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的表白像一场卷席一切的龙卷风,不管不顾,也不考虑陆昝明能否接得住,便一股脑地向他倾倒过来。
说完,她还踮起脚,在他脸侧吧唧亲了一口,盖章似的,“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陆昝明表情微怔,眉宇间是一股淡淡的茫然,他瞳孔收缩,像是猛地惊醒一般,伸手拥住她的肩膀。
嘴唇上下微动,穆瑶轻笑着看他,那架势就像是在问惊喜不惊喜
男人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动容,虽然在极力地克制,但微微泛红的眼睑,暴露了他的情绪,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穆瑶,当一切的不确定,不可置信,变成唯一的选择后,下一秒,她的下巴被狠狠地攥住,被迫抬起。
从未有过的窒息而又绵密的吻,扑落而来,像越收越紧的网,将两个人的心紧紧地拢靠在一起。
“回应我。”耳畔的声音粗沉而又沙哑。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她要证明她的喜欢,他要感应她的爱。
穆瑶的唇瓣若即若离,时不时地划过他血红欲滴的耳边,轻轻地划过,再吟上一段愉悦的唱息。
“陆昝明,你知道喜欢你这句话代表什么吗”
男人反身,将她禁锢的墙根,推送至胸前,继而大掌又牢牢地扣住。
“代表什么”他在亲吻地间隙,如此无暇地顾及地问了一句。
她轻轻将他推开,在他炽热的灼烈的眼神里,一字一句,“代表从今以后,你可以为所欲为。”
他不必小心翼翼,即可侵占她的全部。
他不必妄自菲薄,即能确定就是唯一。
他不比犹疑猜忌,他说爱时,必定会有相同的回音。
这就是相爱,一种全心全意的袒露。
炽烈的情感如火焰般席卷他清冷的脸上,冰雪冷骨之下,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爱意,如熊熊火海般,几欲燃焚。
“你应该知道,说出这些的后果。”他依旧保持着理性,还有最后的克制。
指尖摩挲擦过她的脸颊,每一寸都如化不开的难舍。
“或许,你以后可以不用这么克制,陆昝明,你该去享受一些本来就属于你的。”
他没说话,只是眼神犹如陷落深渊,连带着,她的倒影都变得深邃起来。
“先生,楼下有客人到访。”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室的旖旎。
“下去吧。”她低着额头,抵住他的下巴,轻声催促。
陆昝明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让他等等。”看来陆昝明知道来的是谁。
穆瑶稍作深想,“商琮这次回国,究竟是什么目的”
她倒是没有自恋到还觉得是因为她,但总是有其他古怪。
“不清楚。”陆昝明坦言,“我跟商琮相处时间并不长,他被父亲带走时,才六岁多。”
听到这里,陆昝明说的很平静,但穆瑶却听的很唏嘘。
原本是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兄弟,因为家庭变故,商琮自小被陆父带走,陆昝明由祖母抚养,结果多年过去,两人再见面,却这般水深火热。
“我并不清楚他这次回国的原因,或许跟父亲有关。”说到这里,他眉头不易察觉地微皱,大约是不想提及,于是抿着嘴角,闭口不谈。
其实从陆昝明隐约为数不多提及小时候的事情,穆瑶大概也能猜到,为何双胞胎兄弟两如今却成长的如此性格迥异。
多年来,一直以来,陆昝明被关老太太教育的很“克己”,他几乎没什么欲望没有多少爱好,唯一的生活便是围绕着陆氏集团这座大厦,永不止境的工作。
他从有记忆以来,便被关老太太耳提面命地教育着,他父亲是如何被一个女人勾引,最后抛妻弃子,放弃所有责任,一走了之的,从陆昝明很小时候,他就明白,身上的重担是什么,他这一生在有限的精力和时间里,只有把陆氏集团不断的发扬光大,才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外人看来的陆昝明是十分风光的,虽然以前在学校里,商琮要比他收欢迎的多,但是走上社会之后,商琮那些油嘴滑舌似乎已经不管用了,唯有陆昝明这种,数年如一日的严于律己,慎独而行才会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陆昝明重新换了一套衣服下楼,是一身看着非常舒适的灰色居家服。
褪去严肃规整的西装,或许加之心境上的转变,陆昝明此刻心情明显多了几分豁朗。
穆瑶穿的也是一套较为休闲的衣服,浅粉色的针织,下面是跟他同色系的浅灰色长裙。
一同下楼时,商琮人并不在客厅,悦见山庄他是来过的,从出生到被六岁时带走,他的记忆里,起码有一小部分是在这里度过的。
“人呢”
张婶眼神看向后园,“小少爷去玫瑰园了。”
一旁的孙管家看了她一眼,张婶立马改口,“哦,不是小少爷,是商先生。”
两人牵手信步往后园走,陆昝明说,“商琮小时候,张婶照顾过他。”
心下了然,难怪张婶刚才脱口而出的是小少爷三个字。
走到后园,定睛寻人,待看到眼前的场景,穆瑶都被气笑了。
她原以为商琮来后园,无非是来赏赏花,看看景色,毕竟悦见山庄种植的玫瑰,在整个江城都是有名的。
但没想到,商琮一来,好好的一片玫瑰园,此刻却被犹如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浩劫。
入目的玫瑰枝叶分离,残花遍地,几乎是每一株,都被他无情的辣手摧花。
穆瑶“”火上来了。
反观肇事者,还拿着凶器,拜拜手,“我看玫瑰太好看了,一时没忍住。”
穆瑶冷冰冰地说,“我看你太欠了,能揍你一顿吗”
商琮伸出手,作出一副欢迎的姿态。
穆瑶心里骂道,真是个疯子。
祸害完玫瑰园,商琮的心情不错,“这么多年,我不止一次梦到今天,这个场景,终于实现了。”
穆瑶觉得这人妥妥的反社会人格。
说完,他又盯着两人牵着的手,要笑不笑,阴阳怪气,“感情不错。”
“出来吧。”陆昝明到底没容忍他再放肆,开口叫他出来。
商琮不请自来,十分熟识地寻着路,“二十多年,这里居然一点都没变,陆昝明,你不觉得无趣吗”
他这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讽刺,陆昝明连一个眉头都没皱。
就像一个主人,院内被闯入一个顽皮又恶作剧的孩子,冷艳旁观,对一举一动熟视无睹。
几番下来,见陆昝明丝毫不搭理他,商琮也觉得无趣,于是悻悻地闭上嘴。
走到前院,路过庭院鱼池里那一对儿喷水的小海豚儿,商琮突然停顿,然后猛地一跃而上。
穆瑶“”
陆昝明掀了掀眼皮,对他的动作毫不惊讶。
商琮走在喷水池的边缘,穿着西装,表情却像一个孩童一样雀跃,直到他绕到一个海豚的后面,从鱼鳍的下面,掏出来一个东西。
“这么多年,居然还在这儿。”
陆昝明的视线也随即望过去,商琮手里的东西,瞬间同时打开两个人的回忆。
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人的性格,自小便不相同。
陆昝明性格隐忍,心性坚毅,对自己的坚持的东西,不仅能够做到心无旁骛,甚至对结果追求完美。
而商琮从小就讨厌他的这般品行,因为陆昝明做事过于沉稳无暇,总是衬托他心浮气躁,毛手毛脚。
于是为了捉弄这个有强迫症的哥哥,商琮从小就喜欢在他完美的事情上制造一些污点。
拼图的最后一块,彩笔盒里的一只笔,飞机模型的一个轮子。
甚至是,母亲送给他们绣着名字的毛衣,被挑断了线。
这种恶作剧在陆昝明的隐忍下,商琮变得越发大胆而又任性。
商琮被陆父节接走的前一天晚上,商琮狡黠地告诉这个哥哥。
“我要拿走你最喜欢的一样东西,这样你就会永远记住我。”
其实这么多年,陆昝明始终猜不到那晚商琮拿走的到底是什么,商琮走后,他一遍又一遍翻找着自己的房间。
后来直到长大,陆昝明才慢慢相信,其实商琮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走。
他利用了陆昝明性格上的强迫,追求完美,不能留下任何瑕疵的心里,与他赌了一场。
“现在你猜我,当时带走了什么”他伸出握紧的掌心。
陆昝明沉默片刻,沉声道,“你什么都没有拿。”
商琮笑笑,穆瑶在一旁,觉得十分奇怪。
果然下一秒,商琮摊开掌心,那是一张小小的两个人的合照。
他们唯一一张合照。
“哈哈哈陆昝明。”商琮哈哈大笑,他从半人高的喷池上跳下来,整个人陷入一种异样的情绪高涨之中,他笑得弯下腰,捧着腹,笑得眼尾一圈一圈地泛红。
“杀人诛心,可真有你的。”
陆昝明的手指陡然收紧,他看向那张时间过去很久,已经褪色的看不清人像的照片,表情有微微动容。
商琮把照片一点点撕了,“不重要,确实一点都不重要。”
穆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陆昝明的情绪的波动,让她察觉出细微的异常。
今天的商琮,与往日比,尤其的反常。
“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商琮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愣了半秒后,他突然笑了一下,“哥,你好像不欢迎我回来。”
穆瑶睁大眼,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听到商琮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第一次叫哥。
显然,陆昝明受到的触动并不比她小,稍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第一次,他避开了与商琮的交锋。
穆瑶瞬时明白了心底里那份不对劲儿出于什么地方。
商琮这是在打感情牌。
如果说陆昝明这个人有什么弱点的话,重感情可能是他最不明显的隐藏特性之一了。
毕竟从他的外表来看,感情似乎是他不需要的东西。
他冷漠自大,有限的精力时间不太会消耗在无谓的感情上。
但人往往都是这样,越是表现出不在乎的,往往才是用最硬的铠甲保护的东西,越表现的不在乎,其实才是最在乎的。
就譬如说情义两个字,在陆昝明心底里的分量。
穆瑶抬头看他,刚想要出声,商琮却突然走近,陆昝明下意识地将她拉向后,护住。
“啧啧啧,瞧你紧张的。”他表情十分玩味,而且肆无忌惮,陆昝明神色很快沉稳下来,“别告诉我你是冲着她回来的。”
他语气里明显带着警告,眼神尤其威慑,好像商琮只要敢说一个是字,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人打出去。
商琮从他眼神里读到危险,于是举起手,向后退了半步,只是伸手示意穆瑶,“你别站这么远,走出来看。”
穆瑶走出半个身子,半带疑惑地看着他。
“他,我,你看得出长得一样吗”
穆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于是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不一样。”
商琮笑,有些不怀好意,“那你怎么会认错还两次。”
两次
陆昝明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你不知道吧,穆瑶追过我,在国外。”
事情属实,所以她表情十分淡定。
毫无疑问,商琮今天就是来搞事的,先搞陆昝明,然后再气她,最后他一个人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穆瑶稳住心神,目不转睛,“是,我那时把你当成陆昝明了。”
商琮笑眯眯地说,“可是你刚才说了,我们长得并不像,怎么会认错。”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说到六年前,穆宗盛将穆瑶送到国外治疗,没多久她眼睛痊愈,第一件事自然是拿出手机跟“商琮”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国外了,想让他一起过来。
她发出去的短信,陆昝明没有收到任何一条。
商琮本就准备出国,对他来说,国内国外都一样,都只是一段体验,于是他毫不犹豫立刻现身在穆瑶眼前。
经历过生死之劫,彼此守护,加上漂洋过海,穆瑶立马认定“商琮”跟她以前处的那些不一样,这次是彻底心动了。
穆瑶“认罪”,并且说出了前因后果,
果然。陆昝明的脸色也没有变好很多。
只不过他狠不下心对穆瑶怎么样,就连一个狠厉的眼神,他都不忍,周遭的气场依旧是吓人的。
穆瑶对商琮十分无语,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下你满意了”她已经有些头痛了,商琮乖张的性格她并不是第一次领教。
但陆昝明是她在乎的人,她不愿意商琮捅过来的刀子,最后却一刀刀扎在陆昝明的身上。
商琮拍拍手掌,脸上挂着笑容,想必是暂时满意了,“我回来的真实意图”
“得见到了老太太,我才会说。”
穆瑶再也忍不住了,即使翻白眼不雅,但她还是重重地眨了一个,随后她牵着陆昝明的手,“走,上楼。”
说着就不再跟他耗着,带着陆昝明离开。
“喂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吗”陆昝明很听话,被她牵着手,跟上楼,留着商琮一个人在原地,大呼小叫,看来是有点生气了。
“我们对客人才会尊重,你又不是。”她不忘回头扔下一句。
商琮琢磨了两下,反应过来,倒也不再计较了。
回到楼上,穆瑶立刻关上门,现在首的大事,不是商琮也不是他回来有什么目的。
重点是陆昝明呀千万不能让他误会什么。
关上门紧接着反锁起来,穆瑶一口气昨晚,然后背抵着门,“你听我给你慢慢解释。”
陆昝明低头垂目,表情看似冷漠极了,但没动,似乎在等候着她的解释。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因为高反导致了短暂失明,穆宗盛为了结婚,拜托我这个麻烦,以治疗的名义突然把我送出国,我根本没来得及通知你出国的事情。”
她一口气说完,抬头观察他。
“而且那个时候,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一直在照顾我的人是你,所以出国之后,我眼睛很快治好了,只能用以前的号码继续联系,结果你也知道了,那个号码是商琮的,并不是你的。”
“我很后悔没有及时趁早的认出你,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既然你追了他,后面为什么分手。”冷静了半晌的陆昝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啊”
“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分手其实那个时候跟商琮相处之后,她已经隐隐意识到,商琮并不是那个人。
“因为我意识到,他不是你,不是那个一直照顾我的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追的他,但相处之后我发现,我并不喜欢他。”
为此,她还陷入自我怀疑。
“总之,我喜欢不上他。”
陆昝明的眼神终于有了回应,他沉默而又深敛地看着她,“意识到他不是我,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回国。”
六年,如果穆瑶哪怕去当初的医院询问一下,或许一切事情都能真相大白。
但是她没有,她没有把他放在一个多重要的位置。
只是一个在医院照顾过她的人罢了。
穆瑶答不上来,她六年没有回国。
在此期间,除了商琮,她还交过别的男朋友。
她无法回答陆昝明,因为真话说出来,很伤人。
她现在一点都不愿意伤害他。
“陆昝明,你要向我兴师问罪吗”她轻声问。
他非常难得的触动了一下,继而摇头,他当然不会,他怎么会敢对她兴师问罪呢
“如果你要是对我兴师问罪,我向你道歉陆昝明,没有珍视当初的那段感情,你可以原谅我吗”
陆昝明答不出来原谅或者不原谅这种话,从始至终,他都责怪不得穆瑶。
因为这长达六年的等待和暗恋,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穆瑶她是什么都不懂的。
“那时我并不是不愿意跟你出国。”他开始缓缓地吐露,“甚至为了出国,我生平第一次忤逆了关老夫人。”
“我是她教育出来的成功品,我对你的感情,在她看来是一种执迷不悟,误入歧途,她想尽一切办法,想把我纠正回所谓的正规。”
“我对你越执着,她就愈发认定我病得不轻,直到开始介入治疗。”
穆瑶心慢慢地,慢慢地开始揪起来,有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她只是简单地想象了一下,当对一个人的喜欢,被当成是一种病时,无异于是在对抗着整个世界,不被理解,不被接纳,不被允许。
“逐渐的,我也承认,自己似乎真的有病。”
陆昝明低下头,穆瑶轻轻地捧着他的下巴,坚定地说,“你没有,陆昝明你没有。”
“你的喜欢,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这并不是病。”
其实世间爱意,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感情。
当你为一个人茶饭不思,当你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当你每一次分神都不自觉地想到她。
这跟病了有什么区别。
“我服用的药物里,有一种可以抑制这种思念。”
穆瑶整颗心脏,快痛的呼吸不过来。
“你服用了多久”
陆昝明怔神地想了想,“直到你回国。”
那是六年。
穆瑶泣不成声,她不住地道歉,懊悔为什么有那么多此不对劲,却从未去看一看真相。
她以前冷漠地逃避,情感上高高在上,觉得别人的真心毫不重要,不愿意施舍一丁点的爱意。
如今,她愿意将自己全部的爱意付出,只希望可以填缝,哪怕一秒,在那六年里每一个陆昝明被思念折磨的深夜。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