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为了你的宝贝女儿。”林湘说,谈天气一般的自然,“因为我转学去了文理,韩大小姐的校花宝座没了。她嫉妒我恨我,你为了替她出气,就用你的权势让我消失。”
她才说完,镜头给到看台一角韩荔惊怒交集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你林湘你胡说”韩荔叫了起来,“我爸才不是这种人,你敢侮辱他,你混蛋”
屏幕无声,众人只看的见少女暴跳如雷的样子。
林湘听见了,抬了抬眼皮“韩小姐,你敢说你没对你爸爸撒娇耍赖,求他帮你对付我你敢说你不嫉妒我,没有在背后议论我、排挤我”
她不看两边的屏幕,目光穿过太阳下的广场,穿过人头攒动的看台,锁定一名不知所措的少女。
那名生而优越的女孩从未经历今天这般的羞辱。
她的愤怒、羞恼、恐惧和无助,全部曝露人前,被特写镜头无限放大。
她毫无准备,突然变成了众人眼前的小丑。
所有人都可以嘲笑她,对她指指点点。
所有人那些身份地位远不如她的普通人,他们也能用挑剔的眼光议论她,诋毁羞辱她
她害怕了。
她怕别人笑她,更怕别人因为她而看低她的父亲。
她捂住脸,躲避镜头,眼泪从手指缝中流下。她希望林湘停下来,别再说了
“林湘。”韩谨岩冷声道,“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牵扯他人。”
“他人是你的家人。”林湘低哼,“原来你也明白祸不及家人。怎么,刀子割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痛韩叔叔”她唇角带笑,语气却是阴冷的,“于理,我是圣女,你无权命令我。于情,你对我无情,却要我手下留情你有点自知之明。”
她又转向看台。
“韩荔,其实你不承认也没用,我手里有你在匿名群造谣、辱骂我的证据。”
“本来几只不敢露面的苍蝇抱团嗡嗡叫,我不放在心上,可朋友帮我费心调查出来,我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名单和证据,稍后我会转交学校领导,请他们秉公处理,一个也别放过。”
“对了,你在群里的发言,我看过一些。”
林湘语调一转,冷硬道“韩荔我告诉你,我在文理,校花是我的。我不在,校花是我施舍给你的。王冠戴在我头上是王冠,戴在你头上是废铁。”
“至于你的昵称”
大屏幕上,少女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林湘看着她,想起那个昵称为原绯入我梦的账号,想起她如何憧憬与暗恋的少年人海中偶遇,说上几句话也能高兴大半天。透过她,似乎又看见了另一个早已不在人世间的灵魂。
那个女孩也曾热烈地暗恋原公子,那个女孩死的无声无息,至今只她一人知晓。
人类少女的梦总是相似。
罢了。
“你就继续做梦吧。”
时近正午,越发炎热。
两位高龄大审判长穿着厚重的袍子站了半天,脸上都出了汗。
姜大审判长年老体胖,不仅满头大汗,站姿也是肉眼可见的吃力。
他说“林湘,审判庭之上,岂容你儿戏。”
姬大审判长也说“这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你和同学的过节,不是你当庭撒泼的理由。”
他们找回了反驳的立场,林湘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林湘等的就是这两句话。
“韩谨岩,你也这么觉得,是吗”她轻描淡写,“小丫头争风吃醋的小矛盾,也敢拿到神圣的审判庭上来说,多幼稚,多可笑,多没礼貌。”
她抬眸,目光如刀“可为了这一点小事,你就置我于死地。你在南部一手遮天久了,眼里还有王法吗你女儿嫉妒我,你就能利用职权之便欺我辱我谋害我。有你在审判院一天,南三省无权无势的人们,谁能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哪天一个普通人得罪了你,只怕你会诛人九族,杀人满门”
韩谨岩直直地看着少女,看进她眼睛里。
他说“林湘,自我坐在审判院的第一天起,从没有错审一个异端邪祟的案子。我逮捕你、审问你,因为你可疑。”
“没有证据,只凭一句可疑,你就送我一场女巫的审判”林湘冷笑,“其实我随时可以逃走,禁魔石对我无效,但我留了下来。我尊重你,尊重新法典,尊重程序正义。”
她看了一眼陪审席的以利亚神父,继续道“我坚信律法会还我清白,洋人都说了,圣火和圣水不会冤枉无辜的灵魂。现在,轮到你们了。”
“你们啊”
少女面无表情,一一扫视曾经审判过她的人。
“你们位高权重,却恶意错判一条人命,错的离谱。我越看你们越可疑,不如你们也自证清白吧。”
姬大审判长勃然变色。
这个女孩,这个忽而娇憨天真忽而声色俱厉的女孩,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妖女。
他呼吸粗重,电光火石之际,突然明白过来。
全是假的。
林湘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无论故作刁蛮或蓄意示弱,背后都藏有淬毒的刀,精准地切入他们身为审判官最致命的弱点和痛处。
她岂止是要自证清白,她要的是他们的尊严,他们的命
姜大审判长流着汗,盯着她说“我们”
“你们有影子,你们能在阳光下行走,光之屏障对你们无效。”林湘打断,“我也一样,你们还是把我送上了火刑架。”
她拿着禁魔石镣铐,向审判台走去。
姜大审判长看着她。
日光明亮,然而此时此地,白裙少女像极了暗夜中有备而来的死神。
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睛灼痛。
恍恍惚惚的,他甚至能看见女孩背后的黑色镰刀,她手上不存在的猩红的血。
惊心动魄。
“别怕。”林湘散漫的安慰,“只要你们无罪,水火奈何不了你们,狼群也不会伤害你们。”
话是这么说,暗地里,她用传音入密对狼群发号施令。
群狼的耳朵竖了起来,以战斗的阵列和姿态,将两位大审判长包围。
它们露出尖利的獠牙,眼神嗜血的凶狠。
“三位大人,这是你们认可的程序,你们捍卫了一生的正义。”林湘举起镣铐,“谁先来”
“没人吗”
林湘等足了五分钟,低下目光笑了笑。她轻叹一声,走到姬大审判长的面前。
“你说话最大声,整天摆一张臭脸,又爱教训人,你先来吧。戴上禁魔石手铐,在火里站上半小时,再去池子里躺二十分钟,证明你的灵魂和你的言语一样正直。”
姬大审判长绷着脸,鼻孔朝天,不看她。
林湘又转向另一边的姜大审判长。
“罪恶的大胃王。”她叫那个看起来快要站不住的老人,“我的判决书是你宣读的,不如你先上,看看你的灵魂散发出来的会是神圣的芳香,还是烤肉的焦香。”
姜大审判长脸上的肉抽筋似的颤动,五官扭曲。
林湘笑出了声,看着他们,就像围观戏台上的丑角“教训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到了考验胆气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懦弱,一个比一个没用。”
“为什么不敢走上火刑架我羞辱了你们这么久,说话说太多说的我都想吐了,你们不生气吗不想证明我是错误的吗”
“只要从火里水里活着出来,你们就是法典认定的圣子,和我平起平坐。你们就不用顶着可以当我爷爷的年龄,站在这里像孙子一样挨骂受辱。”
男人们的眼神那般愤怒,却不作声。
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人说话。
林湘摇了摇头“你们欺上瞒下,背着院长草菅人命,为非作歹。一条人命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一片草叶子,一张废纸,是吗闹出今天的风波,害得审判院名誉受损,到头来,你们中间,竟然没有一个有胆识有担当的人,敢于为此负责”
依旧无声。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说“我来”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林湘挑眉。
陪审席后排有人站起来,对不死者、韩谨岩和两位大审判长依次鞠躬,然后便抬起头。
林湘看清她的脸,是余五芒。
她身后的一名老人沉声道“五芒,不得胡闹。”
“叔父,我很清醒。”余五芒走了出来,“只有邪祟才害怕被审判,我不怕。”
林湘与她对视,只一瞬间,默契地错开视线。
她明白了对方想要什么。
今天之后,无论生死,余五芒的三名高级上司都失去了留在审判院的资格。她心里清楚,所以她要踩着他们的尸体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
好疯的女人。
余五芒站定,平静的说“林湘,南部最高异端审判院的尊严和百年清誉,不容你践踏。你非要一个人负责,我来。”
林湘淡淡道“你的长官都没说话,轮不到你。”
余五芒面不改色“韩总执事长和两位大审判长德高望重,事业有成,又有家人孩子,自然多有顾虑。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理当为公理为信念牺牲。”
林湘看她一眼,转身面对审判台。
“你们听见了吗”她面对那三个人,目露鄙夷“平时拿着上千万的月薪,名利双收,出了事就当缩头乌龟,让别人替你们出头。”
“姜大审判长,姬大审判长,你们审判了我一上午,又是恐吓又是训斥,好不威风到头来,却要让从未参与的清清白白的下属,当你们的替罪羊。”
“这就是你们的职业准则”
余五芒目的达成,悠闲地坐了回去。
林湘看着难掩羞愤又不知如何辩白的审判长,嘲讽“干啥啥不行,让女人背锅第一名。”
姬大审判长怒极,伸手指向她“你”
才开口,狼群爆发一阵可怖的嚎叫,听的人心胆俱裂。他不觉后退几步。
“放下你的咸猪蹄。”林湘轻蔑,“我不听懦夫的话。你们比不上一名年轻的女下属的胆量,你们也比不上一只狼,一条狗。狼犬尚且会为主人搏命,你们呢你们身为审判官,却不敢为了信念而战,何其可耻。”
她的语气低沉、冷酷,脸上也没有了少女的娇憨和天真,只有冰冷的批判。
“如果立身不正,重私利而无公德,谈何公平如果心里无公义,如何主持公义如果忘记本心,如果和正义背道而驰,如何还公民以正义”
“你们不配审判我,你们不配审判任何人”
掌声究竟是从何处而起的,难以分辨。
仿佛场外先传了过来,看台的群众纷纷呼应,最后连陪审席社会地位极高的贵族们也在鼓掌。
声如海啸,经久不息。
看台前排有几名女生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激动的叫“湘湘帅呆啦,骂死他们就对啦我好爱你啊我也好爱绯绯啊,你们天生一对太般配啦”
她的朋友两手放在嘴边,假装扩音小喇叭“南原北林是真的帝后天生一对”
“湘湘我爱你快回头看绯绯”
“湘湘冷酷的样子好迷人哦,绯绯的眼神好温柔啊啊啊”
“太宠了太有爱了”
“湘湘从火刑架下来,我就知道老天爷不舍得拆散我的c南原北林永垂不朽,世界第一”
“啊啊啊”
唐大楚揉揉耳朵。
女孩们的尖叫一声比一声狂热,明明没原绯什么事,她们总能找到清奇的角度,把他牵扯进来。
今天之后,恐怕这群人的疯魔程度又要再上十层楼,越来越奇葩,越来越神经病。
她摇头,视线才转过来,耳旁一声尖细的欢呼“啊啊啊湘湘太帅啦,湘湘我也好爱你啊,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很爱你啦”
是她的妹妹。
唐小楚上蹿下跳的,拍手拍的比谁都起劲。
唐大楚吐槽“平时总抱怨人家背后造谣你搞拉拉,就你这样子,谁会当你是异性恋”
唐小楚没听见。
掌声如雷,欢呼声震耳欲聋,她深深陷进胜利的狂喜之中。林湘的胜利便是她的胜利,她比自己出风头了还高兴。
她拍打姐姐的肩膀“大楚,看我家湘湘快看我的冰原小白狼她一定有狼人血统,所以狼群全听她的。我早就猜到啦,我真是他妈的小天才”
唐大楚“”
忽然,一道成熟女性的声音庄重的说“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文理大二学生的口才”语气极为自豪。
唐大楚回头,看见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职场女性,穿着正式,打扮干练。对方脸上写着与有荣焉四个大字。
她问妹妹“小楚,这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唐小楚看了看“不是,这是我们校长,她也来了正好,明年的招生宣传一定着重强调我家湘湘”
唐大楚“”
林湘并不在乎正义,也不太懂公理。
她今天站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话,只为出一口气,也为了把韩谨岩赶出审判院,不让他妨碍她的人类的大好前程。
但是她表现的比任何一位官都理直气壮。
小时候听了那么多戏曲,早前又做足准备,看完许多书籍和电影,言词文章信手拈来,全不费功夫。
可不管她讥讽的有多难听,两位审判长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耳旁风吹过。
他们知道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了,只想保住脑袋。
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做到视死如归
生命面前,尊严值得妥协。
林湘看着手中的镣铐。
女巫的审判
不,这原本该是女巫的处刑。
审判的过程就是处刑过程,这几个男人眼睛一闭,心里一早给她定了罪。她来到这座广场,如同奔赴自己的坟墓。
剧本本应如此,真女巫假女巫都会在火中毁灭。
可惜,他们碰到了一只对魔法一窍不通,来自不同修行体系的上古妖怪。
少女对满场喝彩声不闻不问。她抬起眼眸,盯住真正的目标。
韩谨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