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昝明并没有回来,穆瑶心里有事,睡得不踏实。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下楼时张婶在厨房做早餐,她披着外套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低头看手机。
果然,老太太离世的消息,伴随着谣言和猜测,已经在网上铺天盖地开始发酵。
陆氏集团创始人关悦见昨晚逝世,陆氏股权争夺大战正式打响
陆氏集团继承人的权利与争斗,探秘老少青三代不为人知的隐秘
总裁夫人怀孕,陆昝明能否在股权争夺战中逆转局势
穆瑶垂着眼神,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条又一条。
现在网上传什么的都有,尤其穆瑶怀孕的消息被人曝光出去后
评论有人说总裁夫人这个时候宣布怀孕,难道是为了夺回继承权加码
她盯着这条评论看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张婶关切的询问声,“穆小姐,你没事吧”
穆瑶反应过来,关掉手机,转身说“没事。”
“早饭好了。”
“这就来。”
早餐依旧没什么胃口,张婶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合心意,系着围裙就要回厨房,“我去重新做点,你想吃什么,甜口一点的,还是咸口一些的”
“张婶,是我没胃口,不是饭菜的原因。”
张婶满眼疼惜地看向她,“不管怎么,饭还是要吃的。”
管家刚从外面洗车回来,听到二人的对话,明白陆家如此生死存亡关键时刻,穆瑶吃不下去饭很正常,于是试探地问,“车已经开在门口了,穆小姐要用车吗”
穆瑶看向门外,没有犹豫,点点头,“我上去换身衣服,待会儿我们去疗养院那儿。”
老夫人在生前交代过凡叔,她走后,追悼会排场不要太大,灵堂只设一天,她只想尽快下葬去和陆老爷子团聚。
但这一举动虽然是老夫人的意思,但却引发有些人的猜测和不满。
得知灵堂只设一天,陆淮雄气势当头,伸手便将凡叔推出去,“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凡叔一把老骨头,被他推了一把,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倒,被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保镖扶住。
“这里他说了不算,但你说了也不算。”陆昝明走在后面,他个子高,人群循着声音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场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灵堂只摆一天,是老夫人生前交代的。”
陆淮雄红着眼,五官因为激动变得有些扭曲,“老夫人没了,你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灵堂只摆一天你问问江城哪家有头有脸的人家,会干这种事。”
陆昝明一步步迈近,身上的气势很快压倒一片,整个人散发着沉稳厉拓的气度。
“这是老太太临终前说的原话,如果连这也不信的话,是不是对下面宣读的遗嘱也不信了”
遗嘱
不大的灵堂里,坐着不少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的是陆淮雄找来给他壮势的,有的则纯粹来看热闹。
但不论是哪种立场,在听到遗嘱两个字后,脸上的反应都称得上精彩
尤其是陆淮雄。
“你你说什么怎么会还有遗嘱。”
商琮同样不服气“老太太的遗嘱早就已经公布了。”
陆昝明颔首,眉宇下浓黑的目光扫视着他,随后伸手,“凡叔,把老夫人最后写的遗嘱拿过来。”
众人的目光眼睁睁地看着一份文件,落在他的手上。
“这是老夫人临终前,对陆家没有分配完的财产,立的另一份遗嘱。”
陆家没有分配完的财产
众人瞬间了然于心,这下又有热闹看了。
陆淮雄很快收起狰狞的面目,变得冷静起来“你说是老夫人的立的就是”
陆昝明似乎早就猜到这对父子不会相信,于是抬手,人群后面走出来一群穿印着江城市公证处制服的人。
打开手里提着的保险箱,“这是老夫人遗嘱公证的所有材料。”
连公证处的人都出面了,没有人再怀疑这份遗嘱的真假,但也不代表陆淮雄父子俩就此作罢。
陆淮雄恢复了几分理智,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资料,随后依旧咬定,不愿承认“众所周知,老夫人生前几个月,神志意识都不够清晰,可以说想法很容易被人操控,就算这份遗嘱是真的,那也不代表是老夫人真实的意思。”
不少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陆昝明环顾四周,随后伸手将公证书翻到最后一页,展示出来。
“这份遗嘱的落款日期并不是今年。”
陆淮雄睁大眼睛看着那份遗嘱,一时语塞。
“遗嘱本是陆家的家事,但今天各位既然来了,那么我也请大家做一个见证。”
他侧身“李越,宣读遗嘱。”
李越走上前,接过文件,沉声开始宣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关老太太把陆氏集团的所有股权,全都指定给陆昝明继承。
“这遗嘱内容,我不同意。”
陆昝明垂手,撩着眼皮,无动于衷,“你同不同意不打紧,明天这份遗嘱将会跟股东决议一起,出现在股东会上,届时你可以出席旁听。”
陆淮雄满脸涨红,旁听两个字刺痛了他,自从离开陆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资格出席股东会。
陆淮雄临走时撂下狠话,“我不会就此罢休。”
陆昝明不为所惧,“我等着你。”
总之,三个多月的继承权争夺,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在这一天尘埃落地。
穆瑶站在门外,不远不近,目睹了这一整个过程。
陆淮雄林走时,路过她身边,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她肚子上,语气讥讽,声音咬牙切齿“你以为他凭什么得到继承权”
凭什么
穆瑶看过去,正好对上陆淮雄充满恨意的眼神,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那是他应该得的。”
陆淮雄笑了笑,眼尾收紧,眼光里皆是精明算计,“该得的陆家人又不只剩他一个,凭什么就他该得。”
穆瑶垂目不语,直到手臂被人亲拉住,她的面前横过一个人影。
陆昝明的声音从她前面传来,“李越,送客。”
陆淮雄回头,别有用心定笑了笑,“陆昝明,听说你有孩子了。”
陆昝明没说话,眼神从一开始的波澜不惊,骤然地蓄起势来“你想干什么”
陆淮雄说“不干什么,就是提醒你一声,善恶终有报,你这种人,不配有后。”
陆昝明隐忍的下颌紧绷,颊边的肌肉微微颤动,穆瑶看了他一眼,语气决绝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却对陆昝明报以如此恶毒的诅咒。”
陆淮雄“他害得我们一无所有,难道不该遭报应”
陆昝明还没张口,却见穆瑶气地捂着肚子,气愤道“李越,把他们请出去。”
下葬的那天,陆昝明气起很早,从殡仪馆到墓园的这段路上,他一个人抱着老夫人的骨灰盒,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下葬,陆昝明都没有说话,他亲手拿着铲子,将最后一捧土盖上,又亲力亲为地将墓龛上的汉白玉板合上。
完成最后一道程序,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好像压抑了许久。
葬礼现场的仪式结束,陆昝明没走,在墓地前站了许久,穆瑶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天空下起了小雨,李越从车上拿下两把伞递过来,陆昝明这才意识到过去多久,他看向一旁的穆瑶,朝她伸手“我们回去吧。”
穆瑶递手过去,两人静静地牵在一起。
“以后,我会陪你多来看她。”
陆昝明摇摇头,“她不希望被打扰,尤其是被我们。”
老夫人走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去缅怀尊敬的人又少了一个。
此刻的陆昝明,就像一座孤零零的山,立在那里,然而举目望去,与他一样的山却越来越少。
他的孤独,无人理解。
接到商琮的来电时,穆瑶下意识地看了陆昝明一眼。
后者从她眼神里读取到了所有的信息,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接吧。”
穆瑶笑着问“你不吃醋了”
陆昝明拿起餐布,擦了擦手,“吃,所以,我坐在这儿了。”
穆瑶接起电话,摁了免提。
“穆瑶”商琮的声音有些粗粝,像是宿醉后刚醒。
“嗯,有事”
商琮“我要回去了。”
他说的回去,应该是回佛罗里达州,回国前,他们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多年,相比于国内,可能那里才更像一个家乡。
“哦,那祝你一路顺风。”
“我们见一面,可以吗”商琮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穆瑶有点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昝明,后者目光落在别处,手指还停留在餐巾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我”
“别急着拒绝我,我有事要跟你说,是关于孩子的。”
穆瑶语气变得慎重起来,她说“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吧,我听着。”
“陆昝明跟老太太做了笔交易,拿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余光瞥到陆昝明的手指一顿,然后触电般地收了回去,紧接着手臂不慎撞到了一旁的茶盏,瓷器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声音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穆瑶连忙放下手机去看他“没事吧”
两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传进电话那头商琮的耳朵里。
“没事,让张婶来收拾一下。”
穆瑶低头卷起他的衬衫袖,“衣服湿了,你上去换身衣服吧。”
陆昝明没动,眼神有些飘散,偶尔落在她的手机上。
穆瑶拿起手机,对着那头道“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就这样,再见。”
“等等”
商琮没想到她的语气居然这么平静,反而显得他着急起来,“你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
陆昝明低着头,没有看这边,但穆瑶知道他一定在听,于是对着电话,一字一句道“对,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对我来说也不重要,老太太已经故去,孩子也即将出生,陆昝明很爱这个宝宝,我比谁都清楚,无论是不是交易,这个宝宝都是带着她父母的期许出生的。”
“你明知道他骗了你,你还这样执迷不悟”
“商琮”
穆瑶一直看着陆昝明,直到她听到这句过分的话,打断他“孩子是我愿意为我们俩共同生的,即使陆昝明没有这个要求,我也会生,你明白吗”
商琮失笑“你这样说,好像执迷不悟的反倒是我了。”
穆瑶抿着唇瓣,由衷地说了一句“商琮,祝你一切都好吧。”
商琮知道,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联系了。
电话挂断后,穆瑶当着陆昝明的面将商琮的号码删除。
“你不用这样。”陆昝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怠,张了张嘴,滚动的喉咙吞噬了下面要说的话。
“我不是为了你。”删完后,穆瑶放下手机,“陆昝明,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和过去告别好不好。”
她选择了一种最温和的方式去拔掉他们之间的刺。
陆昝明的过去充满了算计、斗争、还有各种利用,但穆瑶并没有怪他,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在这利用背后,陆昝明给她的爱和保护才是让她真正心悦感动的。
“好,让我们以后,重新开始。”
陆盻出生时,陆昝明呆在产房里陪着穆瑶。
婴儿坠地后啼哭声嘹亮,张婶高兴地说“声音真洪亮,长得也真漂亮,像先生和穆小姐的孩子。”
不过,所有人都是被陆盻刚出生那段时间,那张漂亮粉嫩的小脸蛋给迷惑住了。
等到她慢慢学会走路,说话后,隐隐就显示出她聪明、固执的性格。
因为陆磐的出生,悦见山庄别墅里又来了几个新的工作人员。
一开始,大家听到她甜美奶糯的嗓音,对她有求必应,等到新开来的阿姨发现不过是午觉答应放她出去完了一会儿。
一半花园的玫瑰都被她辣手摧花。
这其中很多都是先生精心培育的品种,阿姨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甚至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晚上穆瑶回来,看到花园里的惨案,陆盻倒是敢做敢当,坐在小姨子上,眉飞色舞地说是她弄的。
穆瑶将她抱下来,罚她站在门后,不许吃晚饭。
然后又叫来阿姨,问今天她是怎么一个人剪了那么多玫瑰。
阿姨告诉她“中午盼盼不想睡午觉,我就放她在外面小花园玩儿,然后我趴着迷了一会儿,就这样了,对不起穆小姐我没看好孩子。”
她又把陆盻叫来,小姑娘眨着两只羊角辫,高高地翘在小脑袋的后面,十分神气。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爸爸辛苦种的玫瑰给剪了。”
陆盻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说,我才是他的心肝宝贝。”
穆瑶算是明白了,陆盻应该是觉得平时陆昝明在花园里的时间太长了。
她板起脸,故作严肃“就算你是,你也不能剪掉别人辛苦种的玫瑰花。”
陆盻撅着嘴,抱着手臂,委屈巴巴“哼,不理你了。”
说完一个人跑到门后面,面对着强,继续站着。
穆瑶也生气了“不理我就不理我,今晚咱俩谁都别理谁。”
陆盻转头看她,端详着她,是不是真的生气。
穆瑶就知道她会用这招,于是背对着她坐着,假装生气的样子。
陆昝明的车一进院子里,陆盻便瞪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出去。
“爸爸”
她小胳膊小腿,一下抱住了陆昝明的大腿,仰着头,皱着小眉毛,忧心忡忡“我又惹妈妈生气了。”
陆昝明将她抱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有没有跟妈妈道歉。”
陆盻拽着小辫子摇头“妈妈让我不要跟她说话。”
陆昝明“那咱们先去道歉,道歉了妈妈就跟你说话了。”
听完陆昝明的话,陆盻大眼里恢复了神采,五官灵动地飞舞着“还是爸爸聪明,爸爸真有办法。”
穆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余光瞥见父女俩进来,没作声。
陆盻跑过来,趴在她的大腿上,情真意切,眼眶都憋红了“妈妈对不起。”
穆瑶抿着嘴角,看向陆昝明“你原谅她了。”
陆昝明解开西装,一边将趴在她大腿上的陆盻抱进怀里,“她这么小,能犯多大错,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穆瑶起身,拉开客厅正对着外面花园的落地窗,“你自己看吧。”
陆昝明看着光秃秃的花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盻早已经像泥鳅一样滑进了穆瑶的怀里,她咧着小米牙,笑嘻嘻“爸爸刚刚说原谅我了。”
陆昝明扶着额头,语气却舍不得加重“陆盻”
陆盻转头去抱穆瑶的脖子,小脸靠在穆瑶的脸上,可怜兮兮道“爸爸是不是生气了,我害怕。”
穆瑶将她从脖子上扯下来,笑着说“你还会害怕,你爸爸把你宠的连天上的太阳都敢射。”
陆盻转过脸“妈妈,盼儿不会射太阳,那是后裔。”
陆昝明无奈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记性倒是好。”
陆盻刚一岁半,最近会说整话了,家里请了一个家庭教师过来给她启蒙。
老师说她记忆里非常好,很多故事读一遍她都能复述上来。
这一场小风波总算过去。
临睡前,陆盻神秘兮兮地叫来穆瑶“妈妈,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穆瑶蹲下来抱着她“什么礼物”
陆盻拉着她的手回到卧室,然后掀开床铺。
只见盖了满满一床的玫瑰花瓣。
穆瑶愣了几秒后,又好气又好笑“你剪玫瑰花,就是为了摆在这儿。”
陆盻用力地点点头“妈妈,是惊喜吗”
穆瑶点点头“爸爸都没有你这么浪漫。”
陆盻抱着她的脸蛋,重重地亲了一口“所以妈妈要更爱我哦。”
穆瑶在她小脸上回亲了一口“妈妈最爱你了。”
“那今晚我可以跟妈妈睡吗”她趁机连忙提条件。
看在她这么精心准备的份上,穆瑶难得大方一次“可以,睡吧。”
陆盻在她精心布置的玫瑰花床上,好一阵子打滚,终于玩累了,沉沉地睡在了穆瑶的身边。
陆昝明洗完澡出来,见到一大一小枕在满床的玫瑰花瓣上,恬静安谧,眸光微动,走过来,轻轻地将陆盻抱起来。
穆瑶正抱着女儿睡得迷迷糊糊,小声嘟囔了一句“她今晚要跟我睡,你把她抱走,当心明早要跟你闹。”
陆昝明不为所动“这么大了,怎么还老缠着你。”
穆瑶笑“缠着我不好嘛。”
陆昝明将陆盻抱回了儿童房,回来便看到穆瑶半趴着,枕着手臂,黑色的发丝盖着半裸的后背。
深红的玫瑰花瓣散落在她的白皙的手臂,蝴蝶骨上,她半带着瞌睡,眉眼多情地看着他。
她伸手,掩着嘴角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睡觉吧。”
陆昝明却没过来,而是转身下楼“我去接杯水。”
这暧昧的暗语一说出,玫瑰花催动起来的情愫也开始泛热。
“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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