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洛知道, 宋凌在千方百计引起他的注意，迫切想跟他沟通，使出浑身解数想得到他的回应。
可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然后慢慢走出来，让一切归于平静。
以前他都是这么做的，他从没用过其他方式调节自己。
但宋凌一刻都等不了，他也不想等。
宋凌跟他不一样, 做什么事不需要缓冲, 执行力很强，从不权衡利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遇佛杀佛遇魔杀魔，势不可挡。
他很大胆, 也很直白。
周清洛的理智就被他这义无反顾横冲直撞的样子, 一步步分崩离析，不断失控。
周清洛正想关机, 宋凌的信息又进来了。
钱我有话跟你说, 你接电话好不好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钱这跟小蝌蚪不一样, 不能逃避。
他这是在逃避吗
周清洛也不知道。
关于感情，周清洛从来没有尝试过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办法像宋凌一样, 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遮掩掩。
他可以怼天怼地, 唯独对自己的内心避而不谈。
这时候, 宋凌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周清洛咬咬牙, 他才没有逃避, 他为什么要逃避, 他有什么好逃避的。
周清洛深吸一口气，赌气一般接了他的电话，冷淡道“你有什么事，你说吧，赶紧说完拉倒，然后让我清净一下。”
那端沉默不语，宋凌并不像发短信那么喋喋不休。
周清洛轻轻叹了口气，刚要挂掉，宋凌立刻开口，“清洛，别挂。”
“你看，我们现在根本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你也消停一会吧，你喝酒了，就早点休息吧。”
宋凌嗤笑一声，“老婆都跑了，还不允许我喝点酒”他顿了顿，又说，“喝了酒，我死皮赖脸就会显得更加合情合理，不然你又得说我步步紧逼，不理智，不清醒，不要脸。”
周清洛默了默，有点恼了，他怎么还用上了排比句呢。
周清洛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冷静，你明白吗你这么死缠烂打，有什么意义我们之间的问题，冷静一段时间，自然都会有答案，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再给我发短信了，行不行你这样子，除了会让手机没电，一点用都没有，你懂不懂”
宋凌忽然冷笑一声，骂起了脏话“你他妈放屁”
周清洛“”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周清洛你见过恋人之间冷静之后还能和好的吗冷静只是分手的借口，我去他妈的冷静，去他妈的破镜重圆，老子要在这个镜子破之前就要把它死死搂住，恋人不能把问题留过夜，你明白吗既然你已经那么生气了，为什么不跟我吵架呢使劲憋在心里，憋不住了就跑了，跟放屁一样。”
周清洛听他口不择言，“你冷静，你喝醉了，休息吧。”
宋凌气笑了，“卧槽老婆都跑了还让我怎么冷静我他妈的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啊，这么好一个老婆说没就没了，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冷静你知不知道比不曾拥有更让人痛苦的是曾经拥有，我他妈的还是没有捂热的拥有。”
周清洛“”
“如果你跟我吵架，我一定会让着你，想方设法哄你开心，真的，你信我，你是不是对我已经失望到极致，懒得跟我吵你别失望，我在努力变好了。”
宋凌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又低声下气，周清洛躺在床上揉了把脸，哭笑不得。
宋凌总是有本事把气氛弄得很奇怪。
他恳求道“清洛你说话啊，你别不说话。”
周清洛“如果你只想说这些废话，你就可以闭嘴了。”
宋凌站在阳台上，狠狠吸了口烟，全都吞入腹中，再用力摁灭烟头“没错，对，大平层和咖啡厅确实是我为了江时彦建的。”
周清洛捏了下手机没说话。
宋凌“可是我全卖掉了，在我看来，卖掉意味什么，不存在了，它们算个什么几把东西，都能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如果江时彦跑过来找你说，我为了他建大平层，你就怼回去，就跟怼其他人一样，告诉他，那是宋凌有神经病的时候做的事，宋凌把它们当做耻辱，他都不屑于告诉我或者告诉我，我去怼他，我是你老公，你怕什么啊。”
“我骗了你，是我错了，但如果我不骗你，你会让我住进你家吗你会带着我满城市跑画画吗你会让我靠近你吗你会到哪儿都带着我吗你那么冷静那么理智的一个人，会跟我纠缠吗你会让我靠近你吗”
“你不会，你会像现在一样，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是坏，我利用你的同情心和善良，步步为营，我错了，我可以改，真的可以改。”
周清洛被他说得一肚子无名火全烧起来了，“那个大平层，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的，咖啡厅也是，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如果是你，你怎么想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让我通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知道这些事”
“这些跟我的过去有牵扯的东西，每一样都在提示我，我是强奸犯的孩子，出生在全年阴气最盛的鬼节，满月那天是八月十五中秋，本是团圆之日，却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连亲妈的遗书都在说，我不是一个被祝福和期待的人，我还一肚子坏水，自甘堕落，一直想着毁掉这个世界，我甚至写出了毁掉互联网交易系统的程序，准备和世界同归于尽一了百了，我活了二十四年，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看。”
而宋凌站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抽着烟，看着空洞的夜，紧咬着牙关，把心掏出来给周清洛看。
“我过去不光有心理疾病，还偏执危险，即便这样，我还在渴望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爱你。”
“清洛，我真的在变好，但如果你真的要分手，我也尊重你，毕竟你也值得更好的。”
宋凌此时感觉整个人都是虚的，那些他一直想隐藏的丑陋伤口全都敞开了。
他从未向任何一个人这般坦诚，掏心掏肺。
“跟你的过去无关，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会害怕你，是你的隐瞒和欺骗让我很难受。”
“要以后你遇到什么事，但凡对你有一点不利，你就把我圈在外面，想方设法骗我，对吗”
“我他妈怎么把你圈在外面了我只有一个圈，圈里只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在圈外，我想把这些事情都挡在圈外，我只想让你有一块净土站着。”
周清洛也被他气懵圈了，“你这态度不对你巧舌如簧你胡说八道。”
“我错了我以后不骗你了我爱你真的”
可老天偏向周清洛，此时电话断掉了。
宋凌傻眼了，怔怔看了眼黑屏的手机，心想周清洛说得对，他这样只会让手机没电。
他连忙他找来充电器，竟充不进去电。
手机滚烫，坏了。
原来手机不止没电。
所以刚才他说了一通，然后手机坏了。
操。
突然的安静，宋凌忽然有点茫然了，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焦左担心宋凌失恋之后会有什么极端反应，一直在打宋凌电话，但一直占线，后来竟然打不通了。
焦左实在放心不下，连夜开车赶到了别墅。
敲了半天门，宋凌没开门，焦左有点慌，幸好他还记得密码，就直接闯了进去。
焦左走进别墅里，宋凌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拿着螺丝刀，正在捣鼓一堆零件。
焦左松了口气。
宋凌看了他一眼，“你来干嘛”
焦左笑笑“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宋凌“我就一正常人，你担心什么。”
“”
焦左听出来宋凌话里有话，小样儿在心里骂他还把他当病人呢，焦左笑笑，没跟他计较。
看来某些人的病果然是好了，周清洛还挺会拿捏分寸，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看来是笃定了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焦左走过去看了眼，宋凌在摆弄一个拆得七零八落的手机。
焦左“大黑客大半夜在这儿干嘛要在手机里装窃听还是定位啊”
宋凌眼皮都没抬，“手机坏了。”
焦左竟愣了足足有五秒钟说不出话来，“现在怎么过得这么节俭了”
宋凌手上的动作没停，淡然开口“里面有清洛的照片。”
焦左“”他赶着来吃热乎的狗粮来了。
“你这技术，还要修吗手指动一动，接根数据线导出来不就好了”
“硬件坏了，有个钽电容坏了。”
“钽电容是个什么玩意”
宋凌用看文盲的眼神看着他，“有正负极的电容，用来稳压。”
“”
焦左说不下去了，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会做信号发射器的黑客。
宋凌看着铺了一桌子的零件，有点懊悔“早知道搬家的时候电烙铁和焊锡丝也带着。”
焦左“这两样玩意很贵吗”
“现在要用没有，跟贵有屁关系。”
焦左“行了，明天拿去手机店修吧，现在很晚了，赶紧休息去。”
“不行，他们给我弄坏了怎么办。”
“你手机怎么坏的”焦左想到昨天晚上给宋凌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都在占线，就悄咪咪问“打爆的”
“被我的真诚打动了。”
“要清洛被你的真诚打动才行啊，电话被你打动有什么用。”
宋凌垂下眼皮，沉默不语。
焦左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太过分了，这么多人骗他一个，也难怪他会生气。”
宋凌“我以后不会再骗他了。”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宋凌放下手中的工具，直接躺在地毯上。
“清洛说要冷静。”
“冷静冷静相当于分手，你这就任由他冷静了”
“他现在可以冷静了，我尊重他。”
毕竟他已经全都和周清洛坦白，他也会努力变成更好的人，而剩下的交给周清洛选择吧。
他在变好，但不够好。
没有谁规定，清洛只能选择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宋凌“对了，你的停车库空出来两个月，损失我赔你。”
“你要干嘛”
“画画。”
“”
“清洛和我的第一次，怎么可以说没就没。”
“开春再画吧，这天寒地冻的，画啥画，自虐么。”
“那不行，三个月后，万一清洛回来了呢。”
万一他回来了，看到了画，会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