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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1章兄弟【一】那还怕什么生死不相逢。……
    那些试图扎根现世的灵魄嘶叫着, 相互拉扯着,张牙舞爪猛扑向宁怀衫!

    它们的声音尖利刺耳,像用刀在耳蜗里生剐。

    “吵死了!”宁怀衫低低咒骂一句。

    他一招劈上那些灵魄, 承招的几个灵魄当场被劈得粉碎,在毒雾融开,烟消云散。

    剩下的却像流水, 猛地冲往两边。又掀更高的“浪”,嗥叫着再度扑向宁怀衫。

    他“呵”地讥嘲一声,招式更凶。

    人平日好动,总不安分。在种时候, 却成了一种好事。因他反应奇快!一招刚出, 另一招已经攻往了另一个方向。

    近百灵魄和滚滚怨气,在他手指的虚影里、在汹涌不息的毒雾里, 被消磨得粉碎!

    然而并不是尽头……

    那近百灵魄刚被宁怀衫彻底打散,没来得及歇一口气, 狭缝里又涌出了新的灵魄, 顺着更浓郁的阴风和怨气, 嘶叫着扑咬上来。

    宁怀衫抹了下巴上挂着的血珠, 狠狠甩在地上:“来?!”

    他啐了一声, 带着满身毒雾, 又没入了灵魄狂潮里。

    那些灵魄并非怪形怪状,它们跟活人很像, 手脚身形,只是面容模糊不清, 像人往水里投了一颗石子,于是涟漪破坏了倒影似的。

    它们乍看来单薄无害,似乎挥一挥手散了, 稍微懂点术法的人都能对付,费不了么力气。

    然而真正触碰到它们会发现,那些灵魄以及它们身上的滔天怨气,究竟多凶险难缠!

    它们口无齿,又好像无处不是利齿。

    只要将人包裹住,那些无尽怨气便会将人剐得血肉模糊。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是血。

    所以当宁怀衫又一次撕尽灵魄,怨气显露身形时,他已经快成一个血人了。

    血他额头发髻流淌下来,洇进眼睛里……

    于是他连眼睛都是鲜红的。

    他捏碎了手里紧攥的一抹灵魄,悍然回身看向那道缝隙,哑声道:“再来啊!”

    然后又没入了更深浓的怨气。

    每当一波灵魄消散在宁怀衫手里,更多灵魄乱线各处冒出头来,穿过荒野,源源不断地聚向此处。

    世上的亡人那样多,连“万”字都计不过来,遍布各处。却仿佛在同一时刻被弄醒了,由一双无形的手推过来。

    结果便是……无穷无尽。

    宁怀衫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挡下了多少灵魄,也弄不清自己在道缝隙前守了多久。

    初,他的咒骂和自语没停过。每挡一波,便会半讥嘲半发泄地爆几句粗言。但只要是人,总会累的时候,哪怕是好动又碎嘴的宁怀衫也不例外。

    慢慢的,雀不落里的咒骂粗语便越来越少。

    不哪一刻,宁怀衫再没出过声,只是沉默地一下又一下地祭出杀招。

    大概是宁怀衫今生最像“邪魔”的一刻。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手脚速度终于慢下来,但他没停。乱线上数以万计的灵魄穿过缝隙,扑向现世,却被他绞杀在雀不落里。

    整整一个时辰,一刻未停。

    他带着满身毒雾守在里,没错漏过一个。

    终于……

    他在撕碎一道灵魄时,招式太重,脚下踉跄了一步。

    踉跄到稳住身形,只是一个瞬间。但那些灵魄却看准了个瞬间,一下子反扑上去!

    它们同时撕咬住了宁怀衫的脖颈、肩膀、手和腿,更多则掏向他心口。

    那一刻,雀不落里几乎出现了一片血雾。

    宁怀衫在那片血雾里闷哼出声。

    他低低吼了一声,隆的血脉纹路重重搏动了一下!接着,他两手毒雾便连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狠砸下去。

    “轰——”

    一声惊天巨响,见毒雾形成的漩涡将百千灵魄卷入其,又猛地炸开。

    雀不落肆虐的怨气瞬间清扫一空。

    宁怀衫却身形一晃倒塌下去。

    他一只膝盖重重地磕在石地上,一手撑住地面。鲜血淅淅沥沥在地上积成了一洼。

    但他心里道,依然不是终结。

    因他已经嗅到了更多、更浓的阴潮味,来自于他背后的缝隙里。不用回头他也道,又数以千计、万计的灵魄被操控着赶聚过来。

    一次,不道他能挡住多少……

    在他低吼一声,攥着拳要强站来时。缝隙里隐约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喊了他一声:“宁怀衫!!!”

    “谁?”

    宁怀衫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他守在现世的雀不落里,仅一道无形的缝隙能嗅到来自乱线的风,其他一切皆看不见。

    所以他并不晓……

    在方才,万千灵魄又一次汇聚在乱线山野之间,想要顺着缝隙扑往现世之时。一道人影乱线仙穿云而下,两手蓄满杀招,如飞星一般砸落在灵魄漫天的怨气。

    他重重落地的瞬间,杀招陡然而开——

    那万千灵魄便被那道人影拦截下来!

    那千钧一刻赶赴下来的不是别人,是方储。

    方储在乱线头拦住了奔往现世的灵魄,他背对着那道通往现世的缝隙,喊了宁怀衫一声,问道:“撑得住么?”

    乱线和现世之间的相隔,既不能以时间来算,亦不能以距离来算,本不该相互听闻。

    但在一刻,乱线上的方储总觉得自己能听见雀不落的声音。

    于是他用脊背挡住通道,头也不回地又喊了一声:“傻子!活着么?!”

    句问话顺着不多长的通道,依稀传到了现世。

    宁怀衫半跪在雀不落的院子里,在满地鲜血缓慢地笑来。

    话太熟悉了,再渺远再模糊,他也认得出来。

    曾经每一次听见方储叫“傻子”,他总会在翻脸的边缘回敬几句。唯独一次,他是笑着的。

    “你他娘的……”宁怀衫笑着骂了一句。

    他睁开眼,同样背对着缝隙通道:“你怎么来了?”

    他嗓音早哑了,声量并不大。但乱线上的人却好像听见了。

    过了片刻,他依稀听见了方储模糊的回答:“能怎么,城主让我来帮你。”

    宁怀衫吐掉嘴里的血,道:“滚吧,我厉害得很,用不着你帮!况且你来了,城主天宿那边怎么办?!”

    方储似乎在那边骂了一句么,然后:“闭嘴吧你。”

    宁怀衫又笑来。

    他抹掉了满脸的血,扭动着脖颈肩骨,又慢慢直身来。

    他:“我活蹦乱跳,能撕它几万个,你别抢功劳,让它们放马过来啊!”

    下一瞬,他两手一张,毒雾再次腾然而,滔天如云。

    ……

    一刻,距离他们抱着拂尘在坐春风边打瞌睡,已经整整三百。

    距离再上一世,更是不多久。

    他们早已不是亲兄弟了,却在时恍然了数百前的影子——

    一个在乱线,一个在现世,挡在通道两端,背对着背。

    无尽的怨气和灵魄朝他们扑涌而去。

    他们啐骂着彼此,然后相依命。

    某个瞬间,宁怀衫将撕咬脖颈的灵魄狠拽下来。他眼前黑了一下,扶住身边的院石缓了缓。

    他脑没来由地闪过一些念头。他以前未想过的“矫情”念头——

    毕竟是同“天”在斗,结果恐怕不会太好。倘若他们没守住,倘若连城主和天宿都出了事,倘若大都死了……

    宁怀衫借石头撑住自己,忽然开口:“方储,要是次咱们死了,会转生么?”

    方储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常弄得愣了一下,半晌才回了他一句:“你么晦气话。”

    宁怀衫重重喘了一口气,道:“谁晦气话,是忽然想来,道道。”

    乱线那边是招式不断砸下的声音,伴随着阴潮的风。

    过了好久,方储的声音才依稀传来,也带着喘息和招式的节段:“要是乱线在,现世没了,那咱们、恐怕、要一块儿消失,……没转生。”

    宁怀衫艰难地撇了撇嘴。

    方储又道:“若是现世好好的,那……那另了。那我无论落到么结果也不怕。”

    宁怀衫:“怎么?”

    “现世好好的,咱们能转生。”方储那边似乎也伤,话语断断续续:“邪魔之体又劫期,又缠着怨魂……没了没了,我不惜。”

    宁怀衫跟着自嘲来,又喘息道:“转生了,那真的谁都不认识谁了。”

    方储的嗓音隔了一会儿,顺着风传过来:“我在乱线……晓了一些事,咱俩身上一道特殊的印记。”

    宁怀衫:“么印记?”

    方储道:“城主落的。”

    “那两道印记,咱们不论转生在哪,城主都能道。”

    “几百,不管转了多少回,只要在世上,城主都道。”

    “宁怀衫。”方储的声音很远,却字字落进宁怀衫耳朵里,他:“生生死死的,一直人看着咱们。”

    人始终记着他们、看着他们,在无处归时接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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