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连下了几日,等天晴之日,季闵屿也知道了刺客的底细。
掌管刑狱的廷尉最是有办法的一个人。
那个刺客首领一开始只字不言,甚至想要以死明志,但是在廷尉手上没有撑过几日,种种生不如死的刑罚让他还是如实招来了。
指派他们来刺杀季闵屿的是丹和的新王。
丹和是昇朝以北最大的一个部落,之前一直与昇朝互不牵扯,没想到新王上位,就动了心思。
本来这群丹和战士在刺杀季闵屿失败后,并没有着急离开,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杀了季闵屿。
所以打算再找其他的时机动手,但是没想到陶易居然追了上来。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逃出昇朝再做打算。
可惜,在就快要成功的时候,被陶易一网打尽。
说到这儿的时候,那人脸上表情还愤恨不已。
在知道自己一行人被人追捕的时候,他们就提前做了准备,势必要让他突出重围,回去报信。
但是没想到计谋被识破,自己也沦为了阶下囚。
廷尉俯在季闵屿身边,禀报道“皇上,据他所言一旦此行失手,丹和新王就会在冬日向我朝进军。”
颜审在季闵屿身旁听完,“只是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季闵屿笑了笑,“如果在廷尉手中还能坚持丹和王的命令,那就算是他真有本事。”
这位廷尉从季闵屿那个便宜父皇在时就开始掌管刑狱,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晋升,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而是他就是吃这晚饭的,酷刑的手段非他人能及。
廷尉走后,颜审便问道“那皇上准备召集兵马吗”
季闵屿摇了摇头,“这个时间正好是围猎的好时间,吩咐下去,朕要出城狩猎。”
颜审愣在了原地,“丹和虎视眈眈,皇上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季闵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只是你需要留下来。”
说着他抬了抬手,让颜审低下身子来,在他耳边说道“朝中如今无人能用。只有你可带兵御敌,朕将兵符交给你,秋冬交接之日,便是你领兵杀敌之时。”
季闵屿突然靠近,让颜审怔了片刻。
只是聪慧如他,在听完季闵屿的话后立即便明白其中道理。
围猎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这群刺客毫无音讯,丹和势必会起疑心,在此期间绝不会轻举乱动,正好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而如果皇帝还正常出巡游玩,那丹和新王估计也会放下怀疑与警惕,届时颜审带兵前往,必定措手不及。
顾虑着上次出游的意外,颜审提议道“那此次出巡,便让陶大人跟着”
季闵屿抬起手,“陶易如今年事已高,本便是文官还带人追绞刺客,近日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说完他看向殿外,“让丞相跟着即可。”
颜审闻声抬眼,却从季闵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最后他还是按照季闵屿的吩咐,差人给颜承霁送了信过几日伴君出城。
只是送出去的信却没有回复。
从那日东窗事发到现在,颜承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任何消息,以往凡事文书信件,常常送去不过一个时辰,便会送出答复,如今却一字不书。
颜审也摸不准他会不会来。
季闵屿也丝毫不急。
直到出巡当日,颜承霁也没有出现。
一行人行至城门,有人惊呼一声,抬头看去,发现颜承霁的车马已然在城门外候着了。
季闵屿听见声音,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朕还以为丞相不愿随行。”
即便官印已交,皇上如今却依旧以丞相二字称呼。
本以为颜承霁大势已去的一些人,心中大惊,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颜承霁如玉般温润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陛下有令,臣岂敢不从。”
这样的话术,他不知说了多少次,却次次说的清清楚楚,一字一顿。
这次出城围猎,范围不大,随行的臣子除了颜承霁,也没有多少,不比往年。
毕竟现在季闵屿不方便骑马拉弓。
而且这次的目的也不是单纯为了围猎,所以季闵屿只当是出来放松心情。
一行人只走了半日,就到了京中附近的一个围猎场,提前准备的禁军已经搭好营地,季闵屿下了马车便被卓连带到了营帐之中。
营帐中也已经提前布置好,卓连带着季闵屿坐至软垫。
随行的臣子便来请安。
季闵屿点了点头,“不必顾忌朕,这次围猎谁若是拔得头筹,朕定重重有赏。”
虽然自己不方便,但是既然是用的围猎的名义,那少不了拉弓射箭就没意思了。
众臣低下头,齐声谢恩,“多谢皇上。”
高低起伏的声音,颜承霁不在其中,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季闵屿也没有问。
舟车劳顿,这天也只有一两人牵了马出去寻找猎物,其他的人早早地便歇下了。
第二日清晨,早早地便有人开始准备入林狩猎了。
卓连服侍着季闵屿起来,穿衣洗漱。
“皇上,奴才去给您热茶。”
说完卓连便端着茶托走了出去,季闵屿坐了片刻,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走走。
陌生的环境里,季闵屿不像在已经熟悉了的永延殿中那般应付自如,走的有些缓慢犹豫,最后还是有人扶住了他。
握上熟悉的手,季闵屿挑了挑眉,却并不言语。
颜承霁将季闵屿扶出营帐,手捧茶托的卓连见了,便默默地端了进去。
秋风微凉,风刮过树林,此时已经有深秋的味道。
耳边就是林间的鸟鸣叶动,听得人心情愉悦。
因为颜承霁在,其他人不敢接近也不敢逗留,直接悄声离开了。
颜承霁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缓缓说道“天高气清,这个时日确实适合围猎。只可惜皇上并无狩猎之意。”
他一语道破此行的目的,季闵屿也不隐瞒什么,“不知道丞相近日在府中忙碌何事,可否知道那群刺客乃是来自丹和,又是否知道他们的打算”
“臣整日在府中反躬自省,自然不知道这些密事。想必陛下也有解决的办法了。”
不知道
季闵屿会信吗
“朕怎么觉得什么事都瞒不过丞相。”
颜承霁微微弯起嘴角,“微臣只是恰好能猜中陛下的心思而已。”
季闵屿侧过头来,双眼望向颜承霁。
他看不见颜承霁的面貌神情,只能通着双手接触到的地方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与此同时,颜承霁也在观察着他,“陛下可是不信”
“信,朕自然信。”季闵屿缓缓眨了眨眼,颜承霁对于人心的掌控,他从很久之前就见识过了。
不多时,便从远处传来几人兴奋的声音,他们手上各个拿着猎物,显然是满载而归,甚至其中一人手中还提着一只半人高的鹿。
营地周围的气氛都因此变得热闹起来。
走至近处,几人才看到季闵屿站在营前,连忙下马问安“参见皇上。”
“看来你们都收获颇丰。”季闵屿笑着问道“谁今日首个猎得猎物”
“回皇上,是这位。”
一人被同僚嬉笑着推到了前面。
“赏。”季闵屿说完,便转身在近侍搀扶下回了营帐。
到了晚上,外面突然传来声音,“臣有物献给陛下。”
说完营帐的帐帘被人掀起,颜承霁逆着月光从夜色中走入帐中,怀中侧抱着一张古琴。
不等卓连开口,颜承霁便迈步走至季闵屿身前。
听见声音,季闵屿抬起头来。
然后有什么摆在了自己面前。
“之前在宫中,臣毁了陛下一张琴。”一边说着,颜承霁一边拉起季闵屿的手,将其放在了琴弦之上,“当时臣说过会再献好琴与陛下,现在臣将琴拿来了,陛下试试”
说完,颜承霁抬起眼睑,手下握着季闵屿在琴弦之上抚按。
柔韧的琴弦发出几道清透悠远的声音,有经验的人一听便知好坏。
“此琴匠人耗费了一年寻找木料琴弦,又用了一年方才制成,献给皇上再好不过,可还喜欢”
季闵屿又抚弹了几下,点头道“不错。”
卓连看着这张通体用料名贵的琴,叹道“真是好琴。”
季闵屿手指划过琴身,微微抬起眼睑,“真是劳丞相有心,这一路颠簸,若不好生存放,只怕琴身早就有裂痕了。”
颜承霁看着他,缓缓说道“理应如此。”
颜承霁离开之后,卓连收起琴后忍不住小心试探道“皇上可还是在生丞相的气”
“为何要生气”季闵屿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却让卓连有些看不懂了,“既然没有,那皇上为何”
“官印、文书甚至连请罪,朕都没有要求过他。是颜承霁自己拿出来的。”季闵屿轻笑一声。
季闵屿只是因为系统安排的任务成了昇朝的皇帝,但其实他一直都有局外人的身份。
在一个局外人看来,颜承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野心再正常不过。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
对此发怒或者不满实属没有必要。
这场围猎,季闵屿只安排了几日,不会逗留太久。
与颜承霁相安无事,几日很快就过去。
在季闵屿赏完众臣之后准备回京中之时,颜审这边出了一点事。
当天颜审处理完公务,回到府中,身边亲近的一个小厮便慌忙跑了上来。
“大人,今日中午府外有一女子拿着这个东西来说,想要求见你。”他走到颜审面前,将手上拿着的木牌呈给了颜审,“大人是否要见”
颜审拿过木牌,这是他在做禁军时候的信物。
当时他在魏大夫家中接回季闵屿之后,因为魏大夫不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钱财之类的感谢
颜审只好将这个木牌交给了魏茗芝,告诉他们如果有需要可以上京中来找他,他自当有求必应。
“她现在何处”
“就在府中。”小厮看了看颜审的脸色,解释道“当时那位姑娘来的时候,浑身是伤,放在外面不管,只怕是不好,奴才见木牌有大人的名字便直接”
颜审看着木牌,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你做的很好。你现在带我过去。”
小厮将他引到了一个闲置着的偏院。
颜审见到了魏茗芝。
许久未见,她现在的情况正如小厮说的一般狼狈,嘴角脸上伤口遍布,手腕也有被捆绑的痕迹。
颜审皱了皱眉,“姑娘这是怎么”
听见他的声音,魏茗芝抬起头来,往前一步,跪在颜审的脚边,“求求大人,救我父亲”