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虞柚眉稍轻扬，唇边的弧度放大“游老师，认识这么久了，我也还没请你吃过饭呢。不如一会结束,您赏个脸”
就连往日里比较迟钝的哆啦都听出了她话里的真不情怀实好感意。
也不在乎游熠同不同意,她继续慢悠悠道“请您吃生鱼片吧,我知道有一家的生鱿鱼很出名，鱿鱼的头被切了一半，但神经还没死,淋上酱汁，鱿鱼须还会动，你说生吃它还会觉得痛吗”
“怎么样，游老师”
游熠转眸，明澈的瞳仁里干净温柔,眼尾狭长，好似听不懂她的阴阳怪气,反而耐心道“与其担心鱿鱼会痛,不如先明白，处理它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要先爆头。”
“”
四周皆是昨夜暴雨后的凉意,他慢悠悠地低语,意有所指“你说是吧，小虞。”
他垂睫看着她。
今天的妆容很素淡，没过多的修饰，说话时,漂亮的桃花眼浅晃着，唇瓣被轻咬着，如花瓣艳丽。
就是看着有几分贼心不死。
一举一动都带着攻击性。
游熠刚想把她拎过来问几句,电梯门刚好开启。
虞柚抢先出去，丢下一句不怎么真心实意的“游老师，再见”，适可而止溜得比兔子都快。
昨天和他要联系方式时还是可怜兮兮的小鹿斑比，睡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会咬人的小狗狗。
哆啦跟在虞柚后边，少不得又要哔哔几句“昨天见面不还好好的怎么就又黑脸了”
“哪有，”虞柚扭头对她露出笑容“我对他，明明一直面带微笑。”
“切，那你说的话哪个字动听了”
“每一个字都是优美的中国话。”
“”
虞柚不是第一次来试镜，但所有人的状态都和之前的完全不同，细微的紧张感中，更多的是一头雾水。
游熠没有预先透露剧本给试镜演员的习惯，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行事作风，他则固执认为事先排练好出来的演技会没有惊喜感。
有媒体采访时，问过他，“如果这个演员在试镜时只是刚好拿到自己擅长的部分呢之后的演技跟不上，怎么办”
那一刻，他的态度反常的有些傲慢。
“我的眼光里没有容错率。”
虞柚最近一次试镜的千愿，其实更像是走过场，主创看重她的粉丝粘度和商业性，加上当时和ka还没闹翻，他们是很乐意合作的。
甚至想开后门让她直接演女一。
宋梓也建议，既然都是出演，没必要做绿叶。
因为千愿是直接把剧本送过来的，她能先浏览完，在熟知所有的人设后，还是选择了女二陆婷。
从一开始就坏，没得洗白的坏。
她更感兴趣得怎么演出层次感，而不让观众审美疲劳。
酒店长廊外开始有工作人员清场，没一会参加试镜甄选的团队路过，前往隔壁的房间，几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最后一位步调有些沉重的长者，比起前几位光鲜亮丽的出场，他稍显不修边幅。
“好久不见齐佬，他还是那副老样子。”
前边的椅子被人坐下，女人一头褐色的长卷发，丹凤眼狭长，很有古典气质的一张脸，穿着红色的长裙，简单几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氛围感都不同。
虞柚转换视线，脑海内还未消化“齐佬”，就先被声音的主人给挑起了兴趣。
“你说是吧，小柚”
“好久不见，池颜。”
虞柚应道。
“这么久没联系过，还以为你认不出来我了呢，”她轻声道。
“这里的应该不会有不认识你的吧”搭话的是另一位年轻女演员“你昨天不是因为新剧去了总部扫楼吗，热搜第一，哪个会没看到”
池颜含笑看着虞柚。
她只好平声说“不好意思，我们太久没见了。”
隔行如隔山，任何圈子都有一条鄙视链，当演员的瞧不起做偶像的，即便虞柚的知名度再高，在一直规矩地在正剧里扑腾的人来说，再漂亮也就是一具花瓶。
眼下，女演员自然站队池颜“这部剧没看过而已，电影也出了好几部，去年不是刚拿了金枝奖的最佳新人”
虞柚明显感受到了氛围不对，虽不知道为何，但在这种事上是不可能会输的“那个奖，我十岁就拿过了。”
“”
恶女是不会适可而止的。
但凡遇上讨厌的人，她忍不住要多补几刀，她笑容带刺“可是池颜，我们这个年纪还拿新人奖是不是不太合适”
女演员不敢再应声，如果是其他人自然是没有合不合适一说的。
但一个池颜，一个虞柚，都是名副其实的星二代，打小就出道。
自然也有细微的差别，虞柚的妈妈虞颖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国际影后，而池颜的母亲拿到最有含金量的不过是柏林电影节的最佳女配。
年少的虞柚要是不叛逆去搞女团，说不定此时池颜都没底气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池颜淡笑不语，她大都是在演电视剧，国剧奖的奖项拿到手软。但金枝是她唯一的电影奖项，电影里的配角虽也演过不少，但正儿八经演过女主的，只有那一次。
同样也要像现在经过大型试镜，十六岁的池颜遇上十四岁的虞柚。
两人虽没有私交，但因为年龄相近，背景又极为相似，经常被媒体放在一起做比较，从样貌到学校考试成绩都会摆在一起。
池颜就是通过报道观察这位竞争对手的，清楚她和虞颖有所分歧，于是，当初在试镜后台看到面容沮丧的虞柚，她动了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一直听话演不喜欢的角色是不是很累小柚，你比我小两岁，还可以改变主意的。”
“我不一样，唱歌跳舞没天分，只能演戏，没有回头路。”
“我好羡慕你。”
稚嫩的虞柚果然动摇了。
那场试镜结果，所有人预料中百分百胜任的虞柚落选了，更加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一周后，她过完十五岁生日，宣布正式进入了ka。
总之，那部电影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池颜从不认为自己的当选是偷来的，签下合同那一刻，她留下期待已久的泪水。
可事与愿违，那部电影在拍摄完后，不仅被压了足足两年因各种原因无法上映，在快到拿到龙标时，男主又被曝光吸毒的丑事，整部电影直接夭折。
她心灰意冷，再次想到虞柚，她已经是如日中天的少女偶像，高奢代言加身，平均一周增加五个代言。
不嫉妒是不可能的，池颜甚至逃避地直接在埋首在电视剧的圈子里，不敢去碰电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王。
人脉一层层堆积到一定程度，她也通过齐佬认识了游熠。不管是人还是电影，她都感兴趣。
这一次，面临似曾相识的场景。
池颜再次想起前几天，她要去沥松别墅拜访游熠时，管家把她拦下了，跟她说先生有客人。
空旷的别墅里只有钢琴声。
她不死心地回到车上等了一会，两个小时后，看到虞柚出来中间人曾还隐约透露，不要对女一的角色抱太大的希望。
游熠似乎有定好的人选了。
池颜忍不住想再试一次十六岁时对虞柚用过的招数，垂眉低声道“小柚，你如果是因为我以前对你说的话而有芥蒂，我和你道歉。”
“但我的出发点一直都是好的，现在回头看，你也不算走错路，同样赢了很多鲜花和掌声，人总是要专注于某个点才能做到极致。”
虞柚漆色的眸子润润一转，忽而反应过来“你是以为我在记仇你当年教唆我”
她瞬间有些无语到。
全国人民都知道她连亲妈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她
“真的很抱歉，”她不太诚心道“你说的那些话，我其实一句都没上心过。”
和ka的合约在试镜前就早在谈了，只是虞颖一直不肯点头签字。
她那时只好走了一步险棋，从电影落选，让虞颖觉得她无可救药，放她离开自己的掌控。
想到这一步，虞柚的表情微妙的敛起。
既然如此，不是因为教唆，那她对池颜这股摸不清的讨厌感从何而来
“”
哦，红毯杀手。
虞柚面无表情地想。
那份古怪到无厘头的占有欲又出现了。
虞柚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的手，努力遮掩着说“我不讨厌你。”
池颜“”分明表情就不对
虞柚“真的。”
居心叵测。
听不懂的一律打到故意搞心态环节里，于是，池颜也跟着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道“刚刚没看到游老师，他已经到了吗多亏了他的介绍，我才能把握这次机会。”
虞柚笑容消失，眼下的泪痣都变得阴沉沉。
“刚刚说谎了，”她起身就走，光速翻脸“我的确讨厌你。”
“”
神经病。
池颜转过身去，对自己的谎言并不怕被揭穿，反正被介绍是事实，牵头的人是谁，模糊一下也不重要。
这样才能弥补那日在红毯上，游熠收回手时，她不失礼貌地说“游老师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带女伴走红毯，退圈了还能顾虑到粉丝心情”
却被他平静地否认“也不是，之前带过虞柚。”
“情绪反复，毫无谦虚感，仗着点小聪明就乱来，对长辈只是表面敬重，浮夸，过分注重外表。”
偌大临时改动的会客厅里，黑色的长形桌上，堆着好几份资料，工作人员一边检查着一会大显示器和摄像头的线路，一边偷偷从屏幕上看着身后几位大佬的身影。
齐佬是最开始浏览试镜演员资料的，大部分的演员他都接触过，遇上印象不好的，都会直接开批。
简蕙轻声问“是哪位让您这么不入眼”
齐佬指着摊开的页面上的照片“真是可惜了虞颖给的基因。”
白白“齐佬认识虞柚”
“她十几岁的时候吧，”齐佬懒得去算这么清楚“我看在虞颖的面上，答应给她一个试镜的机会，结果这丫头人来是来了，一进门直接道歉说她不想演，后脚就跑了。”
“”
气氛一时沉默。
于尧默默地抬眸去看游熠，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后退一步和简蕙对视，她的脸上也浮现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让游熠排除万难，就差一步，结果现在
于尧自封是游熠最好的朋友，自然毫无条件地率先说“那或许是临时有事也说不定，我看过她的舞台，有一次音乐节节目刚到她，就下起了暴雨，她也没推后，就这么淋雨跳完了三首歌。”
简蕙“舞台好看吗”
于尧“好看啊不，我是看到推送随手点进去看的。”
简蕙冷笑。
“哼，”齐佬道“我也没那么傻，她翘班后，就被拍到在机场，准备去美国度假”
“最后还是虞颖把她抓回来的，把这件事捂得严实，不然早就被骂得当场退出娱乐圈。白瞎了这么好的基因。”
“哈哈我以前干过更离谱的，”于尧挠挠头“为了写故事，连期末考都装病不去，就怕灵感跑了。”
他自揭其短也没能让齐佬脸色缓和，只好给游熠递上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色。
游熠喉结慢慢滚动，手从桌上抬起，将那份资料抽了过来，“没记错的话，您说的那部电影是苍茫大地算是您当年押的宝。”
简蕙淡笑“据我了解，齐佬那部电影可是投了股份的，却迟迟等不到上映，如果当年是虞柚参演，虞颖想捧女心切，一定会动用一切势力让电影用最快的时间上映，不至于到最后血本无亏。我要是苍茫大地的投资人，自然也会厌恶虞柚。”
于尧恍然大悟“原来齐佬您讨厌她不是因为试镜放鸽子，是到手的鸭子飞了。”
齐佬脸色挂不住“你们好端端为她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传闻都是真的”
白白“什么传闻”
“游熠，”他看向最中央的男人“你最近和虞柚的交情可不浅，怎么，是想光明正大给她开后门了”
说到后门，游熠忽而想到昨天小姑娘在电话里语气狡黠又带着难得天真的问“游老师，你会给我开后门吗”
和今早快跳起来的模样天壤之别。
他慢吞吞地放下钢笔，“后门开得如何，这不邀请您来见证了”
于尧“”
他默默地观察阵势，心里头替虞柚担心了一瞬，这两个月他也旁观得清楚，游熠是有对她照拂，但剧本人设大纲可是一个字都没透露过。
这么一会就被打上了“内定”的标签，恐怕待会齐佬不会让她轻易过。
简蕙也同样看了游熠一眼，不甚理解。
这后门到底是算开还是没开
主会议室风波暗涌的间隙中，隔壁房间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绝不多数人的表情凉到能原地制冷。
“之前的情报不是说会小提琴的吗”
“怎么变成钢琴了”
“我不会啊。”
“什么时候变得”
前来发放抽签字条的工作人员冷淡道“难不成是游老师亲自告诉你的”
众人安静下来。
哆啦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就见虞柚毫不心虚地打开字条，眼神都不乱地专心看着待会试镜的片段。
她凑过去看了眼，微诧“柚崽，你这心理素质几时”
语气直线下滑。
虞柚扬了扬手上的纸，随意道“天意。”
听不出失望，倒有几分意料之中。
屋内陆陆续续有演员直接离场，转眼热闹的房间安静了好几度，年轻一代的演员大都多才多艺，剧组在挑选海选资料时，也在这方面进行了把控。
留下来的人很快拿起手机搜了抽中的琴谱，在一旁边背词边酝酿相似的情绪。
场面开始兵荒马乱，所有人都放弃猜测，专心准备半小时后的大战。
“不行，是不是搞错了”哆啦坐不住，差点要飞起来“我去帮你问问。”
虞柚按住她的手。
“欸，这么激动，小柚你是拿到了什么擅长的吗”池颜闻声走过来，胜券在握似地摊开自己抽到的曲目和试镜片段。
白纸黑字，赫然列着的曲谱，就算被打乱顺序，虞柚都能重新排列组合好。
游熠交给她琴谱的第一页，蝴蝶。
她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眼里漫不经心的光开始消融，无形中似乎能听到不断练习过的琴声，像扑腾着透明的小翅膀，引发了一场变幻莫测的效应。
心跳声放慢，蝶翼振动的声音惊天动地。
池颜走后，哆啦快速拿过她的资料重新确认，“不可能，大家都有配钢琴曲，为什么你没有”
见她还是没动静，没有一点即燃的杀气阵仗，哆啦直接往她腰上掐了一把“被区别对待了还发什么呆呢我们会不会被耍了啊”
又弯下腰去看她“你该不会被人下蛊了今天这么反常。”
“你没看到吗”虞柚难得被掐还不动如山，手撑着下巴，眼中平静“我要试镜一个聋哑人，我现在听不见也不能说话，虽然老娘介意到要死，但现在也得保持eaceove”
不然可能会出身未捷身先死，再被敲成白斩鸡然后被扔出去。
虞柚只要一想起游熠的手段，就没那么惊讶了。
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操控不来的
半小时后，演员陆续进来，各张面孔被摄像机投射在大屏幕中，脸型，五官，侧脸，背影，手指放在钢琴上弹奏的流畅程度和试演时表情浮动变化，全无保留地展现。
不是在选美，但也担得上百里挑一。
不少人的视线透过摄像头，总会有意无意地暼向后方长桌边上的男人，黑色的眸仁正定定地注视着屏幕，骨节分明的手停在相关资料上。
哪怕清楚他面无表情的审视跟x光照下来，除了判断以外没掺着任何情绪，大家也都抑制不住地心动。
更别提对视了，脸红心跳地连同室内的温度都在升高。
只希望能留下来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可惜，任凭眼前的各色面孔如何暗送秋波，他依旧无动于衷，唯一出声，也只是短暂的三个字“可以了。”
声音温和，像泡开的栀子花茶。
休息的空隙里，于尧揉揉眼“果然，这个看脸的时代还得靠游熠控场，不管是以前在学校，还是现在，你这么能吃开的速度，我真心羡慕。”
简蕙低声道“别气馁，你去趟韩国重塑一下也可以，加油。”
“”
“别贫了，”齐佬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让池颜进来吧。”
白白“她配的选段是蝴蝶。”
“怎么这么熟悉”于尧接话，转着笔仔细想着。
言谈间，池颜已经推门进来。
作为一线小花，大大小小的试镜都跑过，她驾轻就熟地做好每一个步骤，最后坐在圣白得钢琴边，深吸一口气，手指搭上刚要开始敲下第一个琴键时，忽的被打住。
“稍等。”
游熠半阖着眼，睫毛微抬，浅色的阴影覆着眼底的情绪，唇边的笑意未减，几秒的停顿时间，池颜呼吸都屏住了。
她强装镇定，面上滴水不露，努力掩藏着在琴谱下的小心机。
游熠面无表情“这首是我最熟悉的曲子，没想到抽中它的是你，还不算辜负。”
池颜瞬间狂喜，指尖都发着颤。
那天听到琴声后就回去研究了她赌对了
就连其他人也古怪地听着这段对话，到刚刚为止，他们还以为游熠今天心情一般，不是很想和演员多聊的样子。
“谢谢游老师，我一定竭尽全力”
“不错，”游熠薄唇轻抿，侧过头，光落了一半在他的脸上，柔和与黑暗交叠，一时难以判断他话里的真心有多少，“两人一组搭戏效率会更高，让虞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