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赵归雁撑着头,正在认真地看着内官送来的账本和册子。
凤印交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她便是程景颐委以重任的中宫。
以前内务都是由赵青鸾处理,后来赵青鸾去世了,就短暂地让淑妃代为处理,丽妃和贤妃一同协理后宫。
如今凤印有主,她们自是要将大权还回来。
赵归雁自小没有声生母教导,自然没有学过如何打理中馈,如今看着这些账册,她只觉得头昏脑胀。
赵归雁郁闷地叹了口气。
“采月,你说当皇后怎么这么难啊”
何妈妈正好捧着一碟玫瑰酥酪进来,闻言,笑道“娘娘又在说些孩子气的话了。”
赵归雁琼鼻轻嗅,眉眼弯弯“玫瑰酥酪”
何妈妈宠溺地将瓷碟放在她手边,道“娘娘鼻子每次都这样灵。”
赵归雁看了一上午的账册,早就又累又饿,顿时眼眸晶亮地捏了一块玫瑰酥酪,小口小口吃起来。
何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她看了一眼桌子下那几个大木箱的册子,就知道,肯定是淑妃她们故意刁难了。
显然这宫里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务都在这儿了。
何妈妈与淑妃不算陌生,转念一想,便猜出了淑妃打的什么小算盘了。
怕是想用这么多的杂务将赵归雁管理后宫的心思吓退。赵归雁年纪小,还是活泼爱玩的时候,肯定耐不住性子,到时候受不了这份辛苦,肯定会娇滴滴地去求她们一起分担。
淑妃她们也可借此机会,一举分权。
旁人也置喙不了。
毕竟她们在赵归雁一入宫便大大方方地将权力还过来了,只不过是赵归雁无能。
“娘娘,您不必事事都亲自处理,这些事情,许多您只要能把握全局就好,您只要交于下面的人去处理,您需要亲自处理的便只有后宫财政与外命妇相关的事务。”何妈妈建议道。
赵归雁咽下嘴里的糕点,说“我知道。但是我本就未曾学过如何处理事务,如今拿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练练手,以免瞎子一抹黑,在大事上出了差错。”
赵归雁拿帕子将指尖的糕点碎屑轻轻擦掉“常说笨鸟先飞,我总要先学会如何挥翅膀,才能飞得动呀。”
何妈妈看着赵归雁黑白分明的眼眸,心下微怔,随即笑了。
五小姐是个聪慧的,内里藏秀。
淑妃她们自以为这样是刁难了赵归雁,却没料到,赵归雁非但没有娇气,反倒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不会贸然行事。
何妈妈没有再打扰她,只是吩咐宫女更加仔细地伺候。
赵归雁见何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眼神闪了闪。
除了方才说的原因,其实她还有更为重要的缘由。
她初来乍到,这后宫之中关系错综复杂,她总要小心提防着,以免敌友不分,反倒露了马脚。
这些后宫琐碎的事情,最能看出一些关键信息。
赵归雁莹润如玉的食指在一行字上叩了叩,笑了。
上面清楚记载着,淑妃与丽妃都在赵青鸾病逝后,调动了凤仪宫的人手。
淑妃与丽妃,似乎都可能是杀害阿姐的凶手啊。
赵归雁盯着这行字,清亮的眼底有些幽暗。
淑妃作为一品妃,自有资格独享一处宫殿,昭华宫便是淑妃的寝殿。
昭华宫内布置奢华,处处精巧,淑妃身为丞相之女,出身高贵,尚在闺阁之中,便有才女之称。如此自然品味不俗,殿宇中的摆件多是文雅。
淑妃慵懒地坐在榻上,她手中捧着一本书,正慢悠悠地翻看着。
坐在她对面的丽妃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她揪着细细的眉,语气不满“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淑妃头也不抬,柔声道“为何没有心思丽妃妹妹,急也没有用,何不寻些事打发时间这宫里,长日漫漫,难捱得很”
丽妃道“淑妃姐姐,是你说多寻些杂务送去凤仪宫,过不了几日,小皇后累惨了,便会将大权重新还给我们,可你瞧瞧,都过去三日了,还没见有动静,我可是听说了,那小皇后可是每日勤快的很,一天要看好几十本册子。”
淑妃手指顿了顿,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急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小姑娘的那三把火还没熄,你指望着她放权”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今日刚染的丹蔻,红唇弯了弯“你我都不一定能耐心看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一个刚刚及笈的小姑娘,更没耐性了。”
丽妃闻言,还有些迟疑,“可是”
淑妃放下手,横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你吵着我看书了。”
丽妃见她眉间有了愠怒,不敢再说话了。
她还是有些怕淑妃的。
丽妃想到当初淑妃眼也不眨地将一个听到了她们秘密的宫女溺死,她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喝茶。
当初不得已与淑妃结盟,赵青鸾也的确如愿死了。
她要相信淑妃。
华灯初上,凤仪宫内渐次点了灯,映照着玉白石砖,格外明亮。
“娘娘,歇一歇吧仔细眼睛疼。”
采月挑了下灯芯,让烛光变得更明亮一些。
赵归雁眨了眨酸涩的眼,抬起头。
她看了一眼手边处理好的事务,满意地笑了笑,按照她这个速度,要不了半个月,她就能处理好了。
“嗯,今日暂且到这儿吧。”赵归雁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柔声说。
采月见状,也绕到她身后,轻柔地替她捏着肩膀。
赵归雁眯着眼,小脸盈着满足。
采月笑了笑,皇后娘娘这副模样,与平日里被挠得舒服的阿狸十足的像。
这样想着,阿狸就忽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跳上赵归雁的腿,轻轻地“喵”了一声。
赵归雁惊喜地睁开眼,“阿狸,你回来啦”
阿狸最近野得很,许是从那个狭小的院子里搬到了皇宫,亭台楼阁十分精致,景色宜人,地方开阔,阿狸总是时不时就要溜出去玩儿。
好在它也乖巧,不会跑远,就在凤仪宫附近玩儿。
阿狸舔了舔爪子,然后在赵归雁的腿上翻了个身,圆溜溜的猫瞳望着她。
赵归雁会意,柔荑轻柔地梳挠着它的肚皮。
阿狸顿时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采月见主仆二人皆是一副餮足享受的样子,无声笑了笑。
程景颐刚走进来,就见到这样一副温馨的画面,脚步顿了顿,突然不忍打破。
阿狸察觉到屋中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顿时站起来,警惕地盯着屏风后。
赵归雁睁开眼,也看过去。
程景颐这才从屏风后现身。
明亮烛光下,那道身影缓缓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身上还带着冬日的寒气,凛凛如霜。
眉眼深邃,眼神沉静,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赵归雁愣了下,时隔多日,两人再见,她竟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她一把将阿狸抱在怀里,起身相迎“参见陛下。”
程景颐手指蜷了蜷,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赵归雁起身,瞧着程景颐。
程景颐走到桌旁,见桌面上堆满了账册,他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大多都很认真地做了批注。
赵归雁见他翻阅,紧张地抱紧了阿狸。
程景颐看了几眼,问“这些都是你处理的”
赵归雁小小地点了点头。
程景颐收回手,道“不错。”
赵归雁面露喜意,弯了弯唇。
她辛苦了这么久,看来终于有成效了,就连程景颐都夸赞的话,那定然是真的不错了。
程景颐静默了片刻,说道“既然你对于宫里的事务能够独当一面了,那三日后的宫宴也交给你一手操办吧。”
赵归雁诧异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来办宫宴”
这不合适吧
这么大的场合,程景颐就这样让她来操持,她担心她搞砸呀。
程景颐见她似不自信,沉吟了一下,道“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朕。”
赵归雁松了口气,那就好,有程景颐坐镇,她就放心了。
赵归雁见程景颐说完这件事,便不再说话,她缓慢地眨了下眼,问“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程景颐张了张嘴,他望着那双干净的眸子,有些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譬如他来这里是告诉她这场宫宴是特地问她准备的,目的是为了给她挑一位如意郎君。
以及他要同以往那样,将假死出宫和有名无实的皇后之位摆在她面前,让她选择。
赵归雁难得见程景颐面有踌躇之意,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并未出言催促。
程景颐忽然虚握成拳,掩着唇咳了一下,道“朕想与你下棋,不知可否方便”
赵归雁眉心微跳,觉得头疼。
她那破棋艺,怕是只会让程景颐扫兴吧
程景颐见她为难,眼里泛起一丝笑意,为难的不应该是他吗
就她那世无其二的下法,才最是让人头疼吧
程景颐敛眉。
他想,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了,若是宴会上真有合适的世家公子,他再告诉她也不迟。
程景颐眼眸深了深,到时候再让赵归雁来选,留下,或是离开
白驹过隙,三日转瞬即逝。
赵归雁为了筹备这次宫宴,着实废了极大的心思,好在有程景颐在一旁指点,她也不算太困难。
到了请安的点,妃嫔就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今日宴会在御花园旁边的园子里举行,妃嫔则是需要跟随皇后一同出席,是以她们要先来凤仪宫请安,再等赵归雁一起去。
赵归雁从后殿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淑妃坐在下首,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烦闷,丽妃坐在她对面,脸上也神色郁郁。
赵归雁看出两人之间似乎闹了矛盾,诧异了一下。
这两人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