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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潮骚
    “这正是特务科把大家紧急召集到这里开会的原因。”

    主持人坂口安吾是个嘴角生一颗小痣的青年。这类长相本来很容易生得绮丽又孱弱,却搭上他眼下两道浓厚的黑眼圈,和不肯多花一分力气的表情管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社畜的专业性与加班的怨念结成的矛盾感。

    简直像是要从里面生出咒灵来,夏油杰看着他,心想等会儿散会一定要跟他交换名片,没准哪天对方就能成自己的客户。

    “特务科的系统没有从中监测到异能反应。也就是说基本可以排除这是来自某未知异能者的袭击。”

    听到他这么说,代表横滨异能势力的三位负责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问题来了

    “既非自然灾害,也非异能者作乱。因此你们认为可能是咒灵作祟”夏油杰眯起狭长的眼睛,向与会者描述起前线侦察咒灵共享视角里的画面,“的确是非常庞大的咒力,我的咒灵等级太低,不敢靠太近,更无法潜入水下。赤色的腕足,漆黑的身躯,那东西在海平面下起码是个特级。嘶,这可不好对付啊。”

    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种田山头火是个威严的光头“年轻人不必太过谦虚,混迹横滨的诅咒师不少,我们之所以单请了你一位,只因为你是最强。”

    夏油杰连连摆手。“最强可不敢当。”他非常诚恳地对异能者们解释道,“您也许听说过咒术界的说法,相同等级之下,咒灵不敌咒术师。但这条规则只适用于一到四级内。一级以上都属于特级的范围,但特级内部上下限的差异之大,甚至会超过一级与四级之间。”

    “因此,我并不能保证一定胜过那只咒灵。”

    种田长官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关心他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夏油杰也不跟他客气,开口就要盘星教永久享有横滨市的免税优惠。

    “感谢您愿意伸出援手。您尽力而为,哪怕只是多拖延一些时间也好。”

    临行前,武装侦探社的银发社长再次向夏油杰深深致以谢意。虽然脸上神情严肃,但他注视夏油杰的目光中满是长者对后辈的关切。

    “我的下属正在疏散民众。ortafia的员工也是如此。但这是下下策。且不论一小时内究竟能撤离多少人,之后又有多少人会丧命于此。就算侥幸能无人伤亡,作为我等故土的横滨,又何尝忍心她被海水淹没”

    福泽谕吉这一番话发自肺腑,听得不是横滨人的夏油杰都难免热血翻涌。

    只见他敲着胸口向福泽许诺道“福泽先生说的是大义。那我就是大义的伙伴。”

    说完,虹龙穿窗而入,如一阵看不见的风,载着夏油杰向最危险的海滨飞去。

    受到峰谷效应的影响,横滨的近海水位比往常低了不少,大面积的滩涂暴露在空气中,留下大片来不及退入海中的鱼虾贝壳。浅滩的小生物像是预感到了危险的降临,纷纷从沙洞中爬出来,慌不择路地四下逃窜。

    死里逃生的白猫习惯性地靠近露琪亚,又在要跟她贴贴之前被本能所驱使、停下了脚步。动物的小脑瓜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有求必应的铲屎官为什么突然让自己心生畏惧,一身长毛炸开成刺球。

    露琪亚叫来恰比把白猫带走,一个人往海滨赶去。逆行的群鸟与她擦肩而过。周遭暗下来。

    是盘星教的咒术师们放下了“帐”。

    咒力一旦被隔绝,横滨的诅咒师率先注意到海上那道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极广之黑幕。

    对帆船酒店里的异能者来说,不如说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横亘在了大海与横滨之间。但相对的,他们也无从从这里观察咒术师与咒灵间的死斗了。

    为了完全覆盖住宽广的海面,“帐”没有强化进出的规则。露琪亚进入帐内时,里面的攻击正到白热化。

    经过前几轮试探,夏油杰头痛不已。咒灵藏身在海面之下,海水既是它最好的防身护甲,也是它最乘手的武器。

    面对无垠的大海,那些擅长空战或地面突袭的咒灵全都哑了火,它们只敢远远喷出几个火球或是几道冲击波,但都打不到海面下的本体就被翻涌的海波吞了个干净。

    疾病、病毒或其他带减益效果的咒灵在孕育过地球所有生命的的摇篮面前也同样不值一提。

    至于那些由人类编造的假想咒灵,更是晚辈中的晚辈,根本不敌自古以来根植入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对海洋的畏惧,无法动摇大海分毫。

    就这样,夏油杰盘点了一番自己的库存,发现海洋相关的咒灵的确是自己收藏的短板。虽然手上也有像海异光或者蝠鲼这样的咒灵,但更多地是增益或运输能力,都不以攻击力见长。

    而对方直到这时都不曾浮上海面露出真容,仿佛整片海域业已化作它的领域,随它心意调遣。

    但眼下也没更多的办法。

    “帐”虽然隔绝了内外的咒力,但被咒力驱动的海水却不受“帐”的约束,依然以一分钟十五公里的速度向横滨推进。

    同时,横滨的近海水位还在不断下降,那意味着,作为未完全体的海啸还在不断升高

    时间紧迫,夏油杰必须下个决断。

    “那就来试试这个吧。”

    他站到虹龙的头顶,居高临下,露出一个畅快的狞笑。

    那是他在远野与上一任咒灵操使搏命中领悟的奥义

    咒灵操术极之番漩涡。

    复数的咒灵被投入逆时针旋转的漩涡,在疯狂的高速搅拌中融合成一发密度极高的咒力波。

    这咒力是如此纯粹,充斥着不甘却被迫死去的咒灵濒死的恶意痛苦、破坏、怨恨、毁灭,以及绝少抱有同类意识的咒灵旁观的冷漠。

    光炮一般向大海轰下。

    海水被强劲的冲击波分开,第一次露出了下面咒灵的本体。

    那是一头赤红的章鱼,却生出了类人的躯干。这多半意味着它觉醒了智性。它被触手覆盖的口器叫嚣着“复仇复仇”,邪恶的咒纹从它黑色的腹部向四肢蔓延。

    巨大的食人鱼从两边耸立的海墙中不断涌出,试图阻挡咒力漩涡前进。然而这一发高浓度的咒力波不仅没有被消耗,反而将途径的一切咒力造物全部卷进自己不断旋转的核心。

    最终,不断增强的咒力台风迎头撞上章鱼咒灵,大海上发出雷霆般的巨响。高耸的海墙直接被震碎,化作倾盆的豪雨。

    露琪亚惊讶地向声源看,。脚下踩着细腻的沙子,咯吱咯吱,沙滩上椰风海韵、一派岁月静好。

    这显然不是“帐”能造成的效果,而是咒力模拟人类海滩的假象。

    换言之,他们在踏上海面的瞬间就已经被咒灵的领域展开拉了进去。

    雨幕之中,夏油杰一把揪中章鱼的腕足,把它从海底连根拔起,重重地投向岸上。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极之番并不足以在一只特级咒灵的领域中将它彻底杀死。

    不过他本意也不想简单地杀死这只特级咒灵,而是打着先重创再行收服的算盘,这样一来一回也算对得起制造“漩涡”的消耗。

    黑色的漩涡在他手心渐渐凝聚成一枚咒灵玉。夏油杰皱起眉头,唯有在难吃这件事上,特级咒灵跟最弱小的蝇头实现了平等。

    “等等,杰。”露琪亚突然叫住他。

    “露琪亚”

    夏油杰停下往嘴里送的手。他自问并没有当着朋友的面吞抹布的爱好。

    也就是这一回头,他立刻发现了不对劲。横滨海滩上夏风悠悠,浑然不见警报拉满的紧张气氛。换言之,这里仍然是章鱼咒灵模拟的假象,他们依然在咒灵的领域展开之内。

    这不合理,夏油杰心想。

    即使被团成一枚纯黑的丸子,章鱼咒灵却不知用什么秘法保存了一点自我的灵魂之火,坚持不懈地向外输出维持领域展开的咒力。

    咒灵玉忽然一跳,直接挣脱了夏油杰的手。

    它目标明确地冲向露琪亚,高喊着“杀死花御的凶手,偿命吧”

    这大大激怒了平白蒙冤的露琪亚,六杖光牢的光华在她抬起的指尖跃跃欲试。

    “这话该我说才对。包庇里梅的从犯,受死吧”

    纯白的光流与纯黑的咒力狠狠撞在一处,光流如水一分为六正要卡住咒灵玉。夏油杰却看见咒灵玉表面裂开了一道不起眼的缝隙。

    “糟糕,它要自爆”夏油杰一把拉过露琪亚,召唤虹龙护着两人飞远。

    咒灵玉也迅速膨大,竟是一心要追着露琪亚同归于尽。

    再强大的领域也顶不住主人的自爆之威,但特级咒灵的危害远远不仅于此。澎湃的咒力经过领域裂口的挤压,犹如从破口袋里挤出来的狂飙,把海水从海盆深处扬了出来。集结四位咒术师设下的“帐”在猛烈的冲击之下形同虚设。

    帐一碎掉,比帆船酒店还要高的巨浪便直白地将它的真身曝光在大众眼前。直面这般恢弘的自然伟力击溃了部分市民的心理,他们干脆放弃跑去避难,原地跪下朝着巨浪顶礼膜拜。

    虹龙背上,黑衣的死神迎着海啸一跃而下。

    “凌舞吧,袖白雪。”

    露琪亚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蝴蝶,轻盈地落在浪尖,汹涌的浪潮随即停下了前进的军势。洁白的浪头微微下垂,驯服地伸出了脖颈。从她悬停的脚尖开始,海水在迅速地冻结成冰。晶莹的冰雪沿着她的足迹向外扩张,她踩着冰川向海洋深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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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湿润的空气由于靠近她而直接凝华,细小的结晶挂在她纤长的睫毛和发尾上。

    行进间,霜雪簌簌而落。

    直到直径超过三百海里的洋面完全静止,露琪亚右手平挥,袖白雪在半空画出一道纯圆。那座高悬在横滨头顶、绝不该在夏季出现的冰山蜃景便在须臾间碎作漫天冰晶,被白天的陆风一股脑儿地吹回了干涸的海盆。

    云开雾散,阳光普照。不久,自港区延伸向深海,升起了一座悠长的虹桥。从陆地上传来横滨市民们激动的欢呼。

    然而虹龙背上的夏油杰脸色煞白,有那么一秒钟,他几乎以为露琪亚已经死了。

    事实上,在体温下降到绝对零度的极限后,露琪亚的肉体确实会死去,全凭精神驾驭灵子带动身体在行动。

    而现在,她正和被她冻结的大海一道升回常温。

    这个过程必须循序渐进。一旦途中有所莽撞,便会损害自己的身体构成。

    虹龙忠诚地伴飞在她身侧。

    不断融出的海水中,露琪亚眼尖地捞起一根古怪又眼熟的手指。

    那是一根被连根拔下的手指,漆黑的长甲尖锐无比,风干的皮肉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形成符咒般的花纹。

    黑衣的死神站在彩虹的尽头,懒得再去拨五条悟永远不接听的电话,直接用天挺空罗给他报了个坐标。

    “又是宿傩的手指,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