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课,白芷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余钱,直奔花鸟市场。
她在里头挨家挨户地找了一圈,所有老板都说她为难人“这么冷的天茉莉早就不开了,你这不是故意的吗”
白芷换了一家又一家,依旧没有,只能拿手机搜索其他的花鸟市场。
有一家很大的花草苑,在市中心,离大雾不远,叫“怀恩”,看评价还不错。
白芷眼睛一亮,飞快地朝地铁站跑。
她没仔细看,根本没看清人家是不售卖的,是私人的花草苑。
怀恩欧式的铁质栏杆从街头一直连到巷尾,就这么站在外头往里一瞥,入目全是各种名贵花种和绿植争奇斗艳。
白芷捏着自己兜里的一百块钱,忽然有点不敢进去。
也不知道这样的店,里头的茉莉她买不买得起。
“叔叔,我不想去上课嘛,就让我在你这里玩好不好嘛。”
“别让我说第二遍。”
忽地,两道声音由远及近地飘来,那花园里的石头小径上过来两个人。
男人三十五岁左右,戴一副细金边框眼镜。
小女孩十岁左右,扎着双马尾,穿一身私立小学的深蓝色校服。
白芷看着那小女孩一愣,那不是上周在大雾外面卖给她茉莉的那个
她朝里面挥了挥手“妹妹”
小女孩听声抬头一看,顿了两秒,立即笑着冲她跑过来“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还记得她。
白芷有点开心,蹲下拉着她的手笑问“你家的茉莉还有没有呀”
“还有一盆。”小女孩乖巧点头,“不过那是我叔叔的宝贝,他应该不会卖。”
白芷抬头,那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比刚刚离得近,看得清楚些。
男人穿一身浅银条纹深色西装,尽管戴着眼镜遮挡了复杂的眼神,但浑身却透露出一股精于算计的精明气质。
不太像是喜爱花草的园丁,更像是个在商场上搅弄风云的商人。
白芷起身带着微笑客气礼貌地询问“先生您好,请问您还有茉莉花吗,能不能卖我一些,不用很多的。”
那男人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微楞,手指顶了顶眼镜,半眯着眼打量她。
半晌后,像是喃喃自语“幼恩”
白芷没听清“先生您说什么”
男人这才恍若梦醒般回过神,垂眸掩下情绪。
“有的。”他说,“跟我来。”
确实只有一盆茉莉,养在温室里,这会儿这么冷的天,也依然开得很好。
白色的小茉莉花朵,带着沁人心脾的淡香。
男人亲自拿了剪刀替她将枝头盛放的茉莉摘下,又回身拿了铁线串成一条茉莉手串。
仿若闲聊一般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芷没想太多,如实应到“我叫白芷,一味中药名。”
“白芷”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将茉莉手串给她,“不用钱。”
“这不行”
“这一盆无价。”
白芷“”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买到茉莉手串,白芷出了怀恩之后立即给傅玄西发了短信过去我买到了,今天刚好在外面玩。
还没吃午饭就出来跑了这么久,肚子有些饿,恰好路过一家面包店,白芷本想进去买点。
刚走到门口,听收银员喊“18,谢谢。”
她抬头一看,那人就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普通圆包。
算了。
白芷收回试探的脚。
肚子似乎也没那么饿。
手里一麻,傅玄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语气里带点笑“今天没课吗,在外面玩”
没有任何的客套开场白,熟稔得像是多年老友。
白芷心里那股不自在也跟着淡了些,嗯嗯应着“恰好看见有人卖,想起你说要,就顺便买了。”
“在哪儿”
白芷抬头看了眼路标,金秋十月的阳光穿过簌簌响动的银杏叶落下,在树下那块蓝底白字的路标指示牌上投下斑驳的金黄光影。
她没多想,报了地址“汇星商圈,银杏路北,十字路口,宜心西点房外面这棵树下。”
电话里静默了一秒,他笑了下“我懂了。”
白芷不解“什么”
“我让人去接你。”他说,“乖乖留在原地,不要乱跑。”
白芷兀地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把地址说得那么详细,好像是要叫人来接的意思。
但这只是习惯,因为时常做实验记录数据,她习惯性报东西都精确些。
直到挂了电话,脸上都还有些热。
为了这么一串茉莉,竟要叫人过来接。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把自己当回事。
来接的人是季海,开着一辆迈巴赫,将她直接带去了中央大街临街二楼的hite hoe西餐厅。
这时候西餐厅客人不多,只有几张餐桌坐了人。
白芷一进门,轻松欢快的的音乐就钻进了耳朵。
她抬头,西餐厅的气氛组小提琴手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小姐姐,正投入地拉一首来自于josh vietti创作的小提琴曲here is the ove。
餐厅欧式复古风格的内墙面上挂了许多西洋画做装饰,在半下午的秋日暖阳下也点亮了室内所有的装饰灯。
却不刺眼,而是带着一些浪漫又暧昧的,很浅淡的金黄色,就那么漫天高低错落地洒下来。
白芷一路踩着欢快的音乐节拍和细碎的灯光投影走过去,在圆拱形的窗户旁边的餐桌看见了傅玄西。
他正慵懒地靠坐在朱红色的单人沙发上,单手撑额,视线投向窗外楼下街上的风景。
留给室内的,只有他那笼在西餐厅淡金黄色灯光下的侧脸。
眸子半垂,长睫很轻快地扇动了一下,嘴角一抹很浅的弧度。
看得出,心情还不错。
只是那么随意地往那儿一靠,浑然天成的慵懒贵公子气息就已经展露无疑。
白芷内心忐忑比之前更甚。
她就只是简单送一串茉莉过来,也不知怎么就走进了这样高大上的地方。
兜里就一百块钱,要消费她连提aa的勇气都没有。
心跳像擂鼓时错了一棒后的鼓点,再也落不回正确的节奏。
好在有热情浪漫的小提琴声掩饰,她尽量装作淡定地走过去,在音乐声里温声叫他“傅先生。”
那慵懒坐着的男人这才回神,见到她时嘴角勾起,伸手朝她比了个请坐的姿势。
白芷原想直接给了他花就走,但现在忽然有一种上了船下不去的错觉。
她犹豫了零点零一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空气里漂浮着很淡的熏香味,以及一些甜点、美酒、香草的混合味道,让人神经逐渐放松。
“这是您叫我买的花。”白芷掏出那串自己一直保护得很好的茉莉手串,从黑胡桃木西餐桌上递过去。
那只指节分明修长的手在桌上很缓慢地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食指上的戒指反着浅金黄色的微光。
难道他又不想要了
白芷有些忐忑地在桌下绞紧了手指,感觉那一下一下的,全都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片刻后,他终于拿起那串茉莉,隔着十公分的距离轻轻嗅了下。
那双很深邃的瑞风眸朝她看过来,眉骨微挑,“谢谢。”
“不用。”白芷藏在桌下绞紧了的双手微微松开了些。
手心里又不受控地冒了些细汗,她纠结着是否要提出现在离开。
但却,又想和他多待一些时间。
“作为答谢,我能请你吃饭么”傅玄西转了下手腕,视线落在腕间那块银色的腕表上,“我想你应该是需要一餐下午茶的。”
话音未落,已经有西餐厅的侍应生端着餐盘开始上菜。
之前的那首here is the ove已经结束,换成了保加利亚小提琴家diana boncheva的著名曲目ure assion。
比刚刚更欢快热情的音乐节奏,让人的情绪也瞬间被调动起来,实在很难做出一些拒绝的行为。
更何况,她的内心并不是真的想拒绝。
他们俩人的菜式略有不同,她的前菜是鱼肉沙拉,甜品是苹果冰淇淋,配了果味气泡水做饮品。
而他则是没有点甜品的,饮品也不是气泡水,是白葡萄酒。
白芷庆幸自己之前曾在西餐厅兼职过一段时间,懂得一些基本的用餐礼仪,否则真怕会在这种场合露怯。
她很喜欢他给她点的那道奶油玉米浓汤,很好地抚慰了一天都没进食的胃部。
虽然她更想念家乡的丝瓜丸子汤。
他有很好的的用餐习惯,并不怎么说话,只偶尔问她是否合口味,需要再点一些别的吗
她一一回答,很合口味,也不用再点别的,这些已经足够。
这样乖巧,像好学生在回答老师的话,让他的心情很愉悦。
“你很乖。”他说,“比淼淼听话。”
有个彼此都认识的人作为交点,谈话似乎就变得自然些。
白芷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关于郑淼淼的记忆,尽量说一些不会尴尬的话题。
她有偷偷观察过,他感觉到愉悦的时候,眼神会特别柔和,一点厌倦的气息都没有。
尤其是,当她说到一些学校里好玩的事情,比如“那天的雨真的好大,我摔了一跤,郑淼淼骂我笨,结果刚骂完,她自己也摔了。”
这样说出自己的糗事,倒逗得他嘴角翘起微笑的弧度。
这顿餐用了很久,下午的太阳逐渐西斜,从窗外银杏树的树梢缓慢降落到树干下方。
街上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行人脚步匆忙,室内小提琴曲换了一首又一首,欢快的、轻缓的,都很动听。
白芷沉浸在这种很难言说的美妙氛围里,着实享用了一顿很美妙的餐点。
从hite hoe出来,他邀请她一同去看一场音乐剧。
那时中央大街恰好吹了一阵风,落了满街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地飘着,他们站在路边等季海开车过来。
她转头去看,他穿着质地柔软的宽松白色衬衫,身形高挑,虽然浑身透露出一股散漫,脊背却很挺。
有种很随意却又清风朗月的气质,像是世家翩翩公子。
而她带来的那串茉莉,被他很用心地拿在手里。
即使是这样普通,也被人放在心上。
她喜欢的人,真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头顶的银杏叶还沙沙作响,他浸在西斜的金色余辉里,微微侧脸朝她看来,低磁的嗓音跟风声一起钻进她的耳朵“就现在,去么”
她明知他是不见底的深海,是不可跨越的高山,是难以逾越的山谷。
但深海有鱼类,高山有鸟兽,山谷会有回音。
所有世界的轰鸣都说,不要去,人会一万次沉睡在梦里。
但她手心拿着正确答案,却偏偏要做错误的注解。
“我还没看过音乐剧呢,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