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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医院临时接到车祸烧伤病人,  导致烧伤科不少休息的医生赶回来做手术。

    手术结束,医生们陆续从手术室出来。

    在午夜中昏睡的城市,尚有一隅,  还处于苏醒中。走廊响起脚步声,  沉重又疲倦。再看贺司珩的脸,下眼睑处有着青色倦意。

    今兮问“还有事儿要忙吗”

    贺司珩“没了。”

    “那”

    “我先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  咱们回家。”

    他身上还穿着绿色的手术服,  因为匆忙,  还没换掉。

    有专门的换衣间,  和办公室不在同一层。

    贺司珩拉着今兮的手,进了楼梯间。声控感应灯,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  一盏盏亮起,  医院像是被消毒水浸湿,  空气都是一抹寂冷。

    下了一层。

    今兮忽地问“陶桃是不是在这一层”

    贺司珩“你想去看看她”

    “可以吗”

    “她可能已经睡了。”

    “我就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她恢复的比预期要好,  大概月底就能出院。”贺司珩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带着她往陶桃所在的病房走。

    今兮一愣“这么快吗”

    “哪儿快了”

    贺司珩齿间气息如深夜低温般,  清冷,“她已经在医院待了两个多月了。”

    今兮眉皱起,不语。

    到病房外。

    今兮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病床床头亮着一盏灯,灯光如水波纹似的倾泻一地。

    陶桃靠坐在床头,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十二点多了,她还没睡。

    今兮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她嘴边勾起极淡的一抹笑,  “还没睡呢”

    陶桃“今兮姐姐,  贺医生。”

    贺司珩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陶桃目光,始终停留在今兮的身上。她以前都是在手机上看到今兮的,今兮是王菁曼的得意门生,王菁曼时常和她说,要和今兮姐姐学习。

    隔着手机,再到看到她真人。

    陶桃目光艳羡,她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人。

    腰肢纤细,双腿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天生舞者。

    渐渐地,她双眼弥漫酸胀感。

    经历过这么一场大火,别说跳舞了,她连恢复如初都做不到,身体上,到处都是疤痕。

    察觉到陶桃异变的情绪,今兮和贺司珩对视了眼。

    今兮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陶桃答非所问“今兮姐姐,你真漂亮。”

    今兮默然。

    “我好羡慕你啊。”陶桃睖睁着眼,似自言自语般低语,“我在手机上看过你的表演,你真的好漂亮。姨妈说等我来南城,她就会带我亲眼来看你的演出,带我和你学习。她说你是她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她说我会成为她第二好的学生。”

    “今兮姐姐,我学了十年的舞,我以为我以后也会像你一样进入南城芭蕾舞团的,我以为我会成为第二个你的”

    “可我再也不能跳舞了。”

    “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天来,陶桃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每次贺司珩来查房,她都是笑着的,声音甜丝丝的,叫他贺医生。每次换药都要一两个小时,她从不哭不叫,安静地躺在那里,疼的脸煞白,看得她父母都流泪,她还安慰父母,说自己没事儿。

    她太听话了,太乖了,也太懂事了。

    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小孩儿。在这场火灾前,她是个骄纵的大小姐,连被蚊子咬一下都会委屈半天。

    今兮从未有过这样的束手无措的时刻,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陶桃羡慕的,她都拥有。

    今兮不管怎么安慰她,都像是站在制高点,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失败者。不管她说什么,都是空洞无力的。

    “人不一定要学有所成,很多时候,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了。”一道冷冽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今兮扭头,怔然目光停留在贺司珩脸上。

    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握在手心。

    贺司珩的嗓音沉稳有力,在静谧夜晚,有种令人信服的威严,“世界上有很多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你才十五岁,陶桃,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陶桃忽然嚎啕大哭“可我不想活了,真的贺哥哥,我真的好累,好疼,好辛苦,为什么那场火不把我烧死为什么我不死,我真的好痛苦,真的真的。”

    “因为你还有父母家人,还有很多人爱你。”贺司珩松开今兮的手,凑近她耳边,“帮她擦擦眼泪吧。”

    今兮走过去,抽了纸巾擦陶桃的脸。

    她轻声说“陶桃,你知道吗,我在十五岁的时候,最想做什么我那时候天天练舞,周末也没一天休息,我看着我的朋友们,每天逛街、去游乐园、去打游戏、去郊游我真的很羡慕她们。”

    “我时常在想,学舞有什么好的呢我的学生时代,和别人口中灿烂又丰富多彩的学生时代,截然不同。干瘪,单一,无趣,最开心的时候,大概就是上课,听老师骂班里迟到的学生,学生和老师顶嘴的时候了。”

    “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不学舞,肯定,当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上学的时候,和同学一起逃课,上课传纸条,在学校乱晃,议论哪个班的帅哥等到了周末,就和大家一起去电玩城打游戏,去ktv唱歌,去郊游爬山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陶桃哽咽着说,“可是那样的人生,一点儿都不精彩。”

    看吧。

    小孩儿的眼里,人生就应该是瑰齐壮丽的。

    今兮抿唇笑,“人生不需要过的精彩,只要过的开心就好。”

    从医院出来。

    回去,是今兮开车的。

    贺司珩做了一天的手术,这会儿开车,得算是疲劳驾驶了。

    他坐在副驾驶,目光不移,盯着今兮。

    被看久了,今兮也恼,在一个红灯路口,恶狠狠,猛地一脚踩刹车。彼此,都随惯性往前倒,再被安全带往后勒。

    她转头,不太自在“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贺司珩说“没想过,你会说出那些话。”

    不食人间烟火的天鹅公主,竟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他为之诧异。

    今兮默了好一会儿没吭声。

    绿灯亮。

    她踩下油门,车缓缓往前,平稳的车速。

    “又不是只有你会说那些漂亮话,我也会,”顿了顿,她小声补充,“好歹我文化课成绩全校第一,高考语文考了一百二,就比你当时低了十分。”

    贺司珩“是,你成绩向来很好,要是不学舞,正儿八经参加高考,说不准能成为我的小师妹。”

    今兮找茬“什么叫说不准”

    “要是不学舞,肯定能考上南大。”

    贺司珩眼尾往上挑,配合着“是。”

    又过一会儿,贺司珩问“你刚刚在病房说,要是再来一次,你肯定不学舞,真的”

    她毫不犹豫“骗小孩儿的。”

    “”他无奈一笑。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从暗处,到更暗处。

    熄火,车灯在前面打出两道光柱,尘土翻涌,静默许久,今兮微垂着眼,低声说,“如果不学舞,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这些年,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一件事上,对其他的,不关心、也不了解。再来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呢”

    “喂”

    今兮忽地解开安全带,上半身压过来,眸光狡黠,盯着贺司珩。

    一只手勾着贺司珩的下巴,眼神灼热,引诱他坠入,“我什么都不干,就当你家的豪门阔太,怎么样每天吃喝玩乐,等你下班给你暖床。”

    “豪门阔太”贺司珩重复这个词。

    “对呀。”

    近在咫尺的距离,双唇相抵,呼吸都缱绻,凝结成丝。

    可贺司珩煞风景地开口“我觉得,不怎么样。”

    今兮松手,一言不发地开车门,下车。

    身后,贺司珩跟上来。

    “生气了”语调悠哉,没半分自己做错事,惹她生气的自觉,甚至,像是在挑衅她。

    今兮面无表情“没有呢。”

    贺司珩“很生气啊。”

    今兮微瞪眼。

    到家后,她进了浴室,关门声巨响。要不是隔音效果好,估计楼上楼下邻居大半夜要来敲门了。

    在她洗澡的工夫,贺司珩没闲着。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在做手术,压根没时间吃饭。他把今兮做的那个蛋糕给吃了。

    蛋糕吃完,他去另外一个浴室洗澡。

    出来,偌大的房子,只卧室发出微末灯光。

    贺司珩爬上床,想抱她,却被她躲过。

    今兮拿了个抱枕,横亘在二人之间,“保持距离,别碰我。”

    “还在生气”他问。

    “我不应该生气吗”今兮不像方才那么别扭,不痛不快的语气,“贺司珩,你这样我真的很难怀疑对于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呢”

    如果,如果你是喜欢我的,那我说那句话,你不应该很开心吗

    我做你的太太,每天就围着你转,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你不开心吗

    “女朋友。”他没一秒犹豫。

    “”今兮没再说话,眼耷拉下来,脸上无精打采的,仿佛是累了,不想就这事儿和他闹了。

    下一秒。

    怀里的抱枕被抽开。

    贺司珩强势,又不容抗拒地把她搂进怀里。

    他仿佛能猜透她内心的想法,“我当然希望你的生活里都是我,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有你的人生。”

    “你先是你,其次,才是我的女朋友。”

    晦暗环境里,今兮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地往上扬。

    她没再和他保持距离,反而,往他怀里贴了贴,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贺司珩,”今兮冷不丁问,“你知道我刚刚许了什么愿吗”

    “什么愿望”

    今兮在他胸口蹭了蹭,周遭静谧,温馨的气氛中,他们抱的那样近,好像心离得前所未有的近。她轻声说“以后我再告诉你。”

    医院里。

    所有灯光熄灭,只一盏烛火闪烁时。

    今兮闭着眼,在那漫长又短暂的三十秒里,她许下一个心愿。

    不是国际大赛获奖。

    也无关出国进修。

    她在心底,虔诚祈祷。

    我不要生日快乐,我要贺司珩,常伴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