡然道“因为我们站在成年人和旁观者的角度，而不是被施暴者。”
周清洛一怔，竟不知道如何接话，虽然宋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周清洛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似乎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是时候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周清洛递过去一边蓝牙耳机，“一起听歌吗”
宋凌看着周清洛递过来的蓝牙耳机，觉得挺稀奇的。
和人用同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这种事，在学生时代是常有的，那时候他们用的都是有线耳机，耳机还分左右，同桌之间喜欢一人一边，听得不亦乐乎。
宋凌没有跟人一起听过歌，他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
周清洛“我心情不好时，就爱听歌消遣。”
宋凌微微提了下嘴角，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能让人六根清净的梵音传来。
“周清洛这什么”
周清洛第一次在宋凌的脸上看到了类似裂开的表情。
“大悲咒啊。”
“”
“不喜欢那听明天会更好”
“你自己听吧。”
宋凌没好气把耳机还给周清洛，抬腿大步往前走。
周清洛小跑跟着，“喂，你慢点，等等我，那你喜欢什么歌红日怎么样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那首”
周清洛念着念着，就唱起来了。
别流泪心酸
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宋凌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一路耍宝的周清洛，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周清洛也跟着笑，心里还有点得意，作为前沙雕博主，这世界上就没有他逗不笑的人。
没有
这人一得意吧，就容易飘，宋凌难得一次笑得那么开怀，潜意识里还希望他笑久一些。
周清洛“还有，这个教导主任也太搞笑了，无法想象这么多男生之间手牵手一起回学校，你能想象吗太奇怪了。”
周清洛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得哈哈大笑，没看到宋凌看他的眼神愈发深沉。
宋凌一把抓起周清洛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指尖。
“能想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